秘密 第15章

  可是一站远,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了。看沈眷的角度也跟平时紧跟在她身边的感觉不一样。

  她看到沈眷独自一人,一丝不苟地净手,虔诚地焚香,默念经句。第一次念《本愿经》她是对着经书读的,后来她想会不会是对着经书读,不够诚心,于是就把经文都背了下来。

  这种佛门经文,佶屈聱牙,连读都很难读通顺,更不用说背了,厚厚的好几本,沈眷两个通宵没合眼。

  其实,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这种像是封建迷信的佛教仪式,是有点可笑的。但沈眷做得很认真,一步一步,完全按照书上描述的来,半点错都不敢出。

  顾树歌看到她将符纸点燃,默念着一段咒语,符纸烧完灰烬落到一杯水中。她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沈眷把那杯水喝了下去。

  根据书里的解释,这杯符水能让人的身体元气虚弱,好让边上等待的阴鬼趁虚而入。

  顾树歌顿时觉得她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等着侵占姐姐身体的恶鬼。她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看到沈眷的身体竟然当真有了变化。在她的眼睛里,沈眷的身体像是被虚化了,并且散发着一种吸引力。

  在阴鬼顾树歌的眼中,这具虚弱的身体显得无比美味。

  这个办法竟然是有效的!

  顾树歌克制住扑向躯体的冲动,甚至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眷的身体恢复原样。

  但她的脸色很苍白,像那种重病伤了底子的人,显得很憔悴。

  她没有上她的身,她就这么虚弱了,如果她上了,哪怕操作得够小心,也会让她大病一场的吧。顾树歌默默地想。

  “小歌?”沈眷在近处寻找她,她不知道她已经躲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顾树歌听到她的召唤,慢慢地走近,走到她面前。

  沈眷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瞬间虚弱下来,可是顾树歌没有上她的身。她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问:“你怎么了?”

  顾树歌歉疚地低下头:“我们不要用这种办法。”

  “凶手很狡猾,你要尽快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上我的身,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凑效的办法。”

  沈眷气色很差,她这几天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因为那杯符水,她的脸色更加憔悴。顾树歌的记忆中,沈眷总是很强大,不管有什么危险,都能坚定不移地挡在她身前,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虽然她仍旧思维清晰,声音也是柔和之中,不失冷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不那么无坚不摧了。

  顾树歌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心疼。

  有些底线是不能破的,她想知道她死亡的真相,想要永远留在姐姐身边,但是如果付出的代价是伤害沈眷,那么这些她都不要。

  “还没有到那一步。”顾树歌觉得辜负了沈眷的好意,可她却说服不了自己毫无负担地上沈眷的身。

  空气中还有符纸燃烧后的气味,香烛仍在燃烧。

  按照前几回的惯例,这时应该就是沈眷收拾起这些器物,然后安慰她不要沮丧,不要放弃。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沟通的办法,沈眷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

  她拿出新的香束、蜡烛、符纸,换了一杯新的水。

  顾树歌紧张地盯着她。

  “如果你在,就到姐姐身边来。”沈眷对着空气说。

  说完,她就开始从头进行仪式。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做完了前面的步骤,她点燃符纸,将灰烬收到水杯中,然后端起杯子,喝里面的符水。

  这一次,她喝得很不顺畅,顾树歌看到她的双眉皱成了一团,吞咽困难,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全部咽了下去。

第十九章

  这符水的味道很怪,明明只是纸灰兑成的白水,但滑下喉咙时却带起灼热的痛意。

  沈眷把水都咽下了,她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像是一股无名的力量将她体内的力气全部抽光,身子如大病一场后的绵软无力,她坐在沙发上,却只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应该便是书中描述的元气虚弱。

  可是小歌怎么还没来。

  沈眷等待着。房子里,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等了好久,直到符水的效用都快过去了,顾树歌依旧没有上她的身。

  大概是小歌不在吧。沈眷想。

  她一向冷静,再度失败后,立刻开始想别的办法。

  等十二点,她能感觉到小歌存在后,跟她约个时间,明天再试。好不容易找到沟通的办法了,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和小歌说上话。

  沈眷这样想着,忽然她望向门边。

  顾树歌一直退到了门边,才觉得好一点。大概是第二杯,沈眷的身体更加虚弱,于顾树歌而言,就如饿了三天三夜的人,见了一顿美味佳肴,只想饱餐一顿。

  她站得老远,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而后就是深切的担忧。沈眷看起来状况很糟糕,她嘴唇上都没有血色了。

  她觉得很对不起沈眷,让她连喝了两杯符水,让她的苦心全都白费。她正愧疚,就感觉到沈眷朝她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精确地落到了她身上。

  顾树歌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十二点到了。顾树歌顿时手足无措,就像很多年前,她从学校逃课,却在校门口撞上了沈眷,那一刻,她只想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符水的效用过去。顾树歌不敢逃跑,只能走回沈眷身边。她想沈眷肯定生气了,那个符水这么伤身,可是为了她,她连喝了两杯。她急着想要和她说上话,为的也是她的事情,她什么努力都做了,结果却被她自己搞砸了。

  “姐,对不起。”顾树歌站在沈眷面前,跟她认错。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占据沈眷的躯体,她想了很多问题,万一施展不好,伤了沈眷的魂魄怎么办,万一中途出了错,她出不来了怎么办。

  她不敢冒险。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顾树歌听到沈眷的声音。

  她的神色很认真,望着她在的地方,又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顾树歌在她身前蹲下,换成仰望的姿势看她,她说不清是心疼更多,还是内疚更多,她只觉得她欠沈眷的,恐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你没有给我压力,只是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现在才第八天,我们还能去找别的办法,说不定过几天,那位高僧就出现了呢?又或者,我们就有别的沟通方式了。我不能为了我自己伤害你,姐,你没有给我压力,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真的会很心疼。”

  顾树歌说的话,沈眷一个字都听不到。可是她能感觉到她在她面前蹲下了,这是一种安慰的姿态。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眷不仅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而且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情绪。

  低沉,黯然,又有些软乎乎的,很乖巧,很懂事。

  沈眷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摸摸这个人的头发,但手都已经抬起来了,她才发现,她根本碰不到她。

  顾树歌看到她的动作,明白她想干什么,主动把脑袋凑了过去,控制着力道,贴着她的手心,蹭了蹭,看起来就像是沈眷在抚摸她。

  “姐,你快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继续想办法。”她仰起头,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高度,让沈眷的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

  这样,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在对视。

  但是沈眷没有立刻去睡觉,而是收拾起用过的器物。她收拾器物的时候,顾树歌就跟在她身后。用过的香束、蜡烛取下来,丢垃圾袋里,杯子拿去厨房洗,茶几上落了香灰擦一擦,那本书也放回抽屉里,最后是去把手洗干净。

  做这些事的时候,顾树歌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沈眷终于忍不住有了笑意,说:“我感觉到你一直跟着我。”

  顾树歌见她逗笑她了,也弯弯眼角,笑了起来。

  “你小心点儿,别让我撞到你了。”沈眷叮嘱了一句。她很担心小歌一直跟在她边上,万一她转身的时候,小歌来不及让开,她把她撞坏了,怎么办。

  顾树歌就说:“我现在可厉害了,撞到也不要紧。”她停了停,想象了一下,如果沈眷真的听到她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连忙又说,“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你撞到我。”

  收拾完器物,沈眷还是没有去睡觉,她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拿出手机,浏览了几条新闻,直到她感觉不到顾树歌的存在,记下今晚的时长,才去休息。

  她记的时候,顾树歌就在她边上,她看到了,今晚有两个小时,除了昨晚是个意外,其他几晚,她能被感觉到的时间,每晚都在增加。只是每次增加的时长并不一样,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规律。

  顾树歌想,如果一直维持增长的趋势,那么过一段时间后,沈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了。

  第二天,沈眷下楼很晚,过了九点她才出现。

  她气色好了一些,但仍旧有些苍白。佣人见她还在家,连忙给她准备了早饭,沈眷随意吃了一点,才走出家门。

  今天还是自己开车,顾树歌注意到,她上车后,放手袋的时候,特意把手袋放到了后座,让出了副驾驶座的位置。这一定是给她留的。顾树歌高高兴兴地坐到沈眷身边。

  车子启动后,沈眷转头对着副驾驶座说了一句:“我们今天先去公司一趟,下午再去看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顾树歌说:“好。”沈眷已经好多天没去公司了,她新继承了那么多股份,必须得去公司看一眼。

  沈眷将车子驶出车库,然后看着前方,说:“以后我尽量自己开车。”

  顾树歌还是回答:“好。”这是为了能在车上和她说话。如果有第三个人存在,沈眷就不能随时和她说话了。

  顾氏集团总部离得不远,开车过去,差不多十五分钟。

  走进大厅,迎面看到很多顾氏员工,顾树歌两年前来过这里很多次,这些员工她有些有印象,大部分都是没见过的。

  沈眷搭电梯到顶楼。

  林默已经得到她到公司的消息,带着几个董秘把所有需要她立刻批复的文件都送到她的办公室里。

  沈眷一到,他就开始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顾树歌听得有些无聊,就自己到一边待着,她在沈眷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看了看里边的各种陈设,每个地方都觉得很有意思。

  “有些股东认为,我们集团应该重新取个名字。顾家已经不再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也不是集团的决策者,再叫顾氏就不合适了。”

  “集团更名牵涉很多,暂时不考虑。”沈眷回答。

  林默点了一下头,用笔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与其说股东们想要更名,不如说是试探董事长接下去的打算,有没有在集团内部做大调整的计划,毕竟现在她名副其实地拥有了这家企业,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凭借顾小姐的支持,占了一个董事长的位置,其实只是为顾家打工而已。

  这些话,顾树歌都听到了,但完全没往心里去,她和沈眷之间信任,不是几句话,或者说,利益分配,能够动摇的。

  有人送了咖啡进来。沈眷喝了半杯,继续听林默汇报。

  顾树歌站在窗边,往外探头,她生前恐高,没想到变成鬼后,恐高的症状仍没消失。办公室里进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树歌认出来,都是集团内部的高管,还有几个子公司的负责人。

  他们都拿着各自的事务,进进出出。

  “董事长,这是我们子公司下一年最重要的企划,总部一直没有批,但是我们……”

  顾树歌觉得有些吵,之前在警局的时候,也是很多人,但她没有过这种感觉,非但吵,还让她很烦躁,就像是恶念即将出来的那种躁动不安。

  顾树歌能分辨出来,这种烦躁不是由她自己的情绪引起的,而是某种牵动她灵魂的力量。她看向正在说话的那个人。

  是个中年男人,穿得跟大部分高管一样,西服西裤皮鞋,系了一条领带,头发定过型,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顾树歌在记忆中搜寻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却没找到,但她觉得他很眼熟。

  正想得入神,“啪——”的一声脆响,杯子掉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顾树歌被惊醒,她朝发出响声的方向看去,沈眷站在那堆碎片边上,一个女孩子在连声道歉。是她不小心弄碎的。

  沈眷摆摆手,表示不要紧。那个女孩子就如释重负地出去了。

  中年男人报告完,留下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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