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抬起头,板起脸问道:“本皇子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殿下!”
陈桐祥惊喜若狂,一把抱住温世昭的小腿,内心的惶恐与担忧褪去,眼泪啪啪掉下来,嚎叫道:“殿下,您总算是回来,可担心死奴婢,殿下也太不让奴婢省心,您要是出什么事,奴婢怎么跟孙贵妃交代啊!”
“行了,哭什么,不许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温世昭没好气地瞪他,扒开腿部的手,撩开衣袍,也坐在台阶,这小祥子是母妃选给她作伴,与她同岁,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颇深。
陈桐祥抹掉眼泪,哽咽道:“殿下没事就好,要是殿下……”
“不许废话。”温世昭打断他唠叨的余音,“父王没传召我吧?”
陈桐祥摇头:“没有。”
“那就好。”
父王要是知道她受伤,还偷偷溜出宫,定要训斥一顿,温世昭站起身来,推了推陈桐祥的肩头,颔首示意他:“还坐着干什么,走啊。”
陈桐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殿下,我们去哪儿?”
“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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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太子的太子府,离温世昭的朝阳殿并不大远。
太子府里的管事,得知四皇子前来拜见,急匆匆出来,向温世昭行礼之后,歉然道:“四皇子,太子妃不在府内,去长公主府还未回来。”
温世昭惊诧,太子妃竟去拜见长姐么,她问道:“去了多久?”
“大概一炷香。”管事恭敬地说道,“四皇子,可要入府?”
温世昭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也没入太子府等候太子妃归来,而是挥手示意陈桐祥把礼品交给太子府管事,转身向长公主府走去。
长公主府落于温宫最左边,地处环境幽静,距太子府却颇远。
这路上,温世昭听着身边小祥子的念叨:“殿下,听说太子妃花容月貌,又端庄又贤惠,娶了这么好的太子妃,太子真是好福气呢。”
这话说到温世昭心坎,她笑了笑:“王兄确实是好福气。”
可惜福气再好,世事无常,意外永远料想不到。
王兄成婚之日,为温国的根基安稳,不得不割弃儿女情长,让太子妃独身一人守空房。
可守空房的,又何止是太子妃。
天下分裂三国,百年以来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不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温世昭并没有雄心大志,只是对百姓含有怜悯之心。
她只期盼,天下终有统一,不再起战火,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这个局面,和亲也阻挡不了三国君王的野心勃勃。
对于逐鹿中原的宏伟大志,身为温国皇子,又怎么能置身之外呢。
温世昭幽幽叹息,从衣袖中摸出一块明黄手帕,指腹轻抚摩挲右下角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跟在温世昭身旁的陈桐祥,显然没有四皇子的思虑,也不懂什么天下,他满心只有四皇子,想到四皇子至今未婚,不由得唉声叹气:“殿下啊,可怜我家殿下,明年十八,还没有意中人,这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温世昭脚步不停,斜睨他一眼,嗤笑道:“本皇子的终生大事,你急什么?”
“奴婢能不急么,殿下的终生大事,就是奴婢的终生大事啊!”
这小祥子的嘴忒会念叨,每日总要叨叨个不停,温世昭习以为常,就没搭理他,而指腹传来的感觉,令她低垂眼眸,凝望指腹下互相缠绕的凤凰,以及那四个娟秀小字。
没听见四皇子出声,却见四皇子在揉玩手巾,陈桐祥撇了撇嘴,又道:“殿下,等明年封王之后,王上定会给殿下择选更好的王妃。”
“行了,就你废话最多。”
“奴婢又没说错。”陈桐祥小声道,“殿下明年十八要成婚。”
温世昭眼皮子倏地跳动几下,眸光深沉了些,指腹不由得重重摩挲凤凰图纹,感受精致图纹的形状,随即不动声色地收起帕子入袖。
陈桐祥还想再说什么,可瞅见四皇子的脸色不太好,他也没敢开口,免得又惹怒四皇子。
“小祥子。”温世昭偏过头看他,“你混迹温宫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过除了和亲之外,还有哪个皇子迎娶萧国或者齐国的公主?”
四皇子突然这么问他,陈桐祥愣了一下,他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殿下,还真没听说过。”
“是没听过,还是没有?”
凭借十几年混迹温宫的经验,陈桐祥坚定答道:“没有。”
温世昭对这回答,并不意外,在她这辈的皇子当中,只有太子和亲迎娶萧国长公主,父王这辈皇子中,也就只有父王迎娶齐国的公主。
好像除了和亲这条路,根本没办法娶萧国或者齐国的公主。
即使是三国的和亲公主,也必定是嫁给三国的君王,或者是未来的君王,而不可能会嫁给皇子或者王爷,这其中牵扯到太多的利益冲突。
对此,温世昭颇有忧愁。
明年封王之后,她该如何向父王开口,若是以王爷身份迎娶萧国公主,会引起父王的猜忌么?
她不敢深想,也不敢完全信任帝王家的亲情。
父王对王兄寄予厚望,势必会扫平阻拦王兄登位的阻碍。
当年的皇爷爷就是为了父王,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大肆清洗有权势的皇子以及各个王爷。
陈桐祥这张嘴虽爱唠叨,但见着四皇子凝眉沉思的模样,他也很识趣,并不去打扰她,直到长公主府就在前面不远处,这才开口提醒道:“殿下,长公主府到了。”
温世昭点头:“去通报一声。”
“好的,殿下。”陈桐祥快步跑过去,与门外的侍卫沟通。
侍卫队长见是四皇子的人,四皇子与长公主关系匪浅,不敢得罪,又见着四皇子已缓步而来,侍卫队长急忙恭敬地行礼:“四皇子。”
“太子妃可在?”
“在正殿。”
温世昭点了点头,跨上台阶,进入长公主府。
这长公主极为受宠,长公主府的规格与规模,比亲王还高上一筹,座座大殿堂楼阁鳞次栉比。
从小长姐就喜欢带她玩,温世昭对长公主府十分熟悉,沿着卵石铺成的路,轻车熟路走到正殿,陈桐祥识趣守在殿门,并没有随她进去。
偌大的正殿,高位空悬,而在高位之下的位置,只有太子妃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太子妃神情悠然地品着茶,那端庄淑雅的气质油然而生。
温世昭目光到处搜寻一番,也不见长姐的身影,正诧异着,还没开口唤端坐的太子妃,却骤然听到太子妃笑吟吟的声音:“四皇子也来了。”
温世昭心头一跳,转过头来看到萧韵淑,笑得颇为不好意思,抬手拨开垂落肩膀的长发,走到萧韵淑身旁,躬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四皇子多礼。”
萧韵淑颔首示意:“坐吧。”
“谢过太子妃。”
温世昭直起身,走了几步,坐在萧韵淑的身旁位置,待宫女上前斟了茶,这才问道:“太子妃来寻长姐,怎得一个人在此处呢?”
萧韵淑抿了抿唇角,淡然应道:“本宫事先不知长公主身子抱恙,贸然前来,未能见到长公主。”
“长姐身子抱恙?”温世昭皱起眉头,“昨夜还好端端的呢,怎得今日就突然生病。”
萧韵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淡笑道:“听四皇子的意思,长公主昨夜身子是无恙的。”
长姐身子向来极好,这突然生病,温世昭也拿捏不定,只得应道:“也许,长姐真是受什么凉吧。”
萧韵淑语气揶揄地问道:“四皇子,听说昨夜本宫的婚典,你与长公主可是来迟了些,莫非长公主身子娇弱,是在殿门口受了寒风?”
昨晚确实来迟,温世昭听不出太子妃这番话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她倒是不好意思,微红了脸,摇头应道:“长姐习武,身子怎会娇弱。”
第16章 请君入瓮
萧韵淑抬眼望向温世昭,却见她那张俊秀的脸涨起红晕,还企图以喝茶来掩饰不自在,举止稍有些局促,看来这四皇子不怎么会说谎。
不再追问温世昭,萧韵淑低垂眼眸,心中思忖着习武之人,强身健体,一年到头极少生病。
这长公主在她的婚典来迟些,也就罢了,怎得今日偏偏这么巧,她来拜见,就生了病。
温世昭不知长姐用意,但长姐做事向来稳重,自有她的道理,多年相处姐弟俩颇有默契,便放下茶杯,开口问道:“既然长姐今日抱恙,不宜见太子妃,太子妃可要回去?”
“本宫也就在此饮饮茶,饮完了就回去,并不多叨唠。”
萧韵淑敛下眸中情绪,眼波在温世昭心口流转,颔首问道:“反倒是四皇子,你受伤颇重,身子出行不大方便,怎得不躺着歇息?”
温世昭应道:“这点小伤,并无大碍,劳太子妃挂念。”
萧韵淑意味深长道:“你这伤到底是为君儿受的,君儿临走之前,还拜托本宫对你多加照看。”
提到心上人,难免会心神荡漾,何况心上人还如此惦念她的伤势,温世昭心中一暖,只觉耳根子发起烫来,拱手笑道:“多谢太子妃。”
“四皇子客气。”
萧韵淑转悠把玩茶杯,神色认真地说道:“只是本宫受君儿所托,四皇子可要仔细些,莫让自己再伤着了,否则本宫不好向君儿交代。”
温世昭点头道:“我定会小心,不让太子妃为难。”
萧韵淑只笑不语,眸光在温世昭身上转了几圈,心道这人相貌长得倒是极好,唇红齿白,面容柔和,不似男子这般粗气,与君儿配得很。
未听太子妃出声,温世昭也感觉到太子妃在打量她,她并未做过任何亏心事,自然不怕探视,从容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谁知太子妃骤然问她:“四皇子可喜欢君儿?”
如此直截了当,温世昭猝不及防,含在口腔的茶水呛到喉咙。
“咳咳咳……”
茶水呛得温世昭咳嗽不止,太子妃这话又令她脸红耳热,赶紧抬手捂住嘴唇,吞咽茶水,免得茶水呛喷出来,在太子妃面前失了礼数。
到底是未经历世间的情字,太子妃一语中的,问中温世昭的心思,她窘迫着脸,起身恭敬行礼:“世昭喜欢萧公主,还请太子妃成全。”
萧韵淑受了温世昭这礼,双目倏地深沉起来,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冷淡地说道:“只可惜,我们生在乱世,万事皆身不由己。”
温世昭笑笑:“我只要她。”
“四皇子着实有趣,你身为温国皇子,不以天下为己任,真只为一个女子。”余音顿了顿,萧韵淑认真地问道:“而不要这万里江山?”
温世昭不答,撩起衣袍倾身坐下来,从容应道:“江山于我而言,如同嚼蜡,世昭志不在天下。”
“可你是温国皇子。”萧韵淑勾唇,“你没有选择。”
温世昭反问:“那又如何?”
萧韵淑凝视温世昭,这人眉宇透出帝王家的傲气,又似隐隐含有不屑的神情,她收回审视的目光,倏地笑了:“好一个那又如何,本宫该说四皇子胸无大志,还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