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神色震惊,急忙扭头望向远处的轮椅,苦着脸摇了摇头:“可她身边太多人围着,找不到机会,根本无法近她身,如何杀她?”
“急个屁。她御驾亲征,不是冲本殿报仇雪恨的么?”齐乾松开林志的衣襟怒推开他,阴鸷的眸子掠过狠毒,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报仇雪恨总有见面的时候。温世昭死在齐国也算是耻辱!他们父子仨人一起死在齐国,拉温世昭给本殿陪葬!”
林志听了惊愣半响,劝道:“趁还能走,王上您就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齐国灭亡了,本殿一国之君还能去哪儿?!”齐乾瞪起两眼,怒极反笑道,“本殿偏不走,本殿亲眼看着,温世昭怎么死在齐国!”
这话一落,一只带“温”字的箭镞破极速射来!“啪”一声击中射入城墙的旗帜杆上,齐乾与林志还未回过神,又一只箭镞含了凌厉疾风精准刺穿旗帜,旗布上的“齐”字被那柄箭镞划破挖空,只剩一面空荡荡的明黄旗布随风飘扬。
齐乾反应过来,看到远处温世昭手里提着的弯弓,怒火攻心,歇斯底里怒吼:“温世昭!!”
含了滔天怒火的嘶吼清晰落入众人的耳朵,而远处围着轮椅而站的孙毅啧道:“王上您听听,齐王这嗓门够大的,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射程不够,只能射最近那杆旗帜,不然孤全给他射下来。”温世昭朝着孙毅扔去弓箭,扬眉挤眼,“剩下就看二舅的嘴皮子了。”
“嘿,王上瞧好了,保准气死那狗娘养的东西!”
孙毅接了弓箭,豪迈地拍了拍胸脯,仔细听着城墙那边又传来齐乾的怒吼,清清嗓子,声震如狮子吼:“你爷爷在此!有屁快放!”
城墙上的齐乾被气疯了,换了林志上场:“滚犊子!!”
孙毅又骂了几句回去,那边沉默再没了声音传来了。再仔细看,城墙已经没了身影,孙毅骂骂咧咧:“这帮龟孙子,爷爷还没骂够呢。”
左振良调侃道:“孙将军要是能把城门骂开,我叫你爷爷。”
“得嘞,说定了。”孙毅撸起袖子,一把按住左振良肩膀,“左将军就等着,本将军天天来骂,就不信这龟孙子真守着不出来!”
随后几个将军凑上来,大伙商议怎么骂才能把这座城门骂开。城门若不开,攻城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只干坐等着大伙也闲了没事。
风渐渐吹得有些大了,温玉祁弯腰归拢温世昭的外袍,覆在她的手背探了探,没感觉什么凉意,这才轻声笑道:“四皇弟箭术不输当年,今日一来给齐乾一个下马威。”
“关下马威还不够。”温世昭伸出右手往空中挥了挥,问道:“长姐觉得今日的风向如何?”
温玉祁蹙起眉心,她知道四皇弟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问题,直起身学着四皇弟伸出右手。
“长姐以为如何?”
“好像……”温玉祁稍迟疑着应道,“往东南方向吹来的。”
温世昭勾起唇,指着远处庆盛郡池:“那座城的位置又如何。”
“东南。”温玉祁顿了顿,目光凝望城池,右手感受着风向,脸上泛起喜色,“天时地利人和。这倒是个好主意,王上有几分把握?”
温世昭左手撑在软扶,皱眉飞快琢磨几番,应道:“这个不好说。不过那座城的工事防御全是木料材质,我们只要燃料足够,精准投入进去,那么也就只欠一股东风。”
温玉祁道:“燃料不必担心,就是无法准确判断风向。”
“何不试试?”温世昭挑眉偏过头,仰起来笑眯眯望着她。
温玉祁沉吟半响,点头道:“只要能破开城门,一切好说。”
“具体的细节还需商讨,至于风向,这个也不必担心,时机到了自然也就来了。”温世昭悠悠转着拇指玉扳指,稍稍弯起眉眼,半眯眼睛感受着疾风刮过面颊的凉爽。
温玉祁听了催促:“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制定接下来的攻城策略,大不了此计不成再来一计。”
温世昭勾唇冷笑:“齐乾苟延残喘的,已经喘气太久了。”
默立半响,温玉祁抚了抚温世昭的肩膀:“走吧,先回营商量。”
随后几日里,温世昭先与温玉祁商讨具体的计划施行,考虑并处理各种边边角角的麻烦,只因一个不起眼的失误都会造成攻城失败。每日商讨完了,温世昭就伏在阵型图,仔细研究兴盛郡主城的地理以及结构,以至于主帐的烛灯夜夜不灭。
孙毅如他所言,日日单枪匹马来到城门外骂阵,揪着齐乾各种难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光了,也不见有人开城门应战。齐乾挨了骂几次差点没能按捺,出城斩杀这个不知死活的,所幸被林志死死拉着劝告,才未被怒火冲昏头脑而打开城门。
这边温世昭算计齐乾,那边齐乾也在算计温世昭,只是隐藏在暗处的算计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齐乾坚守不战,温世昭逼他出战。
召集几位将军商讨攻城策略,温世昭提出以火攻破城门,此法利与弊并存,也导致将军们的争论不休。火攻虽能破城,但城门内的房屋也是木质结构,一旦被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无法控制迅速蔓延的火势,城破人亡,这座城也会被烧毁。
城毁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必须活捉齐乾,一雪前耻!
如此,又有得一番争论,几位将军还等着捉拿齐乾立功呢,齐乾就这么便宜死了丝毫不解气,只是大伙争来争去还是拿捏不定主意。
直到旬殷的到来……温世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更完美的计策。
***
与此同时,过了晌午,远在千里之外的温国。萧韶君哄睡温怀泓,让陈桐祥抱着去后殿照看。
阿属心疼坐在书案查看医籍的萧韶君,斟了杯茶端过来递给她,低声劝道:“王后娘娘,要不歇会吧,这刚过午时最让人疲倦了。”
“不用,本宫不累。”萧韶君抿了口清茶,目光不经意瞥到藏在宣纸的折扇,于是放下茶盏抽出来,擎在眼前,随手打开看看。
“王后娘娘想王上啦?”
“本宫是在想。”萧韶君合上折扇,“我们还在萧国的时候。”
阿属蹲在萧韶君的案前,眨巴眼睛看她:“王后娘娘,咱们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再回萧国了么?”
“你想回去?”
阿属摇了摇头:“奴婢就跟着王后娘娘,您在哪奴婢在哪。”
萧韶君道:“在这宫里,以后都不许说这些话了,免生事端。”
“奴婢明白,奴婢就在王后娘娘这里说说,不对别人说。”阿属急忙捂了捂嘴巴,两手扒着案桌,嘴里又念叨起来:“王上都走一个多月了,小皇子很想父王了呢,每次问奴婢王上什么时候回来,他想见父王,奴婢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皇子。”
萧韶君听了不禁莞尔,泓儿是她一手抚养的,小小年纪对父王却很是依赖。她道:“再过半个时辰,宋丞相该进宫教导泓儿的学业,你注意着时辰,别让泓儿睡晚了。”
“您放心,奴婢记着。”阿属站起身对她笑了笑,“何况小祥子还在偏殿守着小皇子呢。”
萧韶君淡笑“嗯”了声,放下折扇妥当收起来,继续翻开医籍,查找有效的治疗法子。
她也不知为何,这么些年喝了多少药,泡了多少夜,温世昭的双脚就是不见好,到了现在也就只能勉强迈几个步子,还要借助拐杖。
当年用了几分力,萧韶君最清楚不过。手筋不到半年痊愈,双脚过去数年却仍然不得行走,还留了众多遗症在身,难以预料的发作。
所幸叶太医随着去了,有他在温世昭身边照顾着,萧韶君多少能宽几分心。本来小祥子是温世昭的贴身侍从,要跟随温世昭身边的,温世昭却让他留在宫中照顾她们母子。
萧韶君翻开医籍没多久,殿外突然来了太医院的人求见,说是太医院刚刚到了一批极好的药材,叶太医不在让王后娘娘去掌掌眼。
日子久了,众所周知,王后娘娘会医术,还时常去太医院熬药。
刚到的药材是王上要用的。萧韶君听了这人的话,合上医籍,吩咐守在殿门的侍女通知后殿的陈桐祥,约定的时辰到了,就让陈桐祥带着小皇子去书堂寻宋丞相。
太医院的人躬身领着萧韶君入太医院的药材阁,十几个跟随而来的侍女守在阁外未随进去,就阿属陪着萧韶君一起入药材阁验药了。
这批新到多种极品药材,萧韶君一一仔细检查,突然听到身后的阿属惊叫了一声,忙放下手里的药材,拍了拍手转身问道:“怎么了?”
“他……”阿属捂着嘴巴,颤着手指了指药侍打扮的男子。
药侍男子抬起头,向萧韶君快步走过来,咧嘴一笑,拱手道:“臣参见六公主,臣今日又来了。”
萧韶君脸色倏变,林英恒向她走近几步,她后退几步:“你还来干什么,本宫已经说过,本宫只是温国王后不再是萧国六公主。”
林英恒脚步一顿,怒声问道:“六公主当真要如此狠心?”
萧韶君清冷道:“本宫看在母国的份上,一而再的给你几分薄面,林将军却两次擅闯王宫,林将军若再不离去,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难得六公主还念着旧情。”林英恒话音一顿,向萧韶君迈步,“温世昭不过是残废之人,还是被你亲手废的,她能真心待你好?”
“与你有何干系!”
“六公主才华横溢,何必屈身在这后宫?”林英恒恭着身步步向萧韶君走近,语气诚恳地说道:“不如随臣回萧国,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够了!”萧韶君厉声呵斥,退了几步转身向阁外走去,“阿属,派人护送林将军回萧国!”
林英恒低声喝道:“六公主为何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本宫不近人情?”萧韶君闻言停下脚步,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该尽的责任,本宫已经尽了,你们还想本宫如何?王兄只信当年的预言,本宫回到萧国又能改变什么?”
林英恒恳切道:“可王上只有六公主了。长公主向来不管事,王上病重皇子年幼,其他王爷争权夺利,为了王位根本不管萧国存亡,萧国无人掌权治国,萧国迟早要灭亡。六公主身为一国之后了,便能坐视不管,对王上对渊儿置之不理么?”
萧韶君沉默许久:“我只是一介女子罢了,为何偏要来寻我?”
“六公主,臣求您了。温世昭已经御驾亲征,只要六公主想离宫,何人能拦得住您?!”
“你走吧,本宫不能离开,也不会离开。”萧韶君道,“阿属,派人送林将军回国。”
林英恒怒极反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臣自己离宫就是。”
阁门距药柜有些距离,再加上好几道门槛以及屏风挡着,守在阁外的人根本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萧韶君蹙眉而去,正要回朝阳殿派遣跟随她一起来温国的心腹押送林英恒回去萧国,不允许他再次入宫。阿属见着萧韶君离去急忙也跟上去,只是不知被何处冒出的男子一掌击晕。
谁知还未绕过第一道屏风,萧韶君察觉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股疾风骤然刮来,她下意识扬手攥住背后偷袭之人的手腕。
萧韶君武功甚高,几下制服偷袭的却惊觉并不是林英恒。
林英恒早就抓住萧韶君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的心思,精心谋划了一个多月才有了现在这幕。林英恒趁萧韶君怔愣的瞬间,迅速出手一掌击在萧韶君的后颈。那一瞬间,萧韶君眼前闪过温世昭柔笑的脸,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朦胧不清,渐渐消失……旋即陷入无尽的黑暗……
第92章 晋江独家首发69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守在阁外的侍女们久不见王后娘娘出来, 其中与阿属关系不错的侍女壮着胆子进去一看才发现王后娘娘不见踪影!
王宫迅速翻天乱成一团, 侍女们哭哭嚷嚷到处叫人, 听见消息的陈桐祥吓得脸色全白,头晕目眩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禁卫军查找翻遍整座王宫也寻不到王后娘娘的人影。
陈桐祥向萧韵淑求救,很快把今日进出太医院的统统抓起来审问, 其中一个药侍挨不住严刑拷打, 招出王后娘娘与萧国的林将军私奔……
陈桐祥一听完全没了主意, 王后失踪的消息暂时被压下来。确认王后娘娘失踪以及派人出宫寻找,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而在半个时辰前, 一辆马车飞快奔驰出东城门。
一旦出王城入了茫茫人海, 再想抓回来就难了。尽管如此,前去萧国的水路、陆路、每座塞关与城池,前后几日内接到宫里的旨意, 统统关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几日见不着母后的温怀泓,到了夜间哭闹不休, 不要陈桐祥也不要奶妈嬷嬷们, 哭得嗓子都哑了。陈桐祥心疼小皇子, 实在没办法连夜将小皇子从朝阳殿抱去太子府。
温怀泓见着萧韵淑,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哭闹才渐渐停了。温怀泓抽抽噎噎着,声音嘶哑道:“皇伯母,泓儿想母后了, 母后呢?”
“你母后啊。”萧韵淑抬头望着无星之空,双眼泛红渐渐湿润,轻拍温怀泓的背部,柔声告诉他:“母后去寻你父王了,等母后找到父王,母后与父王会一起回来的。”
温怀泓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睛瞬间泛起光亮。“那还要多久呢?泓儿好想母后,好想父王。”
“只要泓儿乖乖听话,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你母后……”萧韵淑颤了颤唇角,突然哽涩了喉咙。她眼角溢出几滴清泪,却轻声软语哄道:“你母后与父王,很快就回来。”
温怀泓脸颊贴在萧韵淑肩膀,泪眼汪汪,瘪着小嘴巴哽咽道:“皇伯母,泓儿会乖乖听话。”
“好。那泓儿乖乖睡觉。”萧韵淑抱着温怀泓踱步,拍着温怀泓的背轻言细语哄着他入睡。
小小的温怀泓不懂人世百态,也不懂母后的离宫对父王而言意味着什么,皇伯母细心地为他擦干眼泪,最后在皇伯母耐心的哄声下入梦。
萧韵淑隐身黑夜当中,抱着温怀泓来来回回踱着步。她根本不相信萧韶君会抛夫弃子与人私奔,可她们那位多疑的王上会相信么?
好不容易融化一颗寒冰,淡化那些深仇大恨,建立起微薄的信任,事到如今不但功亏一篑,传到温世昭的耳朵,那会比断手脚经脉而付出的代价严重百倍千倍万倍。
一国王后失踪的消息,多日寻不回来,日子久了自然隐瞒不住。所幸齐国陷入水深火热当中,王宫传递出去的消息难以送达。即便送达了,齐国的灭国也已成定局。
夜深人静,悬挂高空的月亮被飘来的乌云牢牢遮住,漆黑的天边看不透的深沉也看不清的局势。
又是在一个风高夜,温左军主帐聚集了多位将军,他们热血激昂,为最后一仗而喝个痛快。而千里之外的萧国,一辆马车竟从温国王宫顺利且安全直奔萧国王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