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近日天寒,娘小心身体。”
“嗯。”
……
直到目送着风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风茜才忽然转头朝一旁的丫鬟,眨眼间沉了声音道:“备马!我要出堡。”
☆、202幕后黑手(二)
阮君炎自然不知晓,身后的风茜尾随着他一道离开了阮家堡。
他并没有直接赶往海域,而是带着从阮家堡里精心挑选的十个贴身侍卫折道先去了百晓楼。
阮君炎与百晓生因一次机缘巧合相识,彼此性情相投,虽因各自事务来往不密,却算是惺惺相惜,结为好友。阮君炎听到雷振云话语的当下,的确感到失望不已,但一开始的愤怒过后,隐隐还是存了一丝希冀,不愿相信此事与苏尘儿有关。因此思忖过后,阮君炎才决定先去百晓生那里探听些消息。毕竟百晓楼的情报网比江湖上任何势力来得更强大,去他那里,许是能有些收获也不一定。
从清源县到百晓楼,路途并不算太远,阮君炎心里急切,因此一路带着手下快马加鞭,三日后便赶到了百晓楼。
“吁——”
阮君炎勒马跃下,抬头望着悬挂于头顶三尺的“百晓楼”牌匾,目光里有着坚定神色。
未待他上前,已有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踏出门来,走到阮君炎身前站定,脸上带着笑意,朝他拱手候道:“阮堡主大驾光临,楼主已等候多时,请——”
阮君炎对百晓生知晓自己到来并不觉惊讶,这三日的路途,已足够百晓生探听到自己前来的消息。见状,他只是转头朝手下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就近找个客栈下榻休整。有事我再叫你们。”
嘱咐完这句,阮君炎朝玄三回了礼,随着他踏门而入。
玄三领着阮君炎往楼梯走去,口中道:“阮堡主此次路途辛苦,此刻天色已暗,便在百晓楼下榻一宿,明日再出发罢。楼主与阮堡主许久不见,怕是也有许多话要讲。”
阮君炎略一踟蹰,思及胸口的确有诸多疑问,便也没有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对话间,已到了一间房前。玄三上前敲响了门,禀报道:“楼主,阮堡主到了。”
“让君炎兄进来罢。”百晓生清朗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是。”玄三应着,朝阮君炎示意道,“阮堡主请进。我还有事要忙,便先失陪了。”
“多谢。”阮君炎颔首,这才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里,百晓生听到声音,含笑着抬起头来,望向迈门而入的阮君炎,道:“君炎兄,好久不见。”说着,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请坐。”
“好久不见。晓生兄,近来可好?”阮君炎缓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也无甚不好,”百晓生取过酒杯,为阮君炎倒上了一杯,低着眉眼道,“不过老样子罢了。”说话间,抬起自己的酒杯,抬手朝阮君炎敬了敬,“倒是君炎兄消瘦了许多,想来日子辛苦。堡中事务繁忙,需要时间上手,多有劳累,但饮这薄酒一杯,替君炎兄接风洗尘。”
阮君炎沉默地接过满上的酒,仰头喝了尽,这才转入正题道:“我的事,晓生兄应该都清楚。这次我为前来的原因,想必也猜到几分罢?”
百晓生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头轻抿了一口酒,垂下的目光有些幽深。片刻,他才将空酒杯放下,重新为自己和阮君炎满了上,这才抬眼望向阮君炎,低声道:“可是为了老堡主?”
阮君炎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老堡主的死的确突然,你有疑惑也是应当。”百晓生注视着阮君炎正色道,“据百晓楼的情报显示,他是在与雷振云一道去找华姑娘报仇的时候被一个蓝衣女子杀死的,之后由雷振云带着尸体回到了阮家堡。关于此事,雷振云是如何对你说的?”
阮君炎听到百晓生的问话,将雷振云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百晓生沉吟着抿了一口薄酒,神色有些疑惑:“这蓝衣姑娘我虽不知其具体身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里,她与华姑娘、苏姑娘是在花城的红魅馆相识的。对方不知因何缘故得罪了红魅馆,恰巧被华姑娘救下,答应带她离开花城,所以三人才一道上路。至于为何突然对老堡主动手,倒也奇怪。不过雷振云这般说,显然偏颇,应是故意将矛头指向华以沫罢。毕竟雷霆之死摆在那里,雷振云自然不会轻易作罢。这样看来,许是他想借用阮家堡的力量一同除去华以沫了……”
阮君炎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事后我也是这般想。这样看来,此事与尘儿也许并无关系?”
百晓生见到阮君炎的神色,略一踟蹰,才缓缓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并不能保证。毕竟老堡主被杀时,当时华姑娘与苏姑娘的确也在。但是到底情况如何,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清楚了。”
阮君炎目光里的光彩随之暗了暗,却依旧强打着精神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尘儿不会去恨爹……”
百晓生叹了口气,拍了拍阮君炎的肩膀道:“等你找到苏姑娘,一切就水落石出了。在此之前,不要多想。”
“嗯。”阮君炎低低应了声,忽又问道,“这个蓝衣姑娘,之后可还有消息?”
“并没有。对方像是从江湖消失了一般,找不到一丝痕迹。不过从线索来看,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刺影楼的人。你也知刺影楼那群人,向来善于隐藏踪迹。且她既能击杀老堡主,想必地位不低才是。”
“又是刺影楼?”阮君炎的眉皱起来,“说起来,之前那个易远你可还记得?我听爹在世时说起,他也是刺影楼之人。”
“我听说了。”百晓生微微颔首,“而且他在刺影楼地位不低,很有可能是四小主之一,擅长医毒和易容,在十多年前曾化名夏于铭,为了《华氏十三针》杀了华以沫的姐姐,所以才被华以沫报仇杀害。”
“原来如此……”
“嗯。此事复杂,百晓楼也是好不容易探寻得来的消息。说也奇怪,他的尸体消失之事,我也派人去打探了,却一无所获。”百晓生道。
听百晓生提及,阮君炎才解释道:“易远的尸体并未被带走,应该是当场被毁尸灭迹了。现场有些许炭黑色迹象。”
百晓生闻言,眼睛一亮:“这是刺影楼惯常的手段。他们有一瓶化骨粉,人若沾上,便会灼成炭灰,以防留下线索。”顿了顿,百晓生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这易远,是当初风茜姑娘带来为你解毒之人罢?你可有问过她是如何认识的?毕竟易远在杀了华以沫姐姐后,就一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他自称是妙手回春刘道因的弟子,事实上,在百晓楼的记载里,这刘道因并非江湖传言里那般善意,而且之后还无故消失了踪迹,许是与刺影楼也有牵扯。”
阮君炎听到百晓生的问话,沉吟的目光晃了晃,起了些踟蹰:“我倒并未问起她。”
百晓生看到阮君炎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了然,试探道:“君炎兄可是知晓自己中毒之事……”
阮君炎闷声不响地将杯中的酒喝了完,神色有些怅然:“嗯。我毒解后回到阮家堡,爹却绝口不提此事,我细想之下便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我不想大家为难,因此也没有提及过有关于中毒的任何事。”顿了顿,“让晓生兄见笑了。”
“哪里的话,”百晓生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君炎兄也别太放在心上。”
“我没事。”阮君炎摆了摆手,正色道,“说起来,阮家堡也没得罪过刺影楼,怎会无故招来杀身之祸?莫非是有人买通了刺影楼?上回是我,这次是我爹,两次刺杀相距不过数月,看起来很不寻常。阮家堡为此也追查过一段时日,但却没发现有谁对阮家堡存了明显敌意,因此才作罢。不知百晓楼这里可有线索?”
百晓生闻言垂下眸来,脸上露出思忖神色:“不瞒君炎兄。事实上,这几个月来,江湖上发生了许多事,晓生都在努力探查情况。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并非表面所呈现那般没有什么联系。而刺影楼异常活跃的现象也令我很是惊讶。”说着,百晓生抬眼望向阮君炎,忽然道,“君炎兄此次出堡是要去找苏姑娘罢?”
“正是。”阮君炎承认道。
百晓生抿了抿唇,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犹豫,片刻又重新坚定下来:“明日天一亮,我与你一道出发去噬血楼。这些谜底有很多线索都系在苏姑娘身上,若不解开,我担心终有一日会引起江湖动荡。”
说话的同时,百晓生的视线对上阮君炎,话语踟蹰:“有些尚未有结论的事,我并不敢妄自断言,因此今日暂且不表。也许等我见到苏姑娘,便会有些进展了。”
……
噬血楼。
“这样真的行吗?”灵岚的神色有些复杂,望着紧闭的门问道。
“这是唯一的方法。”天逸拢着手,眉目间的神情比灵岚平静许多,“忘川汤制作工序复杂,何况所需药材稀少。虽更加安全,但毕竟棘手,我暂时还配不出来。”
灵岚闻言,也知天逸所提的建议是最恰当不过的,只是时间已过了大半天了,房间里除了之前紫珊的痛苦声,便没了其他动静。
白渊偏头望了灵岚一眼,有些叹息道:“你也别担心。金针封脑虽然极为危险,但若是成了,她忘记一切,不会再有煎熬;即便败了,不过一死,也是解脱。”
“我知道。”灵岚点头,眉头纠结,脸上有不甘之色,“想起来还是觉得气。没想到对方手上还有雷家堡的火药。方问到关键地方,楚言竟趁我们一个疏忽自尽了,谜底没有解开,简直要憋死人。”
“至少你们也问出了一些。刺影楼的人,哪里这么好相与?”白渊并不惊讶,目光有些悲悯,“楚言虽不爱紫珊,却毕竟还是为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并不怪他,只能说彼此立场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两人,注定不可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或者对紫珊而言,今日过后,才是她真正要走的路。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片刻。她倘若这次能活下来,灵岚,放她离开噬血楼罢。”
灵岚的目光有些闪烁,片刻才重新将视线投向紧闭的房门,声音轻忽。
“好,我答应你。等紫珊醒来,为她寻一户好人家,让她能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听到灵岚的承诺,白渊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江湖险恶。不如归去。
☆、203幕后黑手(三)
夜色沉沉。忽有雨在这冬夜里落下来。飘过噬血楼外静谧的枯树丛丛与雾霭重重,打湿车轮轱辘,却惊不动车厢里安然沉睡的紫衣。那车辙一路往噬血楼外蜿蜒而去。
而在这样的雨夜里,依旧有马在路途之上奔走不停,任由雨水沾湿了一头乌黑青丝,与身上衣衫。只余下一颗跳动急切的心,与马车截然相反,直直地朝着海域驰来。
没有人看得到,下一秒,下一刻,下一时,等在身前的命运会用如何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或喜,还是悲。或笑,还是泪。
苏尘儿忽然醒了。
黑暗里,她睁开了眼,映入一片不见五指的浓夜。在这样凄寒的雨夜里,苏尘儿的额头有冷汗的盈盈光泽晃动,纤长轻颤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深得望不见底。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是许久不曾出现的阮家堡。视线所及一片鲜红。红绸四悬,灯笼高挂,烛火鲜艳,双喜印满纸窗。大堂之上,阮君炎与她相对而立。两人一身喜袍如血,在夕阳里拖曳开去。
在这样一片喜庆里,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只觉焦虑重重,目光下意识地四处寻找着另一个白色身影。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在喧闹声里弯下腰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唱礼者声音尖利,犹如划在玻璃般上刺耳不堪。
几乎话音方落,身前尚自笑容浅浅的阮君炎,忽然捂着腹部痛苦地弯下腰去,只来得及□一声,随即软倒在地,没有起来。
瞬间炸开的礼堂,每个人的神色惶惶。有声音刺穿耳膜,一路传过来:“有人下毒啦——”
苏尘儿怔怔地俯视着地上的阮君炎,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忽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堂上的风茹。
只见风茹稳稳地坐立在上位,对周围的纷乱恍若无闻,身旁则站着另一个年轻女子,面容娇俏。两人的视线穿透人群,异常冷静地注视着自己,见到她望过去,都嘲弄地扬起了唇角。
正呆怔间,她的手臂突然却被一只手抓了住,转头望去,看到阮天鹰神色焦急:“尘儿,你救一救炎儿罢!”
耳边嘈杂声扑天盖地而来,苏尘儿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忽有大力从身侧用来,朝她猛地用力一推,苏尘儿整个人踉跄欲倒时,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女子,正噙着冷笑望着自己,似乎要等着看她跌落的模样。
就在苏尘儿闭上眼睛等待迎接疼痛的一瞬,一只手在千钧一发里一把捞过她的腰,下一瞬,她跌入一个盈满清苦药香的柔软怀抱。头顶有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昏昏沉沉的意识渐弱,只有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应:“做什么?自然是让她滚出阮家堡。越远越好……”
声音低下去,朦胧里,有寒风卷过□在被外的肌肤,惊得苏尘儿从梦里醒转过来。
窗外闪电无声刺破沉寂的黑夜,似乎能感觉到一片冰冷寒意。
苏尘儿突然坐起了身,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剧烈跳动的心口。
“唔——”身旁的华以沫,似是感觉到苏尘儿的动静,叮咛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眼睛,眯开一条缝,睨向苏尘儿,声音尚带着困顿道,“怎么了?”
苏尘儿眼睛里的亮光在片刻后一点点淡褪成寻常模样,垂眸沉吟着什么,并没有立刻应答。
华以沫见状,疑惑地蹙了蹙眉,眼睛终于完全睁了开。她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才话语模糊道:“才半夜啊……尘儿做噩梦了?”
苏尘儿闻言,似才反应过来般,低头望了一眼华以沫,随即缓缓摇了摇头:“无事。我喝口水。”说着,撑着身子起身下了床。
她缓步走到桌边,翻出一个杯子倒了水。茶水有些凉,苏尘儿也不在意,兀自低头抿了一口,目光则落在窗户上。能依稀看到窗户被雨水打湿的痕迹,风声呜咽如泣如诉,也有草木刮动摇晃的声音透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