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家小姐何时牵过男子的手,别说男子,女子都没有……
回到卫凌词的小跨院后,早有人出来迎接了,两个侍女长得有些相似,穿得衣服都有些像,只是一人带笑露出酒窝,一人冷脸似门神,这应该是姐妹二人,可像得有些离奇,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不成是双生吗?
她笑道:“二位姐姐是双生吗?长得很像,平日里分得清吗?”
“能分清,外人乍眼看到奴婢二人就会分不清,但熟悉后就能分清了,府里上下的人都分清的,小公子现在分不清,晚上就会分清了。”
红唇白牙,一番话能将人绕晕,卫凌词莞尔,倒了一杯水递于旬长清,神色温和,“有何大惊小怪,你的两位兄长也是双生,难不成你没见过?”
浅浅地抿了一口水,旬长清摇首:“没见过,我出生时,听说父亲回来过,但两位兄长没有回来,这些年我连父亲都未见过,如何知晓两位哥哥的模样。”
上辈子,她也没有见过,平南王府的两位兄长被父亲带走了,只留她与母妃在帝京,待遇有些差别,难怪前生自己有难,都不出来相救,没有感情的父女,在皇家比比皆是。
眸中不经意间带了些殇然,卫凌词一眼便瞧到了,她不动声色继续道:“这二人是我的侍女,唤纤云纤雨,”指着方才说话的侍女,“这是妹妹纤雨,另一个就是纤云。”
妹妹喜欢笑,明媚如春阳,而姐姐神色冰冷,寒凉如冬雪。
二人退下后,卫凌词就看着有些失落的旬长清,眉心微微凝蹙,徐徐道:“长清,其实你的父亲心中是在意你的,只是家国两难全,有的时候对你不闻不问,他也很无奈。”
前世,她比旬长清更加憎恨旬翼,两军交战,旬亦然拿旬长清威胁旬翼,可旬翼并没有动容,依旧挥军南下,一路上势如破竹,连战皆捷,直至帝京城下。
当他知晓旬才清真的死了之后,铮铮铁骨的男子又露出伤心的表情,或许他的选择是对的,死了一个人,换了大齐太平,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死得值当。
旬长清抬眸,眸色几乎狂乱,悚然一惊,“师父如何知道父亲会在意我?”
她重活一世都不知道的事情,卫凌词如何知晓?难不成她与父亲联系,可为了自己的事情冒着这般大的风险,不值得,而且前世父亲在她被抓后,不闻不问,这都是上辈子的记忆。
卫凌词为何会说及此事?
第33章 两年
她诧异地抬头, 卫凌词神色平和,眸色淡淡, 前世的她冷漠淡然,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卫凌词冷傲,不问外间事,朝堂还是江湖, 都不能让她侧眸半分;她打伤王平君, 与徐恪决裂,甚至和她同回帝京,这都不是她的风格。
她刚重生时,一心怨恨于她, 避开她、远离她, 不想二人间有任何瓜葛,甚至只想做陌路人,可如今细细想来, 卫凌词在其中做的事情太多了。
明知袁谩与旬亦素的感情不可,却还陪她去追送亲的队伍, 帮二人解围, 只为安她的心吗?
明知她是女子, 却不揭穿,这不是在玩耍她,而是变相地宠着她?
明知帝京是虎狼之地, 以前躲之不及, 如今毅然决然要和她同去, 只是因为二人这五载的师徒关系?
这个惊人的想法在脑海中蹦出,太阳穴附近突突的疼,一颗心砰砰乱跳,重生后她从未把视线落在卫凌词身上,二人能避则避,避不及则当作普通师徒一般相处。
曾经的往事总是在脑海中重演,刻骨铭心的感情让她在前世吃尽了苦头,如今她想着只有逃避卫凌词,她想着只有逃去西南,提醒父亲不要谋逆,才可以保住平南王府。
而如今回想起卫凌词,她好似真的变了。从初见面的言行举止,到如今凌云山上的所为,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今生与前世不同,那应该所有人都变了,可旬亦然、王平君和保护她的紫缙都没有变化,单单卫凌词变得不同了。
更甚的是她知道王平君不是安分的人,心狠手辣,于凌云、于朝廷都不是良善之辈,所以在那晚才会先出手打伤了他;照着情势下去,江湖上的人知道王平君做了不耻之事,他的良善仁义的名声就毁了,为整个江湖唾弃。
徐恪精明,定然不会再重用他,而徐恪自己也会失去了左膀右臂,一箭双雕。
无缘无故,卫凌词的性情与心思,为何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是凌云山不问世事的人,被世人看作是不染污泥的谪仙,如今在她眼中已是攻于心计的世俗之人了。
或许她真的与自己一样,是带着记忆重活一世的人。
愈想愈乱,喉间干燥上火,她猛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满满一大杯水,才微微降下心火。
她脸热耳红,不由得让卫凌词诧异,看了眼她身上厚厚的棉衣,触及她额上的细汗,温声道:“进了屋子,不用穿这么多,待会换件薄些的衣裳。”
指尖触到自己的额头,又是闪电般的惊诧,她猛地站起退让,眸色幽深凝重,她蓦地觉得自己这般反应定会引起她的猜疑,她忙解释道:“师父,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会。”
手置在半空之中,卫凌词展颜一笑,并未有疑惑,笑道:“这么大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紫缙在外面,应该知道你的房间了,晚饭前我让人去叫你。”
卫凌词愈是和善,愈是坚定了旬长清心中的想法,她点点头快速地离开了屋子,步伐太快,不小心撞到了廊下的纤雨,低低道了一声歉,就拉着紫缙离去了。
纤雨揉着被撞痛的肩膀,走进屋子,望着卫凌词,疑道:“这个小公子怎么走路慌慌张张,好似发生大事了。”
卫凌词无奈摇首,眼中多了些许罕见的宠溺,“她就这样,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罢。”
“小姐,听碧竹说刚刚那位小公子是姑娘家,是您收的徒弟?您真的想好去帝京?”纤雨有些不理解她家小姐的想法,该嫁人的时候总是拖延,那年皇帝寿诞,凌云宗掌门请她陪同一道去帝京,可是小姐却是拒绝了。
两年后,跟着夫人去帝京后,更是几年不回来,帝京里二皇子数次派人来提亲,可是都被拒绝,按理说,小姐讨厌二皇子就不该进帝京,可如今性情大变,又上赶着去帝京,真是怪。
“想好了,帝京里的宅子派人打扫了吗?”五年前,凌阳县一战,她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就算近些年她行事低调,可江湖上关于她的传闻还是不少,几日前她打伤了王平君,只怕更加难以安稳度日了。
纤雨在床前铺被子,闻言停顿一下,“夫人接到消息后,就命人去打理了,只是多年没有人居住,平常回帝京时也不住那里,只怕一时半会无法修缮,夫人说让您先住在平南王府。”
卫凌词拿起桌上的点心,“无妨,我先住王府,反正离得近。”
“还有一事,夫人好像也有意去帝京。”
卫凌词一惊,手中点心未拿稳,落在了桌上,她随即站起身,吩咐道:“小郡主若醒来你便让她吃些点心,晚饭去母亲院中,我先去母亲那里。”
她去帝京,不过是无奈之举,而卫晓必须留在上饶,她不能再牵连自己的母亲了,她想做的事情难上加难,况且皇后对母亲恨意早深,平常去了帝京都不待见,若常住帝京早晚会引起她的杀意。
陛下身子早已不如以前了,他心中对卫家的情谊也随着年纪的增加而淡化了,邵家权势太大了,皇帝虽忌惮一二,可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她铺好的那条路,万难她都必须走下去,但这条路并未涉及到母亲。
卫凌词到了母亲的主院后,刚好遇到碧竹,后者抬眼便看到了她,行礼后,便从身后侍女的手里取过了衣裳,海棠红的罗裙,颜色娇艳,最是适合旬长清这般年龄的小姑娘。
“小姐,这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料子是好的,只是款式有些旧了,应急也可,您看合适吗?您点头后,奴婢再给小郡主送过去,”碧竹又拿了一个锦盒,里面都是简单的珠钗耳环,笑道:“这也是夫人安排的,小郡主年龄小,不适合太过华贵的饰物,这些也刚好合适。”
卫凌词心不在此,瞧了一眼后觉得合适,便点头,匆匆走进屋子。
南窗关闭,隔离了外间的寒风,屋内放置了盆栽,与园子里败落枯黄的树不同,盆栽内的树叶碧绿,枝干挺直,活泼有力。初冬之际,让人看着也舒服。
卫晓无事,喜欢打理这些,她不喜欢出外游玩,偶被人拉着出去赏景,也是推拖不得。她幼时在宫内长大,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看得多了,不如外间来得有趣,这些年对帝京也是能避就避。
上饶有皇帝的眼线,更有皇后和邵家的人,但关起门来过日子,一个也别想把人插进来监视她。她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几载,亦不认同男尊女卑的规矩,她不愿拘束着自己的女儿,由着她的性子做事,可这些年愈发有些后悔了,江湖上浪迹久了,性子也洒脱惯了,她是管不住了。
望着行步急促的女儿,卫晓放下手中的剪子,直接道:“你来是为了我去帝京之事?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但与邵家斗,与皇后争,你的经验差了点。”
卫晓性子就是如此,同自己女儿说话更不会拐弯抹角,她知道卫凌词看重旬翼家的丫头,五年内有关她的事,更是亲力亲为,关爱有加。
她见卫凌词不说话,又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丫头,可那是个姑娘家,你总关注人家的家事做什么,旬长清若是男子也就罢了,你跟着她别耽误了自己。”
卫凌词知道母亲想法,无非是自己的婚事,她将桌子上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您想多了,我待长清不过是师徒情分,再者您与王爷是年少之交,难道忍心见长清孤单一人在帝京苦苦挣扎?您去帝京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您待在上饶,我也放心。”
卫晓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回眸看她:“你的意思是我去了会给你添麻烦?”
卫凌词理屈,垂首:“不是,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不去也可,你若出阁了,再做何事,我不会管你。”
卫凌词头疼,每次回府都是这个问题,她不过是不想嫁罢了,她望着卫晓将净手的帕子丢给了自己,她抬手接过来,母亲很少会这般执着,但她认定的事情也没办法让她更改。
但帝京无论如何都不能去。
她妥协道:“您给我点时间,成亲是大事,总得花时间。”
卫晓以为自己听错了,让卫凌词又说了一遍,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是完好的,这些年如何逼迫,卫凌词都是不愿松口,如今既然愿意了,自得抓紧。她忙道:“你有喜欢的人?”
卫凌词眸色颤了颤,察觉母亲正盯着她,广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握在了一起,嘴角抿了抿,很是‘坦诚’地摇首,“没有,所以您得给我时间。”
“你就敷衍我,给个时间,不然你去帝京,我也去帝京。”
卫晓这些年一人在家,无事养花看书,心中就惦记着一件事,便是女儿的亲事,大齐女子成亲都有些晚,过了二十的也有,可是如卫凌词这般的却是找不出第二人,也不怪她心中焦急。
“那您给我两年时间。”
两年后,皇帝驾崩,旬长清及笄,命运如何,皆会有定数。
卫晓的脸色沉到了极点,愈发怒时却看到了缓步而来的旬长清,还是来时那件青色长袍,秀气未脱的脸蛋上,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沉静。
看似乖巧,但骨子里与卫凌词一般多了冷清的气质,这是卫晓脑子里的想法,她扫了女儿一眼,招手示意旬长清直接过来,二人在软榻上坐下,卫晓也很喜欢孩子,但生下卫凌词后伤了身子,便不能再有孕了。
她觉得旬长清可爱顺眼多了,肤色白皙,胜雪欺梅,眉似描黛,虽未及笄,但以后长得定然不俗,她的样貌应该是像旬翼,不像边疆王妃,还是大齐人的血脉多了些。
她拍了拍旬长清的小脑袋,神色和蔼,笑道:“小长清,你师父要成亲了。”
“嫁谁?”旬长清反应迅疾,脱口而出,卫晓是卫凌词的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似是胡言乱语的二师伯,她既提及,就该是真的了。
心中微微失落,她还是先嫁人了,是不是重生后知道自己前世的想法,所以今生才会生起了先成亲的想法,女子相恋,毕竟是不为世俗认同。
袁谩与阿素姐姐是两情相悦,自然不会惧怕这些世俗眼光。她抿了抿唇,刚刚还在想师父是不是真的是重生,若是,照她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估摸着不会嫌弃自己。
可现在又要成亲,她微微抿紧了嘴唇,有一点点生气了。
卫晓不知她的小脑袋瓜的想法,将她揽在怀中,软软的小身体与当年阿词一样,心中软化了,笑道:“那肯定是嫁给别人,难道是嫁给你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小孩子那么敏感不好。”
第34章 回京
一旁不说话的卫凌词扭头看着亲切搂在一起的二人, 弯了弯唇角, 看到旬长清眼中淡淡的落寞后, 唇角更弯了些,她就近坐在了附近的椅子上,母亲房内的桌子上喜欢放着些点心, 她挑了一块,慢慢吃着,给这边两人留了一只耳朵。
脑中想的却是进京后的事情,此时旬长清进京是安全,谁敢动手, 就证明谁心中有虚,毕竟三皇子被害一事, 还未定论。
只是这件事旬翼竟这么沉得住气,竟不发一言, 由着皇帝将旬长清带回帝京,这是兄弟二人之间有着默契,还是旬翼还有后招,她觉得这都不是,而是旬翼应该有自己的谋划。
毕竟邵家虎视眈眈……对了, 邵家,卫凌词眉梢一蹙, 指尖搓着桌上的碎屑, 眸色凝滞。
卫晓看到旬长清似是看到了希望, 拉着她问了很多话, 最后将她小身子拉往自己一侧,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去帝京后,你帮我注意你师父身边的动向。”
卫凌词是习武之人,耳力敏锐,就算两人是窃窃私语,她也可听得清。
“什么动向,师父不是要成亲了,您未说和谁成亲?”
刚刚心中夸这个丫头不过一盏茶时间,可她好像有些痴傻,被阿词带得就知习武,她压低声音道:“你师父说两年后成亲,你注意点,有事记得告诉我。”
卫凌词手中一杯茶未端稳,洒出来几滴,再回首去看那个被母亲搂在怀中的丫头,小小的眉毛弯成了月牙状,双眸晶莹,很是好看,但点头的动作却与这副神色很违和,卫凌词不知为何觉得口干舌燥,抬手喝了杯子里的水,那丫头以后来往的信件必须查一查。
乱说话的信件都必须拦下!
但低头的旬长清眼中掩藏一丝狡黠,只是答应你写信,但师父若是知晓后拦截信件,那都是后话了。
毕竟,她是师父,我是徒弟,事事得听她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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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饶虽好,但不能久待,第三日清晨,几人便离开了。
袁顷名出来半月有余,归心似箭,马蹄踏得飞快,一路上风平浪静,许是都怕了这位禁军统领的威力,别说刺客,就连小毛贼都未曾见一个。
帝京的夜色很美,苍穹上星辰点缀;晚间街头巷尾、三街六巷依旧是人流穿涌,繁盛不已,高挂不熄的灯笼渲染上了几分浮华的奢靡,歌舞升平之象。
南边的城门早已关闭,可又在深夜之时打开,数匹快马疾驰而进,黑暗中一个粗麻衣裳的人又隐在了黑暗中,见城门关闭后,又往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