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上,众人说笑了几句,旬洛一人前来,身旁并无夫婿陪着,想来是闭门羹吃多了,怕再遭羞辱,便只让旬洛一人来探探风声。
旬翼刚回京,白日又很忙碌,喝了几杯酒就已经醉了,其余几人也都散了。
旬长清打着将人送回郡主府的名头,和卫凌词一道上了马车,那道角门自打锁了之后就没人敢开,这样正顺了她的心意。
她钻进马车后,仗着有些微醉,就如烂泥般躺在了卫凌词的腿上,“你刚刚为何又不拉着我了,我以为你会让我这么忍气吞声呢。”
“襄安公主,我拉着你有用吗?你的性子闹起来,天王老子都管不住,我如何管啊。”
“才不是,你是不是想看看父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对吗?”
旬长清并不是真正的小奶虎,但凡是她的东西,若不想让,只怕也不会退半步,卫凌词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脸颊,笑言:“对啊,不过此次本就是他不对,只能说明王爷并未偏袒罢了,旬亦白个性要强,你还是不与他争的好。”
“我的东西自是我的,不能让,”旬长清爬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眉眼弯作今晚的月牙,眸色闪闪,自信笑道:“就像你这样,也是我的,也不能让。”
卫凌词喝了酒,也有些晕眩,被她这般摇晃,眼前昏暗的人影晃得厉害,她不耐,捏住了旬长清耳朵,怪道:“我也成了你的东西?”
第66章 成亲
旬长清立刻安定下来, 自己揪住了那只耳朵,古怪道:“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不都一样, 何必计较。”
卫凌词听惯了她这些胡言乱语, 也懒得予她计较,自己靠在马车里, 半盏茶时间, 马车就停了, 大门绕到后门的距离, 近得很。
掀开车帘后, 徐徐清风拂来,卫凌词脑子清醒了, 忆起白日的事情,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犹豫了须臾,旬长清自己凑了过来,低低道:“我们找个时间去冀州,横竖帝京乱了有人在。”
既是有话说,卫凌词便放下车帘, 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去冀州做什么?”
旬长清瞄了一眼帘外站立的人, 低声道:“袁谩来信说, 她要成亲, 无人观礼作证,便唤你我过去,日子定在八月十六。”
八月十六是秋日了,卫凌词敛眸思索,陛下如今随时都有可能驾崩,若此时离去,只怕平南王府身后的势力尽归旬翼,于她们而言并无益处;如果放弃那些,只怕日后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她摇首道:“此时不适合离去,晚些日子,总得等到陛下……那时大局已定后才可去冀州,况且徐恪失踪,与你我而言,路上安全不妥。”
车帘闷热,旬长清掀开了车帘一角,夜里凉风吹得很舒服,但心里却压了一块石头,“我不明白,徐恪如何得知是你我在其中做事,他好像知道很多,师父,您不觉奇怪吗?”
旬长清开口的话,也是卫凌词不解之处,她望着车帘的那只长得可称之为修长的手,一抹分不清的笑意在唇边流转,“我也不知,或许眼下得利的是王府,而你我又在帝京,我又参与了铁矿一事,他便由此猜测出。徐恪武艺高强,你最近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为好,以防徐恪伺机出手杀人。”
可如此解释还是不能让旬长清安心,她望了一眼卫凌词,依旧是拧眉不解,眸色涩然,不见平日信然之色,她又道:“或许是不是你我之间的人有问题?”
这便是有内应的问题了,卫凌词眸色乍寒,额上淡淡青筋似是显露,夜色渐渐深沉,车帘透过来的风吹起了她的乌发,在空中翩飞翻卷。
前世劫囚后,在邙山后的江边旁,她苦苦等候接应的船只,最终都没有出现,若不是有人背叛,没有来接应,旬长清何至于跳江来替她洗清嫌疑,她何至于嫁予旬亦然,一切的一切皆因有人透露了她的计划。
她不言不语,微微烛火下的人呆呆僵立,双眸如火,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烈火之焰在燃烧,旬长清感受到了浓浓煞气,脑中那根弦再次紧绷,她吞了吞咽喉,“我就是胡乱猜测,紫缙是前世的人,纤云纤雨亦是你的亲信,想来是其他地方出现了问题,你切勿想其他。”
其实旬长清一直都觉得卫凌词的手段太过阴狠,她不知道前世最后经历了什么,但卫凌词种种变现可以察觉她过得并不好,甚至她心里对着原来不敢忘,这些旬长清觉得有些残忍,那些不美好的事总刻在脑中,日日想着,日日念着,便是折磨了。
她不知如何安慰人,但内应一事总觉得是真的,徐恪只知道所有事情是她二人谋划,但并不能事先了解她们的计划,那就说明内应并不是近身之人,而是在外面做事的‘闲杂人等’。
卫凌词的眼神搅乱了她的心,起伏不定,她轻轻环过卫凌词的腰,习惯性地靠在她的身上,轻声道:“我猜就算有内应也不是身边的人,你让人在外围查查看,你不要这般疑心,显然就算是内应又如何,横竖不能将我如何,不如这样我们先去冀州,反正阿谩姐姐娶亲也没有人观礼,让她们提前办完亲事,我们再赶回来,一月的时候陛下那里撑得过去,也当你散散心可好。”
小奶猫般的人又没了骨头,卫凌词有些热,又不愿推开她,脑中乱得很,不如就听她的话试试,“就听你的,只是冀州之行刻不容缓,你书信通知袁谩,我们去看看便可,成亲是大事,需备礼,只是袁谩是嫁人还是娶旬亦素?”
旬长清怔了怔,她也不知袁谩是嫁人还是娶亲,怪道:“书信上未写,只写让我们过去,我猜应该是娶阿素姐姐,若是嫁人,为何袁统领那里没有动静,袁谩胆子大得很,料到袁顷名不同意便私下办亲事,成事后,袁统领后悔都来不及,只怕她娘会拿棍子打断她的腿。”
卫凌词却是想到了它处,担忧道:“她应该娶旬亦素,只是旬亦素是边疆王妃,如何就回来了,阿那暄舍得放人?还是说边疆出事了?”
老狐狸想的就是多,怪不得总是头疼,一日十二时辰脑子不停地转,头疼是轻的了,她伸手揉揉卫凌词鬓边太阳穴,“去了就知,若是阿素姐姐也是好事,我得备两份礼才好,我想袁谩定缺银子,不如送她些银子好了。”
二人在马车上坐了半个时辰,台阶下等候的侍女站得腿脚发酸,还好这里没有蚊虫叮咬,不然肯定站立不住。
马车内两人商定好后日便去冀州,徐恪若敢跟着也是好事,她们人多定能将他拿下,只怕徐恪不会跟随,毕竟杀她二人也无用了,凌云山已经归穆尘。
两人谈到此处对视一眼,旬长清先道:“或许徐恪想夺回凌云宗,必先杀死穆尘。”
“可杀死穆尘,他仍旧是朝廷钦犯,待不得凌云。”
“除非陛下既往不咎,可绝无可能,但有一人便是他的希望,只需跟着他,便可找到徐恪,我们也可安心去冀州。”
卫凌词笑着颔首,摸摸她头上的碎发,夸道:“此事牵连甚广,你还是少沾手为好,我会让穆尘去处理,掩其锋芒才好。”
大齐有女帝先河,旬长清此时太过展露锋芒也不是善事,不如此刻抽身去冀州,淡忘于众人视线内,一月后归来,皇帝驾崩,新帝继位,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旬长清抱了抱卫凌词,始终不愿意放手,靓丽的桃花眼泛着迷人的神采,卫凌词被她的眼神弄得心软,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笑道:“赶紧回去,你在这里停留半个时辰了,有些不像话了。”
旬长清不满足,嘀咕道:“不像话也是你先带头的,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卫凌词下了马车,瞥见了府门内走来的人影,掀开了车帘,眉梢调皮地扬起,“可以啊,你进去坐坐,不如我待会再送你回去也可。”
车内人看不清外间的人影走动,旬长清更不知她这是玩笑话,只掀开帘子露出半个身子,盈盈笑道:“你再送我,我还得送你,这样都不用睡了,多没意思……”
话未完就看到了台阶上的卫晓,旬长清心中咯噔了一下,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就再没见面。眼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避让,下车见礼才是正事。
她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就跳下了马车,整理好衣裳后,忙行礼道:“郡主。”
卫晓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飘忽不定,忽而道:“旬长清,进府吧!”
先惊的是卫凌词,不过她并未阻拦旬长清进府,白日里贤贵妃和她的说的那件‘东西’,许是该揭晓的时候了,旬长清云里雾里,卫晓明明那般讨厌她,为何突然请她进府?
安的是好心还是恶意?
旬长清还是跟着卫晓去了她的院子,卫晓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这点卫凌词肖似她,屋内点了熏香,而下人尽数退去了院子外面。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莫名有些诡异。
卫晓回屋后便从柜子里找寻一个锦盒,从怀中的荷包里掏出钥匙,这个锁极其精巧,旬长清看了眼就觉得诧异,这个锁可是值钱的宝贝,那是贡品,非皇室不可有,为何出现在卫晓手中?
卫晓将盒子打开后,很大方地将里面贵重的绢帛之物递于了她,神色漠然,淡淡道:“这个东西你应该很想要,你可以带走,以你今日的能力,在陛下驾崩后,可以让它成真。”
当打开绢帛之时,旬长清的瞳孔遽然变大,面露惊骇之色,黄色的绢帛之上是皇帝的亲笔墨迹,她除了惊愕之后并无欣喜之情,短暂的时间内她就将东西放回几寸长的锦盒之中,动作快速,漾得桌上一线灯火,明灭不定。
她眉峰一扬,淡淡道:“这个东西,我从没见过。”
不待卫晓反应,旬长清便跨出了屋门,姿态潇洒,反而让卫晓愕然,这般大的诱惑放在她的面前,竟连瞬间的考虑都没有,就这样抛弃了。
她呆愣在原地,感情之事她也经历过,当年同样的问题摆在了皇帝面前,而皇帝选择的却是和旬长清相反的道路。
或许……她此刻终于明白,她与旬子谦经历的不是爱情,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因为他们分开后,并没有深入骨髓的痛意。
这些日子,她看清了阿词颓靡不振的模样,知女莫若母,阿词不说话,但却头疼得厉害,她问过纤云纤雨,隐隐明白阿词只要在遇上旬长清的事情想不明白,便会犯这毛病。
她也隐隐明白,她的女儿似是离不开旬长清了。
旬长清本是一人进府,出了院子也是一人,在黑暗中轻缓地踏着脚步,她识得去卫凌词院中的路,穿过了几转长廊,再走过曲径桥栏,摇曳的灯火便出现在眼前了。
家宴上喝了酒,此时似是发作了,见风就觉得头晕,或许是酒醉之人见不得风的缘故,她晃悠了几下脚步,才跨过了院门,站在庭院里,静寂的夜晚,星辰微闪,她竟踏不动步子了。
纤云从主屋出来时,就看到了在那里傻站着不说话的人,她迎上去,轻声道:“公主,您要进屋吗?小姐在沐浴,您等等。”
旬长清点点头,自己一人进了屋后,就倒在了床榻上,纤云见她神色不对,便急忙去请卫凌词。
卫凌词仓促披了衣裳就出了浴室,随手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发上的水渍,进屋便见倒在榻上的人,她眼神示意侍女出去,自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红扑扑的脸蛋,“怎么了,母亲又打你还是训你了,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我的魂与魄都在你的身上,早不在了。”
被窝里传来一戏语,倒不是想象中的闷闷不乐,卫凌词稍稍放心,便道:“母亲与你说什么了,瞧你的样子像是好事。”
旬长清爬坐起来,继而一笑,指尖勾了勾,竟扬起了一丝坏笑,“你亲我,我便统统告诉你。”
小无赖竟威胁她,卫凌词将手中微微潮湿的布巾砸向了她,佯装怒道:“要说便说,不说便回你的王府。”
粉白容颜带着些许怒意,化去了往日的清冷之色,眸色柔和,昏黄的灯火下又添了些许朦胧之色,不再是前世冷若深潭幽泉之貌,让就让旬长清乐开了花,她躺在榻上兴奋地翻了几下,望着她道:“我才不走,今晚就在这里。”
半刻前还是抑郁寡欢之色,眼下又是疯癫之貌,卫凌词摸不透她的心性,便走近了几步,熟料旬长清竟伸手拉住了她,动作太快,又无支撑之物,二人立时失去重心的倒在了榻上。
卫凌词身子微僵,便往榻上缩了缩,旬长清轻轻笑道:“待会我都告诉你,你先别动。”
旬长清小心翼翼地撩开她的耳边湿发,唇角轻轻蹭了蹭她耳垂下的嫰肤,手中捏着她的秀发,而卫凌词当真便不动了,白皙的面色瞬间晕染成醉人的红色。
她的思绪被脸颊上的热度氤氲地得不清,但旬长清此时很理智,她的嘴唇落在了她的雪白的颈上,由下而上地一点点地将吻落在了她已染色的耳根上,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呢喃道:“不如在冀州,我们也成亲吧。”
炽热的温度落在耳垂上,卫凌词微微侧首,委婉拒绝道:“你的嫁妆准备好了?”
旬长清以手扳正了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你将二十万两银子还我,就足矣。”说完她的唇便覆盖住了卫凌词微张的嘴,动作盈软,温柔勾缠,甘甜芬芳,妙不可言的滋味在心中回转,前世的沧桑艰难与今生美妙甜蜜在心中交替,渐渐地,剩下的只有今生……
前世,早该忘了,那一切都不属于她们了。
卫凌词渐渐被她带动,竟没有拒绝,探寻着美好的甜蜜,情迷之下的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白羽,如那时魂飞魄散之际弥留感,可不同的是她感到了异样的情愫,让她情不自禁。
许是自己上次被‘欺负’了,旬长清只是想弥补自己,没有再更进一步,及时收手,翻坐在一旁,细心地替她整理好胸前的衣裳,一本正经道:“我该回家了。”
卫凌词怔了许久,似是无法从刚刚的暧昧之举中走出,看着旬长清欢快瘦小的背影消失,恍然发觉,小无赖长大成狐狸了,一点都不能‘欺负’。
第67章 击西
自那日后, 卫晓当真不再阻拦旬长清进府,而卫凌词试图从二人口中探出那日谈话是什么,但两人似有约定一般守口如瓶。
卫凌词虽是无奈,可也没有多余时间耗费在这些事情之上,因为凌云山弟子在帝京被暗杀了数人,惊动了朝廷刑部,特意派人去保护。
穆尘住在了郡主府, 头疼不已, 这些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而且对方似知晓这些弟子的住所,行事利落, 待他们发现时, 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但从做案手法可看出是凌云剑法。
他后悔不已, 留下大患,但朝廷派出了大波的人在外寻找, 他与卫凌词也想尽了办法, 甚至以自身为诱饵,也引不出徐恪。
屋漏偏逢连夜雨,帝京又出现了凶杀案, 但不是凌云弟子, 而是朝廷官员。
刑部再也不可打马虎眼了, 立即派人去追查, 一时间帝京人心惶惶, 家家户户在天黑后就闭不出户。
刑部官员更是日夜不怠,袁顷名的禁卫军也加入其中,两方合并组成了小队,搜查凶手。
旬长清定了日子去冀州,可是凶杀的案子拖延,只好将出行的日子往后挪了几日。
穆尘与周满在帝京查看了幸存的弟子后,便在街上四处查探,帝京是天子脚下,各地之人汇聚其中,蛇龙混杂,近些日子更是聚集了许多的江湖子弟,有些不长眼的就在此攀比,甚至动手,出动了禁卫军,也只草草收监了事。
周满不过十二岁的年龄,但异常聪明,比同龄人更加机灵,武功差了些,有时会帮着穆尘出谋划策,对待其他弟子也是关怀有加。
二人在街道上缓缓走着,一旁茶楼上的窗户开了半扇,赵阳探出脑袋,想唤人,却被身后的旬长清拉住,恼道:“他们在办正事,没空陪你喝茶。”
旬长清望着街道上并行的两人,周满身材矮小,走在穆尘身旁相差甚多,看了一眼又蜻蜓点水般移开目光,落在他们身后几丈远的一个挑着筐子的卖货郎身上,穆尘走走停停,卖货郎也是如此。
她多了几分注意力,街上人多,他们站在三楼的包厢之内,整条街都可观看,满腹疑窦之时,卖货郎往前走了几步,而穆尘许是饿了,便在路边的摊子上坐下来,点了碗面条吃了起来。
而周满小姑娘便走向那个卖货郎开心地比划了几句,在筐子里挑了些小玩意,身后几步远的穆尘看了几眼便又低头吃面条。
货郎穿着一件宽大的粗麻麻衣,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带子,从茶楼上看,他脑袋上的帽檐盖住了他的大半个脑袋,旬长清唤来了紫缙,“你看那人像不像习武之人,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紫缙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货郎手中摇着拨浪鼓,叫卖了几声,她也摇首:“距离太远,看不清,不过属下可以去打探。”
一旁的赵阳忍不住跟着往那个地方瞟了几眼:“那个货郎大概是新来的吧。”
三人话题不在同一条线上,旬长清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怪道:“你怎知人家是新来的,你的关注点应该在你的周满小师妹身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