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词(重生) 第45章

  赵阳不同于鲜少出门的旬长清,他喜交朋友,只要合得来,不会顾及对方身份,而且他喜欢经商,朋友中商户占了很多,在市面走多了,便能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门道。

  比如那个货郎,他指着货郎的筐子,“货郎一般在偏僻之处叫卖,鲜少会上街,你看这里人流多,行人不断,是有很多顾客的地方,但长清你看看两旁商户都是卖这些玩耍玩意之类的,周满手里拿的应该是脂粉,可是你看几步远的小摊那里也是卖脂粉的,他来这里赚不到钱,所以我才说他是新来的,不懂行规。”

  旬长清侧身,心念一动,眸中光芒幽暗微耀,望着紫缙微微颔首,后者立时明白她的意思,转身退了出去,这个货郎要么是新来的,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可方才他走走停停的样子,应当是跟踪穆尘才是,如此就是属于后者了。

  只有跟上去看看,才知道真相如何。

  旬长清望着周满付了银子,货郎挑起筐子往前走去,紫缙一身粗衣隐于暗中。

  吩咐下去,她静待即可,便顺手关了窗户,对着赵阳笑道:“对了,还没恭贺伯父升官之喜,回去我备份礼送过去。”

  贡马一事是鸿胪寺最先发现,如今解决后,鸿胪寺卿调任至户部,而赵阳的父亲便升至了鸿胪寺卿,也算是一部当家人了。

  赵阳喝了口茶水,皱着眉心叹气,道:“本是好事,可我爹有日喝多了酒……第二日就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我娘吵了几句,至今二人矛盾都未解开。”

  在外应酬喝多了也是常事,帝京内多少官员都是妻妾成群,而赵阳父亲这般只怕是惧内,旬长清摸摸自己的鼻子,略微尴尬道:“你从中调解一二也可,此事已经出了也无可奈何。”

  “我爹本不想收下,可是那名女子背后似是二皇子的人,退却不得,只好带回府中。”

  古往今来,上司往下属府中塞人也不是少有的事情,有人也渐渐习惯了,但鸿胪寺并不是重要的部门,管理外邦事宜而已,为何让旬亦然上心了。

  旬长清听出了蹊跷,又道:“也就是那名女子是二皇子赏的伯父的?”

  “并不是,我听爹爹说,他们出外喝酒,饮多了些,去厢房内睡了半个时辰,醒来身旁就有人了,后来才知那个姑娘本是去招待北门守将安秦的。”

  安秦是接替袁谩守北门的将领,年纪三十少许,生得横眉大耳,是军中出身,一阶一阶往上爬的,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故而袁顷名才会调他守门。

  但安秦与赵阳父亲一般,都是惧内,但安秦惧内已是出名的,更常说男子汉怕老婆才有饭吃,也就是那个姑娘本是赏给安秦,却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赵阳父亲。

  所以,目标是安秦。

  可是旬亦然为何那么做,一个小小守将不值得他花费心思。

  事情出了变化,旬长清立时起身回府,紫缙不在她便一人回府,街道上的穆尘并未走远,识得了平南王府的马车,上前打招呼,旬长清遥遥看了一眼周满,后者低眉顺眼,她与穆尘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去了郡主府,才知卫凌词不在府上,事出紧急,她只好去找旬翼。

  旬翼在书房,见她来了,惊喜之外更是有些诧异,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然有事。

  他的书房外有人把守,一般人靠近不得,他屏退了所有贴身伺候的人,敛了笑颜:“长清,你无事不来此处,该是有事?”

  旬长清虽有些拘束,但如今他回来了,一些事轮不到她出手了,点头道:“长清刚刚听了一个笑话,不知父王可有兴趣?”

  旬翼坐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丫头比其他两个女儿聪明了很多,说话也绕着弯子,笑道:“既然来了就说罢,为父听着。”

  旬长清沉思了须臾,道:“我师兄赵阳是现任鸿胪寺卿赵安的嫡子,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在外饮酒多了,第二日回来时便带了一名女子回来,赵安本是惧内,可这个女子似是二皇子赏赐,推脱不得,夫妻二人便吵了数日。”

  她顿了顿,凝神屏息,旬翼依旧笑了笑,慈父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本是笑话,可他又告诉我,本来那个女子是伺候安秦的,可是却摸错了门,找错了人。”

  音落,旬长清言笑晏晏,眉眼上挑,可旬翼整个人一僵,神色遽变,方才温和的眼眸里掠过了薄冷星芒,“长清,这个笑话挺有意思的,为父明白了。”

  “笑话听完,长清便回院子了,”她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又被旬翼唤住。

  战场上果断英勇的旬翼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说话竟有些拖泥带水,旬长清观之就知晓他要说旬洛的事,这些日子旬洛回来过几次,管家也透过信给她,说旬洛指责她不该将人拒之门外,在夫家丢尽了面子。

  旬长清唇边露出一丝飘忽不定的笑意,她揪着自己手中的袖边,书房内静得不闻一丝声响,她凝视了半晌,才道:“父亲应该问她到底姓邵还是姓旬,她若姓旬,为何帮着邵韵。”

  她竟称呼了皇后的名字,旬翼心头一凛,迟疑了下,道:“你的意思是……”

  “管家于叔在府,您有何话问他就是,长清的话多说无益。”

  说完,不待旬翼回话就兀自出了门,回到自己屋子。

  彼时,屋内卫凌词正坐在那里喝茶,夏日里的茶水有些烫,可凉了茶味就变了,卫凌词喜欢喝热茶,自己吹了吹茶水,眼角扫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旬长清脸色暗沉,紫缙也不见了影子,一旁侍女吓得不敢说话,唯有卫凌稍稍蹙眉,起身将人拉进屋,猜测道:“你与王爷起争执了?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好,惯得你无法无天,与王爷也敢瞪眼睛。”

  “旬亦然塞了一个女人给安秦,可是被赵安误打误撞冲上了。”

  再开口,旬长清选择说的是其他事,卫凌词眸中掠起一道精光,只道:“你既已告知王爷,便与你无关了。”

  如今与旬亦然敌对的人是旬翼,而不是旬长清了,此时都不可妄自出手,旬翼是战场上的人,手段如何自不用她们掂量。

  旬长清点头,门外的小丫头端来几样时新果子,顺口道:“公主,侧妃回来了,刚刚进府。”

  旬翼回来后,王府里的人便都得了消息回府,外面明眼人也开始猜测陛下的用意了;旬亦然被冷落许久,皇后禁足至今不明,陛下的用意愈发人让人猜测不定。

  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往平南王府靠近了,毕竟旬翼握有大齐大半的兵力,就算硬夺,也可夺到皇位。

  旬长清的态度扑朔迷离,明明听到了侍女的话也当作未闻,捡了颗樱桃塞在口中,徐徐道:“我传信给宫里,让贤贵妃故意放人进长乐宫,旬亦然想干的事需得通知邵韵,如此我也好探听出他的计划。”

  她既已开口,卫凌词只好接下了话题:“安秦惧内,若他带女子回去,只怕家中不稳,心不在差事之上,北门副将到时可取而代之,声东击西,乱了北门的防守……”

  “声东击西……”旬长清呢喃了几句,再深想一层,旬亦然这招是声东击西,那徐恪突然杀凌云弟子会不会也是声东击西?

  卫凌词沉吟了半晌,“徐恪杀凌云山弟子,泄恨的话,应该杀穆尘更能泄恨,下层的小弟子只是听命行事,想杀光凌云山弟子也不是易事,东为杀人,那西为何物?”

  “或许东不在杀人,而在乱套的凌云宗和禁卫军,其实所有的弟子都是在死在帝京,送回凌云山的弟子,在路上更为虚弱,就算有人保护,防御力也不强,为何徐恪没有动手?”

  “你的意思是徐恪想搅乱帝京的防守,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就是东?”

  旬长清忆起多年前宫门口,徐恪与旬亦然相谈的场景,忍不住猜测:“会不会徐恪与旬亦然联手搅乱帝京,打扰我们的视线,然后利用北门不稳,进而……谋反……”

  卫凌词似是不同意她的说法,眸光寒了寒,唇边隐去了笑意:“或许你猜得对,眼下帝京人心惶惶,无人注意旬亦然,也无人注意到康城发生了什么。”

  “康城?”旬长清诧异,又道:“康城在父王手中,如何成为旬亦然的助力。”

  苑内无人,卫凌词转首望着庭院,似是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双眸映入了广袤无垠的天青之色,浮云远飘之下,眸色深不见底,淡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王爷不过接手三日便回京,康城如何,只怕他也不知。”

  旬长清望了她一眼,“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未实证,有人战场上出身,只看真凭实据说话。”

  卫凌词无奈,再回首看她时眼中多了一丝惊讶与揶揄,微微弯唇:“你信了就足矣,其他人信与不信,可与我无关。不过小狐狸,别人欺负你,你可要讨回来?这个规矩不能单单落在我的身上,这可不公平。”

  这就是玩笑话了,旬长清站起身,走近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颊上扬起了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可让卫凌词觉得有些寒凉:“你要公平,是谁先惹我的,这辈子都打算离你远远的,可你又亲我,现在你要公平。”

  旬长清微微俯身,从身后抱住了她,咬着她的耳朵:“我不过将学到的还给你罢了,谈不上欺负你。”

  话刚落地,卫凌词未来得及回话,门外冲进来一个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公主,您的马儿死了……就在刚刚……”

  卫凌词脸上被逗弄出的浅浅笑容陡然凝滞,轻轻抿了唇角,再望向本就沉闷的旬长清,瞳眸深处掠起了一抹恼恨之色,她先道:“如何就死了?”

  “听马厩里的人说吃了有毒的东西,不光公主的马,其他的马也死了几个。”

第68章 世子

  小丫头的话似懂非懂,卫凌词愣了愣, 旬长清先站起身, 弯唇讥笑道:“怎么就吃错东西了?去找于叔去马厩,我倒想看看是真毒还是假毒, 马厩里那么多马要死就该一起死才是。”

  卫凌词转念直接忽而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 嘴唇蠕动,却没有再说话, 雌雄两匹马, 如今死了一匹, 只怕郡主府里的马形单影只。

  于寅本在账房里算账, 听了小丫头的话, 也怔了半晌,手中的账目来不及核对, 就急匆匆地去了马厩。

  旬长清喜欢马,但很少骑马,对于这些也是一窍不通, 倒是卫凌词近前,查看了几眼口中仍有白沫的马,又去其他马厩里看了同样症状的死马,问着一旁兀自发颤的马夫:“吃了什么才成这样?”

  马夫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本是念着平南王府里主子少, 差事轻松, 就托人找了管家才进来, 可是前些日子王爷回府后,二公子来夺了马,马厩里就不平静了。

  公主的马是御赐之物,他们做下人的,自是好好看管,但今天早上他过来的时候,马就死了。失职是小事,公主发火才是大事。

  他望着一旁缄默不言的旬长清,心反而一沉,他知道公主有多宝贝马,又听到了卫凌词回话,忙道:“小的也不知,早上来了之后这些马都没精神,就以为饿了,便拿了草过来给它们吃,可是吃了几口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马夫跪在地上,望着赶来的管家,求救道:“管家,小的也不会知道怎么回事……您……您救救小的。”

  于寅也觉得脑袋疼,前几日二公子与公主险些为了这马起争执,今日又死了,这王府越来越不平静了,他也不知所措,望了一眼倒地的马儿,只好从中周旋道:“公主,要不派人查查?”

  旬长清脸色阴晴不定,蓦地淡淡一笑,眸子里却是生起了寒芒,脸上挂起了不深不浅看在人眼中更似寒凉的冷笑,她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于叔,你认为有查的必要吗?畜生而已,搅得阖府不宁,倒是长清的罪过了,死了便死了。”

  于寅语塞,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事查与不查,都是下人的罪过,如此也算省事,再者这件事闹大了也是不妥,旬长清方才的话已知背后人,只是不知畜生二字说的是马还是背后人。

  只有马夫听到说不查,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保住了这份差事了。

  ………………………………………………

  一轮弯月横过天际的时候,紫缙回来了。

  一身黑衣,手中却没有带兵器。

  卫凌词一眼看到她,便惊得走出屋子,“你动手了?”

  银色月辉浅浅洒落在黑衣之上,长发垂在肩际,紫缙面色惨白,但好在步伐稳健,看向卫凌词的眼中多了些愧疚,道:“我跟踪了一下午后,便被人发现了,来了几人,武功高强,我只好仓皇逃回来了。”

  旬长清闻声走出来,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伤势并不是很严重,放心道:“人没事就好,回去休息吧,此事不用再管。”

  紫缙摇首,周身莫名有一股寒意,如无形的冰块凝固了她的血液,“那个货郎不简单,与我对敌的几人武功也不差,若是凌云弟子遇到了,只有吃亏的份。”

  凌云的事,旬长清不好插手,由得卫凌词去问,听她道:“你交过手,可看出是哪个门派?”

  “不知,来人招数很杂,似是江湖上小门小派,来头不大,只是帝京中这些人物越来越多了。”

  卫凌词颔首,紫缙身上有伤,又命人去请了大夫,折腾了半宿。

  此事惊动了旬翼,特地派人问候了一句,听闻人无事,送了些药材过来。

  但是前院里响动更大了些,旬长清命人去探探消息,可也无疾而终。

  旬长清未曾想到白日里的事情惊动了旬翼,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前几日两个孩子因着马闹得不痛快,他未曾说话,今日听闻马又死了,他不傻,自是能猜到经过。

  旬亦白的性子被他母亲谷梁音娇惯成如今的模样,他与长子旬亦瑭本是双生,他为小,又是嫡出,自是人人宠着,以前府内两个庶出的女儿不敢招惹他,而如今的旬长清性子倔强,二人又是初次见面,不知对方性格,争吵也是常事。

  可是动辄到下毒,却是不能忍。

  在曲径回廊下见到人,旬翼本是战场出身的人,见到吊儿郎当的人,心中气不过,扬手一巴掌挥向了旬亦白,军人手劲不小,一巴掌抽得旬亦白往后退了几步,若非身后小厮扶住,只怕会跌倒在地上。

  旬亦白当即捂住了脸颊,火辣的感觉让他觉得面子过不去,推开了小厮,仰首回道:“爹,你凭什么乱打人。”

  回廊处无人,也未点灯火,如墨的夜色里,人影都是模糊浮现,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旬亦白,若嫌府里待得不痛快,便滚回西南,反正她们都留在西南,你也回去得了,别在这儿给本王丢人。”

  旬翼训完人,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茫然不安的旬亦白,西南艰苦,战乱颇多,无法与帝京相比,他不愿回去,忙喝退了小厮,自己跟上了旬翼。

  夜渐深,人已静时,书房内多了一道身影,面貌八分像旬亦白,只是身形高了些许,一身月白的长袍,眉眼带笑,见旬翼进门后,唇边笑意愈发浓厚,行礼道:“爹。”

  旬翼面色不豫,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坐在椅子上,看到跟来的旬亦白,忽地目光一凛,指着门外道:“跟过来作什么,滚出去。”

  旬亦白一脚落在门槛内,听了这话,进也不是,出也不愿,只好求救的眼神落在屋内人的身上:“大哥……”

  立在二者中间的旬亦瑭亦是尴尬一笑,知道旬翼的脾气,摆摆手,为难道:“爹生你的气,我也劝不了,你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多了个人打圆场,旬亦白觑了一眼不言不语的旬翼,落在门外的那只脚顺势跨了进来,指着自己肿了半边的脸颊,“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挨打,爹以前发火好歹还说个名头,现在直接动手,还让我滚回西南。”

  滚回西南四字让旬亦瑭眸色一震,示意旬亦白不要说话,自己走近旬翼,温和笑道:“爹,二弟爱玩,您也知晓,打了气就消了,西南那里儿子已经处理稳妥,待帝京稳定后将霁儿她们接过来,何苦让二弟再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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