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 第122章

  蒋旭光似乎也明白,自己这点小功小绩在大虞战神面前来说算不得什么,很快就低下头去,他抿了抿嘴,抱拳振振道:“殿下,我本来是编在先锋军里的,但是我爹……蒋大将军来了以后,就把我扔去了后勤,我知道您来昌州,是为了打西狄蛮子的,我……我也想上阵杀敌!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殿下能不能劝劝大将军,把我调回去?不是前锋也行,做什么都行!”

  他一口气说完,脖子都梗红了一片。

  “……”裴钧嗤道,“怎么,不过杀了几个游兵,还上瘾了?你见过大军交锋、尸横遍野吗,知道前锋有几个能活着回来,你这细胳膊细腿,经得起西狄的几下砍马刀?蒋益川就你们两个宝贝疙瘩,送你上前锋,不就是叫你去死?”

  裴钧随意吃了两口夜宵,一张嘴,便又是夹枪带棒:“你若是直接被砍死了还好说,孤照例发点抚恤就行。你若是少个胳膊少个腿回来,孤还得费心安抚你们蒋家,又送银子又送药,少不得还得亲自探望,得不偿失……算了罢。”

  蒋旭光被讥讽得满脸通红,半天没辩出来一个字,最后只能邦邦磕了两个头,置气道:“我、我会证明给您和爹看的!”

  也没等摄政王说起身,就刷的站起来,气鼓鼓跑出去了。

  这时的裴钧并不知道,自己一番刻意嘲讽对蒋小公子尚且稚嫩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以至于未来几年,这位风度翩翩、年少风-流的小公子,为了证明自己,在一番苦训严操之下,练成了一身扞格不入,能把敌人撕成两半的腱子肉……

  话归此时,刚一出门,蒋旭光就听背后裴钧道:“站住,回来。”

  蒋旭光心下一喜,以为他回心转意,同意调自己上前线,忙溜溜地迈回来,泥腿子似的笑道:“殿下!”

  岂料裴钧却指着一盘菜道:“这是什么?”

  蒋旭光看了一眼,纳闷道:“奶豆腐啊。我是吃不惯的,不过西狄人常吃,昌州原属西狄,保留了些他们那边的一些习惯,不过口味更偏咱们这边,更香甜浓厚。配茶配奶都行……”

  裴钧眉眼凝重:“能保存多久?”

  蒋旭光见他如此严肃,便以为此物对打仗大有用处,立刻板正了小脸道:“这……若是用厚油纸层层包好,下面铺些吸水的盐石稻草,放在冰鉴里,或许经得起路上十来天……”

  裴钧颔首,拍了拍蒋旭光的肩膀,郑重道:“确有一事交给你做。”

  蒋旭光眼睛一亮。

  -

  七月十五,天微阴,风疏云低。

  谢晏终于收到了来自昌州八百里加急的第一封信……并一个沉甸甸的冰鉴匣子。

  王府一伙仆婢,包括刚从宫中回来的宁喜,几人将冰鉴里的东西取出,研究了一会。直到良言忍不住了,捏着鼻子开口问道:“这什么?”

  宁喜咳了一下:“奴也没见过,但放在冰鉴里的,应该是能、能吃的罢?”

  良言大惊小怪:“这能吃?这都酸了!”

  谢晏坐在一旁圈椅里,抚摸着千里迢迢送回来的书信,封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吾晏亲启”的字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局促,摸得爱不释手,似要把上面这几个字给摸活过来。连周遭几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不觉烦了。

  只是裴钧话本来就不算多,平日都是谢晏逗着他,才能多言几句,如今薄薄两纸信笺,更是盛不下许多话。尽是些一切都好、勿贪凉、多加饭之类的,直快看到末尾,才从字缝里扒出几个字来:“昌州日长,余暇时皆在想你。”

  谢晏并未去过昌州,却从书上听说,西境之地夜短,白日比京城要长很多。

  长出来的时辰,刚好可供思念。

  谢晏的眼尾已经弯弯勾起。

  第二页信笺更琐碎一些,介绍了几句昌州的风物,又说吃到一种当地特色的-乳-制食物,入口香浓,想到谢晏喜吃乳甜果子,料想他可能喜欢此物,便派人随信一起送了回来,想他尝尝。

  千里之迢,送这么两块吃食,真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了。好在眼下尚未开战,否则此事若叫诸位大臣御史知晓,指不定要如何骂谢晏妖-媚祸国呢。

  谢晏压了压要翘起的嘴角,将信笺折了折贴在怀里。

  那边良言还在与几名仆婢讨论那两块奶白方块是什么东西,谢晏出声道:“五郎信上说,叫奶豆腐,可以吃,说是西狄传来的。”说着抽-出水果小匕,切了一块下来放入口中,面含微笑,“嗯,香甜可……呕!”

  良言:“……”吓得赶紧去端了一杯水。

  谢晏脸色白了一白,镇定道:“别慌,许是我吃法不对。”

  宁喜急道:“那殿下信上可说要怎么吃?这闻着味儿不对啊,是不是路上耽搁太久,馊了?”

  “……”谢晏神情更加复杂,“未说的这么详尽。可他千里老远送两块豆腐,总不至于给我送馊的……”

  良言灵机一动:“这既然是西狄传来的吃食,那或许狸奴知道?狸奴呢?”

  宁喜犹豫说:“狸奴……这不是前两日嘉成县主偷跑回来了,说是对他父亲相看的郎君不满意,躲到了京里来,现下住在京外川水谷的庄子上。狸奴原先那些一块伺候的小姊妹,便想着来都来了,就喊他去川水谷钓虾子……奴想着,府上事也不多,就准他假了。昨儿个一早,县主的马车便将他接走了。”

  出京到川水谷,一来一回少说要两日,这东西此时闻着都有点酸,恐怕等狸奴回来,都酸透了。

  “……”

  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这两块“豆腐”看,谢晏一狠心:“不是说是豆腐吗,豆腐怎么做,它就怎么做……拿去煲汤、炒肉、拌凉菜!”

  一炷香后。

  三个人围着一桌看着就很兵荒马乱的“豆腐宴”,面面相觑,一道道像是白泥糊住了碗碟,卖相奇丑,实难下箸。

  厨娘看他们脸色一个塞一个难看,难为得满头大汗,讪讪道:“这、这,这外邦豆腐奴婢也第一次见,谁想它切着硬当,一下锅,就全化了!就成了这……糟烂样。不然,”她推了推唯一一道还能看出豆腐形状的,声音愈小,“凉拌松花豆腐?”

  宁喜往后退了退,原本一脸期待的良言也默默把筷子藏进了袖口,低头看脚。

  谢晏重重咽了下唾沫,几番犹豫,终于微颤着夹了一块凉拌豆腐,松花蛋的诡香加上豆腐的酸馊干涩,一口为之失魂,两口为之升仙,三口立地成佛。

  旁边良言看他脸色变了数变,捧着漱口的小盂道:“公子,不能吃就……别吃了罢?”

  谢晏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咽下了,用力压下反上来的怪味,艰难道:“尚可。”

  良言心道:可您这表情,不像是尚可的样子。

  没人吃这东西,谢晏一个人全吃了,当天晚上,就因为一口气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肚子疼了半宿,还吐了两回。好端端的俊脸,这下子面如金纸。

  良言拿着巾帕帮他擦脸,心疼道:“让您非要吃他的馊豆腐!”

  谢晏吐得眼前发花,虚弱地躺在枕上。额头铺了条凉手帕,伸手在怀里的信上摸了摸,脸色才好些了,嘴还硬:“不,你不懂,五郎的豆腐不可能馊……”话没说完,他翻起又干呕了两下。

  良言忙拿来小盂,叹气:“是,殿下的豆腐没馊,殿下的人要馊了!”

  谢晏还笑,莫名冒着傻气。

  夜里谢晏翻来覆去睡不着,挑起灯来又把裴钧信上的“想你”看了许多遍,可恶这男人,只说想,也没说具体是如何想。谢晏捏着信笺神游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倒在榻上打了几个滚儿,拧得毯子被子一团糟。

  左右没有困意,想到那驿使还在等回信,他又爬起来给裴钧写回信。

  直到铺好纸来,才发觉此事并不简单,纠结了好大一会,他才提起笔来一丝不苟地写:“五郎,见字如晤,我一切都好,亦甚想你……”

  可是才写了几个字,他便又犹豫起来。

  想问问他昌州天气是否炎热,他初到西境,水土是否服合,又想告诉他,豆腐收到了,很……不错。还想跟他说,甜甜屁股上的羽毛长回来了——想说的话太多,只怕百十页也盛不下。

  直拖到桌上的半根烛头快烧完了,天际翻出了鱼肚白,谢晏揉碎了十几张写废的纸,删删减减诸多念叨,才堪堪写好。

  “……海天在望,不尽依依。”谢晏顿了顿笔,耳根浮起一点绯色,抿唇继续写道,“同心之锁,唯君可解,望君珍重,念念。”

  末尾他又加上一句,东西路途遥远,五郎当以军务为重,可不必急着回信或送东西。

  他飞快落了款,在角落里画了柴火小人和一只胖鸭子,还把熟睡的甜甜抱起来,按它脚掌在图画旁边盖了个“枫叶章”,这才把信封口。

  天一亮,他便将信交给驿使,可即便回信里写着让裴钧静心公务,不必着急给他写信。但实际上,信才送出去没有半个时辰,谢晏就开始盼着回信了。

  然而,回信还没盼来,先盼来的却是一封西狄传来的密信。

  准确的来说,不是一封,而是两封。

  ***

  不及裴钧出手,西狄先乱了。

  西境三州,分别是吉州、昌州、邕州,虽说只有三州,但这三地边境狭长蜿蜒,与西狄接壤甚多,且有丘陵谷壑以及雾瘴,是阻碍大虞西进的天然屏障。早年三州归属西狄时,先代西狄王在三州之地上建盖了十几座瞭望塔,以监视大虞境地。

  如此门户重地,也无怪乎先帝非要将它们打下来。

  现在三州在大虞手上,形势骤转,成了西狄王的心头大患。

  如今西狄内乱,新王吐伏卢冲无诏登基,本就惹来非议无数。新王意图怀柔废太子一党,不想西狄废太子于软禁中无病而亡,原太子一党认为是新王鸩杀废太子,柱国将军吹动了朝中近半数武将,揭竿而起。

  两方在西狄尔什湖附近起了一战,死伤严重,如今已落得不死不休的境地。

  原太子一党的军将救出太子遗孤,带领麾下人马南下,途中又策反了十数州府,与避至邕州图岭附近的三皇子一派联手,公然反叛新王,自立太子遗孤为王,称西狄正统。

  如此一来,西狄兵力四分五裂,各自为营,而西狄引以为豪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军几乎都成了反军,剑指新王。

  西狄局势愈加动荡,南有数十万反军,东有大虞,更不说其他周遭小国亦蠢蠢欲动,新王腹背受敌。而且反军一脉在邕州附近屯兵,大虞却视若无睹,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这两封密信,一封便是新王吐伏卢冲的。

  新王坐不住了,恐反军先与大虞联手,挥兵西伐,于是连夜密信谢晏,请谢晏出兵相助,助其一统西狄。

  吐伏卢冲在密信中言,事成之后他可再退一步,放弃西境三州,并将之前提及的盐矿、银矿所在的地方整个割让给“南邺国”,且大虞军队战时搜刮的钱财,他可不过问。

  而另一封,自然便是来自叛王,三皇子吐伏卢敏。

  吐伏卢敏原听说裴钧病重,他便能伺机拿下邕州,结果与纪疏闲交手几次,很快明白其人难缠,自知邕州吃不下了,便主动向谢晏求好。

  信中真真切切,所言与新王大差不离,亦是希望大虞能与他们联手,最差也是望大虞按兵不动,当然条件也很丰厚。

  如此好事,谁不心动,谢晏模棱两可地忽悠了两边密使一顿,转手将两封信快马加鞭,原封不动地递到了裴钧的案头。

  随之带去的还有一张纸条。

  昌州军衙。

  裴钧身披精甲,翻开随信而来的一张薄笺,其上笔走龙蛇地写着:“打可以,别在自家门口打!”他笑了一下,看到信笺背后似乎还有字,不禁翻过来看了一眼。

  却是一行簪花小楷:“还有,万事小心,今天也很想你。”

  裴钧唇角微勾,拇指温柔地挲了挲手腕上隐隐露出的一条金链,将上面挂着的小钥匙收进袖中,绑上护腕。这才敛正神色,拿起案上的护面盔甲,喝道:“整军!”

  ***

  平宁三年,夏历七月末,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西狄两军正式开战。

  双方交战数次,于八月下旬在泾河对峙。

  皇庭大帐,新王吐伏卢冲来回踱步,听到远处擂鼓轰鸣,杀声震天,面上焦色愈显。他心急难耐,刚撩开帐帘,便看见一男人行来。那人铁甲银盔,身形颀长,大半张脸亦覆在铁面之下,守军见到他,称道:“贾将军。”

  这人一点头,便阔步迈进皇帐,吐伏卢冲神色阴沉,手边攥紧了利剑:“怎么回事,战场上为何会出现虞军?!谢晏莫非一珠多投,这狗东西——”

  男人猛地一抬眼,眸色锋锐,沉声道:“陛下,慎言。”

  “……”吐伏卢冲被他阴寒的视线镇住须臾,不由住了嘴,摸到手边剑柄,才回神自己已不是任人拿捏的三皇子了,而是一言九鼎的西狄王,立刻举剑逼近,“姓贾的!他若对我不仁,也休怪我对他不义!到时候你们这些虞人,也休想活着走!”

  男人面具下淡淡笑了一声:“慌什么,对面的虞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我们主子谁也不想得罪,便糊弄了些人假意与叛王结盟,都是些弱民疲兵,实则还是心向您的。我带来的人陛下也看到了,都是大虞百里挑一的精锐,岂是对面比得上的。”

  吐伏卢冲半信半疑,但又实在挑不出问题来,毕竟自打谢晏派了这人来后,皇庭军队确实赢下了不少战役。叛王的数十万大军,竟没从他手中讨到半分好处。

  但是这个人……让人看不透,吐伏卢冲又不敢全信。

  当时这人单枪匹马来到皇帐,自称贾仁,是谢晏手下爱将。

  不知是不是吐伏卢冲的错觉,那时这人身跨高头大马,身形威严俊穆,即使面对自己,态度依然不卑不亢,只是屡屡提及谢晏,便满眼忧喜,处处维护,容不得旁人说那南邺质子半句不好。

  尤其是每次夜宴,向西狄将士介绍自己时,都一口一个“谢晏爱将”,饮了酒,还刻意追问两句:“爱将你们懂吗,你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解释一下,就是心爱的、宠信的,非我莫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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