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5章

“姑娘会知道的。”云尘对上邵缘君的眼睛,勾唇问道,“姑娘可认识你们烟雨楼昔日的一位琴师€€€€翠儿?”

邵缘君挑了挑眉,抬手示意周围婢女退下,直言道:“却有耳闻,只是公子给妈妈的银子单是买了小女子的身,至于旁的事,怕不能算作一块。”

“那姑娘想要如何?”云尘问。

“让他陪我玩一日可好。”邵缘君指指楚樽行,从榻上拿过一卷红绳把玩着上前,“这位公子的性子倒难得,绑起来玩玩怕是别有一番风味。”

云尘抬手拍下她试图挑起楚樽行下巴的手,楚樽行则后退一步,淡淡道:“姑娘自重。”

“自重?”邵缘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顿时哑然道,“公子是在跟烟雨楼的姑娘说自重吗,那怕是如不得公子意了。小女子仅此一个条件,若是应得,翠儿的事自会将知道的如实相告,若是应不得,那便无法了,公子还请回吧。”

“银子都给了,就这么走了,在下岂不是很亏?”云尘漫不经心地往旁迈了一步,挡在楚樽行身前,眼皮微眯,试探道:“门主喜好倒是稀奇,真真让在下长见识了。”

邵缘君搓绳子的手指一顿,随后压灭了冒着阵阵青烟的香炉:“门主?”

“在下可是猜错了?我还当姑娘是青羽门门主呢。”云尘两指执筷,腕上猛地向后用力一掷,将窗户捅出一个小洞,散了屋内的迷香,“门主这迷香对一般人有用,只是但凡遇上些功夫好点的便形同虚设了。”

“二位如此确信,也不怕认错了人?”邵缘君笑问道。

她面上虽是发问,但眼底却已是默认了云尘所言不假,她也本就无意瞒着。

青羽门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以一手重剑横行江湖。但近几年却有意逐渐淡出视野,只待在小县子里替人办些灭口的老本行,至今无人知晓其中原因。

青羽门不问江湖,亦不参与官场。每日靠固定的暗桩联络,是否受雇只看门主当日喜好,且门内做事向来只按需杀人,从不无辜索命。

“今日虽是第一次来,但烟雨楼名声在外,自然是听过的。”云尘道,“先前听闻翠儿姑娘在此处拉琴后,在下心中便有些不解。一位年轻貌美的白皙姑娘,无家世无背景,在这来往皆是富家子弟豪横商人的烟雨楼,是如何做到只卖艺不卖身的。”

“思前想后也只有一种可能。”云尘沾了点茶水,在桌上草草写了个“吴”字,“翠儿姑娘背后,怕是有人暗中护着她。”

既然廖秋能一刻不漏地派人盯着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他们与吴婆婆有过联络。难保他不会对吴婆婆下手,云尘便想让萧锦含分一部分人手去破庙守着她,却没想到萧锦含到时吴婆婆身边已经有了一帮人在暗地里护着。

青羽门现下虽说隐匿于众,但毕竟曾经名震一时,江湖上的知名度也不小,这前后一联系,自然就能推测个大概。

从二人进门后感知到的迷香,再到邵缘君虎口起茧一看便知是握过重剑的手,云尘这才确定了面前的姑娘就是青羽门门主。

“佩服。”邵缘君扬扬下巴,眼底赞赏意味甚浓。

“门主过奖了,如此这般,门主可否将翠儿的事如实告知?”云尘押了口茶,入口清香,虽比不上宫里的香醇,却也是难得的上品。

“我与翠儿当真不认识,前程往事讲起来太过冗长便不说了,只是吴婶救过我一条命,因此帮翠儿挡些登徒子也不是何等难事。”邵缘君道,“吴婶性情高,钱财除了自己跟翠儿拉曲儿攒的,其余的一概不收,我这便是有银子也给不出去。”

“而我并非日日在烟雨楼,翠儿何时因何故失踪的我也全然不知。”邵缘君道,“外头口风太紧,基本问不出什么。不过后来我调动门内子弟探查的时候发现,翠儿最后一次去的地方是南水县的一座府邸。”

楚樽行眼前瞬时闪过廖府的暗道布局,脱口问道:“廖府?”

邵缘君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戾,她寒声道:“当官的果真都是些表里不一的小人,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她这话讲得太过绝对,面上杀意尽现。云尘猜测怕是与青羽门近几年的没落有关,便也不好多问,于是扯开话题道:“门主可有将此事告知吴婆婆?”

“并无。”邵缘君收了恨意,面上依旧是原先那副轻荡的神色,“若非要列个名次来,连江湖都无法与官府抗衡,更何况是个身无一物的老妇人。吴婶何等聪明,她当初既能在重重追杀下将我救下,又怎会猜不到这些。只是若我一日不说,她便只能是猜测,省些冲动罢了。”

云尘叹了口气,吴婆婆那日在破庙前祈祷的场景时不时浮现于眼前。

佛佑人,可却半点不由人。

“二位找我询问翠儿之事,可是想替她寻个真相?”

“自然。”云尘道。

“那若有需要便来烟雨楼找我吧,早日给吴婶一个交代,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一盏茶见底,邵缘君倚在榻上也没有再添的意思,云尘心知她这是要送客,识趣道:“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今日之事多谢门主了。”

邵缘君勾了勾眼角算是回了礼。

云尘走了两步,忽而又道:“对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门主可否把榻上的红绳送在下一捆?”

“哦?”邵缘君饶有兴致地望向他,“我房内什么东西没有,怎就看上我用来捆人的红绳了?”

“自然有些用处。”云尘淡淡道。

邵缘君只觉得他眼底有些意味不明,左右一卷红绳也没什么所谓,便随意扔了过去。

“多谢门主。”

外头更夫刚打过三更,这南水县虽说到底偏南,比不上皇城冷,可夜晚的寒风一吹还是有些让人直打哆嗦。

云尘搓着手哈气,楚樽行将外袍解下覆在他肩上一路快步走回客栈。

客房内,一只毛发雪白的信鸽等不到主人,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架上霍霍云尘大氅上的软毛。

云尘摊开手,信鸽乖巧地落在他手心。

他从鸽子腿边取下一管竹筒,里面装着的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小字,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故意为之。

€€€€尘儿,明日便能见到皇兄了,可还开心啊。

纸条右下角端正写着“云济”二字,字旁染了几圈泛黄的油渍,怕是边用膳边写的。

云尘摇着头笑了两声,他对他这位三皇兄素来的作风也是见怪不怪了。习惯性地将纸条放蜡上燃尽后拍了拍床头,对楚樽行道:“皇兄说他与鸿远将军明日便能到。”

楚樽行微应一声,将屋内一切打点妥当后便顺着云尘的旨意坐回床上。

见他望着那卷红绳频频出神,楚樽行纳闷道:“殿下向邵门主要卷绳子做什么?”

云尘唇边不自觉间浮上一阵笑意,他朝楚樽行勾了勾手指。

“自然是捆你。”

第7章 纨绔子弟

次日一早,云尘被楼底的叫卖声吵醒,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侧,楚樽行人虽是醒着,但也乖乖躺在床上没动。

自上次在暗门受的伤好后,他便又想搬了被子回地上睡,被云尘黑了好几次脸才勉强将人拦在床上。

昨夜云尘突然来了兴致将他两只手腕绑在一起,又将绳子另一端绑在自己手臂上,怕他不舒服还特意绑松了些,他只需稍微用力便能挣开。

本以为今早醒来身旁依旧同往日一般空荡,未曾想到他当真没走,就连那圈红绳都还款款搭在腕上。

云尘心下一软,翻过身戳了戳他的侧脸,对这个场景甚是满意。

楚樽行见他醒了,眼底也逐渐柔和下来,他缓声问道:“殿下醒了,属下可否解了绳子下床?”

“阿行若是想多待一会儿也未尝不可。”云尘托着腮笑应道。

他向来就喜欢有事无事逗逗他,从小便如此。一来是因为心里欢喜,二来也是觉得他这古板呆愣的模样逗起来格外令人生趣。

云尘这几天心情颇好,许是离了皇宫约束不再过多,楚樽行也不会如先前那般事事对他毕恭毕敬,偶尔也会失些分寸,虽说很快便会被他察觉收回,但云尘也觉着很是称意。

有些事需得搭好台阶慢慢来,若一步登天了,万一摔下来只怕是凄惨。

云尘跨身下床,将大氅裹好后才将他腕上的绳子解开:“皇兄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到,你随我去街上给他买些吃食备着。算来我们闲逛了也有些日子,廖秋安插在门外守着的那些眼线,总不能让人家白等这么久。”

楚樽行点了点头,将绳子收好放到他枕边后便跟着出了门。

这阵时辰还早,天也才刚刚擦亮,店铺内大都没什么人,反而正顺了云尘的意。

糕点铺掌柜的手里盘着念珠,正坐在台坐前悠闲地与友人骈谈。见有客人进门,忙拍了拍手,起身迎了上来:“呦,二位公子且随意看看,咱家这些糕点可都是比着皇城的手艺做的呢。”

“掌柜的,话离口了便得当真啊。”云尘打趣道,“能否让我们尝尝啊?”

“公子尽管尝,咱家师傅的手艺这南水县上谁人不知,不合您的意不收您银子!”

掌柜的说着便越发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将他这些年积攒的风光伟绩一概讲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楚樽行对交际素来就没什么天赋,顶多就是跟在旁边发呆,习惯性地打量着店内的环境布局。云尘扫了他一眼,捻了块糕点塞进他嘴里,笑问道:“试试,味道可还好?”

楚樽行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抿化了嘴里的糕点。

桂花糕入口酥而不软,浓郁的清香顷刻间浸满口腔,好似当真在这一小块糕点中灌满了整片桂花林。

但就是太甜了,甜的有些发€€。

听他说甜,云尘也顺手捻了一点尝尝:“配茶的糕点,是会偏甜些。”

掌柜的瞅准时机拿来几只食盒,云尘一样一点将其塞得满满当当后才放下两锭银子算是结了账。

在店里雇了个伙计将东西送回客栈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即刻意加快脚步拐至一处巷口,隐在草棚后面。

莫不了一会,巷子里果然出现了两个马夫打扮的人,来人皱着眉头四处观望,眼看跟丢了,嘴里念叨着骂了几句娘后便要往外追。

云尘背着手从草棚里慢慢悠悠地走出来,歪了歪头好言问道:“两位找谁?可是与家人走散了?需要在下帮忙吗?”

其中一人闻声将帽檐压低了些,连连摆手干笑道:“不劳烦公子了,小的自己去寻便可。”

“如此啊。”云尘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在下还想向廖大人邀些功赏呢,这下帮不上忙可如何是好啊?”

两人身形顿时一僵,心知身份暴露了,抬脚提气便要往房檐上逃,却被楚樽行从后方冒出,硬生生堵了回来。

眼看进退维谷,一人索性从怀中抽出把小刀,照着楚樽行前胸鱼死网破般蓄力捅去。楚樽行见状只微微偏了偏头,脚步都不屑移动,俯身一躲,右手拉过来人拿刀的腕子,借力带着他转了半圈,掌下一使劲便将他自己把自己抹了脖子。

云尘嘴角含笑地望向另一人,摊开手无辜道:“看见了?这可是他自己杀的自己,莫怪到我们身上啊。”

那人心知逃不掉,咬牙狠下心来,嘴巴刚动了动楚樽行便眼疾手快利落地卸了他的下巴,扬手在他后颈上一拍,将他藏在嘴里的毒药包尽数逼出。

“难为你们守了我们这些时日,也该歇歇了。”云尘朝后挥了挥手,“出来,将人都带下去。”

后头草棚传出几声响动,几个随从走出来,朝云尘行了礼,随后将一生一死两人抬上板车。

云尘早早就派他们在这候着了,悠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再进一趟廖府。

“殿下要如何处置?杀了还是留下?”随从转身问道。

“活着那个你门带回去问问,若能问出些什么,就完事了再杀。若是问不出什么,直接找地方埋了干净。”云尘道,“死的那个先留着,还需他帮我个忙。”

楚樽行恍然道:“殿下是要将此人带去廖府?”

“还是阿行懂我。”云尘拉过他的手,瞥见他领口处溅上的血迹,眉眼有些不悦,拉着他就往巷子外走,“登门造访自然不能空手去,这具尸体就当是见面礼了。”

楚樽行默应了声。

“去廖府的事明日再说,现下还有别的事要办。”云尘将楚樽行一路拉进家裁缝铺,敲了敲桌子唤来正数银子的女掌柜,“老板娘,这几日可有好料子进来?拿几匹上来看看。”

“公子要多少都有。”女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上前,不一会儿就拿了好几板布料一一摆在面上。

云尘知道楚樽行一贯不喜过浅的颜色,便只留了蓝、黑、灰三种色调。等老板娘吩咐学徒将其他布匹重新压回箱内后,云尘问道:“阿行看看,可有喜欢的?”

楚樽行没想到云尘是带他来挑衣服的,呆愣了大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随手指了匹黑布。

衣裳够穿便成,他并不在意旁的。

云尘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压根没认真看,他冲女掌柜抬了抬下巴,说道:“将你拿上来的这些布都做了,款式按当下的来。工期可以慢,但活儿必须要好。我稍后留个住址,晚些做好了送去便是。”

老板娘进门就觉着云尘不像一般人,给他送上来的都是些费银子的好东西,这阵见他一要便要了半箱货,险些乐得睁不开眼,嘴里连连称是:“好嘞好嘞,我自得拿出看家功夫来对待,公子只管等着就是。”

云尘朝周围看了一圈,起身又挑了套现成的在楚樽行身上比划大半天,随后将人赶去里间换衣服,自己则悠闲地坐在外面结好账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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