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9章

“四殿下。”他神态有些疲惫,怕是多日都不曾好生休息了,“有动静了,将军动身去了镇泉县后,廖秋那边就马不停蹄地派人接连来往后山。”

“可看清楚了,确定是从廖府出来的人?”云尘放下茶杯问道。

“千真万确,廖秋每日都照常乘轿去县令府务工,先前我们还没觉得有异,但后来见他来往太过频繁才发觉不对。”萧锦含道,“按理说来往县令府,他只需早晚各行一趟即可。可近几日他皆是多次往返两府之间,甚至时至三更半夜还要驱车赶回廖府。”

“属下后来便带人跟了上去,这才发现廖秋每日出府前轿子里都还带着两三个旁的随从和一只木箱子,他们跟着廖秋进县令府后再找机会趁旁人不备偷偷从后墙钻出去。后山位置空旷,我们跟上去也寻不到藏身之处,只能远远看一眼。他们抬着箱子进去了约莫二刻多一点便出来了,次次如此。”

云尘拧了拧眉,沉声道:“你们可有进去那后山看过?”

“进去过。”萧锦含迟疑了片刻,“可里面除了出奇的阴冷外,并无哪里有蹊跷。”

“我知道了,你们去继续守着廖秋,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是。”萧锦含微微颔首,起身翻窗而下,转瞬间便隐去了声息。

云尘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手指在桌上不断轻叩。楚樽行也不扰他,覆手站在一旁等了他半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是想去那后山一探究竟?”

“还是你懂我。”云尘先是笑了笑,而后神情逐渐压暗下来。

楚樽行知道他在想什么,萧锦含所说的后山位于南水县最边缘。原先只是处无名的老旧废山,后来不知怎的莫名被归为了南水县的区域。

南水县周边地带常年潮湿多雨,山体因年份过久也有些开裂,又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便就此荒了下来。

但也正因如此,那里基本可以说是个鲜少会有人踏足的绝妙藏匿之地。

云尘二人到后山时,太阳正高悬在天上,楚樽行算了算时辰,约莫刚过未时。

虽是融在日头下,可这后山还是散发着几分阴沉冷冽之感,看着有些脊背发凉。

山体周遭一片片杂草重生,泥地坑坑洼洼积了整滩整滩的污水,混着空气中动植物腐败霉烂的酸味,满目荒凉,很是恶心。

两人绕着山体外围走了一圈,发现整座山只在前方开了一个小洞。洞口隐在细高的杂草后面,不仔细寻当真注意不到。

洞门边缘切口整齐,不像是自然形成,倒更像是人为开凿的。

楚樽行擦燃一卷火折子,随即又将其熄灭,只留了折子顶端的一点橙光,好让它持续时间长些。

云尘跟在他身后慢慢往里面深入,洞里并不像他们设想般九曲回环,洞道之间相交相衔,反倒是一条直路通到头。

两人顺着一路走过去,通道尽头便是未经开凿的山壁,并无出口。

云尘跟着楚樽行来来回回往返了好几道都没发现还有旁的通路。

楚樽行皱了皱眉,将火折子递到云尘手中,自己则贴着两边石壁上一寸一寸地试探。

试了好一阵功夫,就在他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有误时,中指却恍然间摸到一处小凸起。

“殿下。”楚樽行将云尘拉至身后,偏头道,“应该就是这里。”

说罢他右脚后撤一步,瞬间集力于掌心去推面前的山壁。伴随着山壁摩擦地面产生的悠长低吟,原本并排贴合在一起的山壁竟向左后方移动了些许。

云尘眼前一亮,找了处发力点帮着他一道用力。

石门开至有半个人的宽度后便停了下来,任凭二人如何使劲也不再移动半分。

云尘看着面前需得侧身才能勉强钻进去的空隙,蹙眉道:“按萧锦含的形容,他们带来的箱子少说也有这里开口的两倍不止,这如何进的……”

一句话没说完,云尘脸色顿时微变。

他望向楚樽行,楚樽行则点点头道:“殿下也想到了,那箱子怕只是障眼法。能让廖秋如此煞费苦心,想来箱子里面的东西才是关键。”

楚樽行侧身探进去,确认里面无误之后才让了个位将云尘带进来。

石门里面跟外面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弯弯绕绕的小道,空气中还弥漫着难以言说的臭味。

小道尽头照旧一般是死路,二人依着方才的法子,在石壁上阵阵摸索着打开了六扇小门。

然则这些小门都只能开到四五寸的宽度,蹭着门边勉勉强强也只能挤进去一只手臂。

云尘大致观摩了会儿,这些门洞开凿起来至少得要好几年,绝不可能是廖秋的手笔。约莫着是一早便被先人造下,后头给廖秋捡了个便宜罢了。

云尘挑了扇门,将火折子往里面送了些。火折子的微光只能让他大致看清门附近半圈的位置,且所见之处并无什么特别,倒是里面时不时吹来的阴风让人不自觉有些发怵。

里面竟比外面冷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又试着看了几扇门,皆是如此。

“阿行,你觉着可还有旁的通道?”云尘问道,“廖秋的人既然能来,那山洞里必定得有个去处,这几扇门或许只是在故弄玄虚?”

“应该不会。”楚樽行来回按了按墙面,笃定道,“这里没有别的开口了,倘若从外面打不开€€€€”

“那便是从里面开。”

楚樽行贴着缝隙费力地将手蹭进门内,在门背后不停地上下翻找。预想中的机关并未找到,但他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圆柱状软物。

楚樽行顺着软物一路向上探去,身体骤然一僵。

云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见他面色不对,急忙凑上去想抽出他的手:“阿行!”

楚樽行回过神来,一把按住云尘的手腕,重色道:“殿下,里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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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前面的序号不一致是因为这本之前我删改过一些(咳咳……因为过不了审),不过不影响正文阅读,内容还是连贯的噢~

第14章 坍塌被困

“有人?”

他们在外面浑然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若是里面的人有意要伤楚樽行,他根本没机会抵抗。

云尘本能地心下害怕,不管不顾就要去抽他的手:“先把手拿出来!”

“殿下,听我说。”楚樽行将云尘的手腕压在自己大臂上,温言道,“门里是死人,无事的。”

听他说得笃定,云尘慌了的神这才徐徐归于原位,眉眼间却还是存着些顾虑:“为何会有死人?”

“打开看看便知。”楚樽行道。

他将抵在门后的那只手扫到地上,侧身贴着门又往里面伸了些许,总算是触到一个半球状的物体。他借力将其往右边猛地一旋,门便急速朝里面打开。

云尘一把扶住楚樽行没站稳的身体,利落地撕下长袍一角将他手臂上被门缝磨出的道道血痕仔细裹好,揽在掌上捂了捂。

“皮外伤,无妨。”

楚樽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将他拉后几步,只等面前石门全部开启后才带着他一步一顿地往里走。

随着火折子将里面照得越发明亮,门内场景逐渐清晰划一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石门里面遍地都是死人。

男男女女还夹杂着半大孩子,全都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尸体上还零零散散地爬着些灰白的蛆虫,正不断蠕动着身躯啃食血肉。

似是石门开启的动静太大,一具女尸从尸山顶上滚落下来,左手软软地正巧搭落在二人脚前。

她身上满是刀伤,两条大腿几乎被割的只剩森森白骨。

楚樽行抬眼望去,人堆里有的尸身已经腐烂,正往外散着难耐的尸臭味。有的却像是刚死不久,皮肉都还未曾发青团皱在一起。

但这些尸体却都有一处共通点,便是身上都被剜去了不少肉,有些甚至打眼一看就知是硬生生流干了血死的。

面前尸横遍地的惨状是何人手笔简直不言而喻。

云尘蹲下身,胃里一阵翻滚,他方才在外面感受到的阴风,怕就是来自于这些身死之人的怨气。

“这些应该就是南水县跟镇泉县近几月失踪的人。”楚樽行心里也不失震惊,他俯下身将云尘拉起,又替他掸了掸落在袍尾上的灰。

“这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廖秋,他好大的胆子!”云尘气得眼眶通红,堂堂一县之主,竟将自己百姓折磨至此。

楚樽行将他揽到身前,云尘趴在他肩头狠狠闭了闭眼,不忍再看这些枉死之人。

楚樽行借着火折子的光看向先前摸到的那具尸体,她眼睛瞪得老大,眼里都是不甘和绝望。头上还插着只手工做的木簪,做工粗糙,像是出自初学者之手,不知是她父亲还是心爱之人相赠。

她身后的血迹一路延伸到尸堆附近,怕是送来的时候还有意识,却也只能在惊恐蔓延中等死。求生的本能让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出口,却最终还是倒在了一扇决绝又出不去的门边。

楚樽行俯身轻轻盖上她的眼皮,随后带着云尘出了石门。

“我去看看其他门,殿下就在这等我可好?”

楚樽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想拉他坐下,云尘却摇了摇头,坚持道:“不行,我跟你一起。”

这里太过诡异,怎能放心让他一人冒这个险。

楚樽行无法,只好带着他将剩余的门一一探查一番。门内意料之中的全是尸体,每张脸上都布满怨惧,死不瞑目。

楚樽行在尸堆里挑了些容易辨认的小物件带出来,擦干净了摆在旁边:“人是带不回去了,好在能带些物件回去,也好试着替他们寻寻亲人。”

云尘将那些东西挨个包好,冷笑一声:“不解决了廖秋,怕是也没人敢出来认尸。”

这都是些寻常百姓,又有何资本与官府相抗?

廖秋定是暗中派人或是软硬皆施,或是威逼利诱地将人封了口,倘若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无疑在他们将此事捅出去之前,自己就要先一步命丧黄泉。

云尘咬牙暗骂,心里恨不得将廖秋扒下一层皮来,当真是个连畜生都不如东西。要是这一趟他们不曾来南水县,那此事只怕永无见天之日,这些冤魂也只能一直委身于这阴冷山道迟迟得不到告慰。

而始作俑者,则照旧心安理得地坐在高位之上,恍若无事发生。

楚樽行将东西收好,刚想上前询问云尘是否要出去,却骤然间听到一阵爆炸般的轰鸣声从顶上传来。

细碎的泥石土块不断坠落下来,地面也由慢及快地剧烈晃动。

老旧山体本就隐隐开裂,又恰逢上南水雨季,终究还是承受不住层层重压顷刻间坍塌下来。

“阿行!”

楚樽行头顶一块巨石脱离山壁径直砸落,云尘几乎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想扑上去护住他,却被他抢先疾步冲上来压在身下。

犹如巨龙自地底翻腾,山洞间无数巨石接连崩落,整片天地顿时猛烈地摇动起来。耳边是声声催命一般的巨响,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便将二人吞没其中。

楚樽行半跪在云尘身前,双手撑在他身后的石壁上将人牢牢地护在怀里。

数不清的碎石重物相继落在他背上,楚樽行明显压制过的闷哼声不断传入云尘耳边。云尘心下一紧,不由分说地就想调换两人位置将他转到身下,却被楚樽行单手扣住两只手腕死死挣脱不得。

“别动!”楚樽行低喝一声。

身后巨响渐渐平息,随即而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所在的位置被两块巨石交错相顶着,勉强给二人留了些许活动的空间。

楚樽行见状缓缓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像被抽走了支撑物一般软倒下去,重重砸在云尘身上。

“阿行!”

山洞里光线本就暗淡无比,现下被石块一埋,眼前更是漆黑一片。云尘惊慌失措地环抱住他,触手便是一片片粘稠的液体,鼻尖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阿……行?”云尘轻晃着趴在自己身上毫无动静的人,心下止不住地惶恐,声音也顿时染上几分哽咽。

楚樽行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担心,短暂的昏厥过后,眼前还未清明他便先勉力动了动身子,轻声道:“殿下可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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