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也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出声问道:“对了,母妃先前说曾送了封信来南水,那送信的信鸽能否给儿臣看一看。”
漓妃道:“那鸽子回来后就放在园子里养着了,尘儿若是想看,晚些我让人送去你殿里。”
云尘听罢皱了皱眉,鸽子毫发无伤地回了宫,言下之意便是当真有人在暗地里拦截了漓妃送往南水的信件,这断不是件小事。
漓妃见他面色忡忡,不解问道:“怎么了?”
“无事。”
此事尚未确定,他不想引得漓妃也忧心,便敛回愁容。想起昨日皇城楚樽行说见到过的那名宫女,于是犹豫着打听道,“明贵妃最近可有什么不对?”
“怎的突然提起她了?”听到明贵妃,漓妃显然有些不悦,却还是如实告知,“能有什么不对,该如何便如何,看着心烦。”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若说奇怪,她先前向来不愿过多接触你父皇,可不知这阵怎么了,有事无事便想着法子让你父皇过去。”
漓妃提到这事,面上非但没有吃味,反倒带上几分担心。
云尘将这话在心底过了遍,觉得没甚不妥。他对后宫这些争风吃醋的琐事并不愿多问,便随意含糊了两句。
谁料漓妃这回竟不吃他这套,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硬是要问出云尘为何要突然提起明贵妃。
云尘无法,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是忧心以后自己妻妾太多应付不过来,便想提前问问,这才将漓妃半信半疑地糊弄了过去。
他也无心在意漓妃是真信还是假信,脑中还想着她刚刚言语中的信鸽,便想快些回去跟楚樽行把此事说了。谁曾想等他回殿推开门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又跑哪去了?”云尘自言自语地嘟囔道,随手拦下门外一个经过的宫女,“可见到楚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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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公:多谢楚老将军还一直挂念着我
楚暮岑:……挂念你的是我,当年不让你进宫的也是我
殿下(翻出绳子):又不见了,果然还是得绑着才能老实
小楚:(乖乖伸手)
第42章 车马骈阗
“楚侍卫出去有些时候了,奴婢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宫女答道。
云尘不悦地轻啧一声,抬手让她退下,自己则转身回了殿内靠坐在床上等人。
约莫不到一刻钟,便看见楚樽行手里提着个食盒快步进了门。
“跑哪去了?”没等他手里的东西在桌上放稳,云尘便出声盘问道。
楚樽行将食盒逐层端出来,手背挨在边缘探了探,解释道:“殿下没用午膳,御膳房这个点也没有现成的了,新做怕是还要多等一会儿,便取了些还算温热的先垫垫。”
云尘凑近看了看,都是些普通菜色,算不上精致,想来是各宫里拿剩下的东西。他今日也就早膳少吃了几口,若楚樽行不提他当真没想起来,这阵一说,反倒开始觉着胃里空着难受。
他往桌前一坐,夹了块酿豆腐塞进嘴里,温热刺激着舌尖味觉引得他食欲大发,便又多夹了几筷子,嘴里还不忘含糊威吓道:“下次若再不守规矩私自乱跑,休怪我将你绑在这殿内。”
楚樽行暖了杯热茶推过去,轻笑着应了声好,随即又问道:“我方才回来时,见宫里许多地方都在重新修缮,可是有何事发生?”
云尘闻言停下筷子寻思了片刻,手上算了算日子才反应过来:“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父皇的生辰不远了,宫里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围猎比武吗,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听闻父皇今年想热闹些,便计划将围猎比武提前,结束了刚巧就能赶上寿宴,如此一来各国国主也无需同往年一般来回往返多趟。”
“帖子这几日应该便会相继送去各国国主手里,想来近期就能陆续抵达皇城了。”云尘晃着茶杯抿了一口,“宫里死寂许久,是该热闹热闹了。”
楚樽行经他一提也想起还有这事来:“去年殿下围猎夺了魁,今年想来盯着殿下的人不少。”
“上回若非你将你打下的猎物都往我身上安,这魁也落不到我头上。”云尘好笑道,“如此说来我这魁首还是个造假的呢。”
“如何能说造假,只是殿下不愿动手罢了。”楚樽行摇了摇头,“况且陛下本就说参赛者可带一帮手随从,我的便也是殿下的。”
云尘仔细品了品他这话,嘴角扬起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眯起眼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你都是我的了,打下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
楚樽行正夹了块酥饼放进他碗里,闻言手上一僵,楞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将其收了回来。云尘望见他微微泛上红的耳根心下一软,这人虽说又呆又愣,却实在可爱得很。
楚樽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忽而想起什么,嘴上张了张,犹豫再三还是咽了回去。
云尘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将他反应收入眼底,勾唇会意道:“阿行可是想问我,那些被父皇送进宫的女子该如何处理?”
楚樽行轻轻点了点头,他先前情急之下跟云尘将这么些年的情意剖了个遍,头脑一热竟忘了这婚事是顺帝亲自下的旨,若是云尘不遵,难免要挨一顿罚。
云尘吃了个七八分饱,见他如此便明白了他的隐忧,索性放下筷子绕坐到他身旁,熟练地拉过他的手按在腿上:“这事再早都得等到围猎比武结束,我自有安排,不必忧心。”
“而且父皇选进宫的女子我只留下了一个,你可能猜到是谁?”
他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当真想让楚樽行猜,于是接着说道:“阿行还记得先前在定水楼见过的那位姑娘吗?”
“黎姑娘?”楚樽行脱口问道。
“正是。”云尘道,“她便是兵部尚书黎纵的小女。”
黎纵为官几十年向来做事有分有寸,虽是兵部尚书可手里并无握着实际兵权,顺帝自然对他也不设疑心,因此黎纵在朝堂上毫无疑问算是个宠臣。
黎秋€€又是他老来得的独女,自是从小宠惯着的。云尘那日在庭院跟黎秋€€商量此事,想着围猎比武结束后找个由头让她回去跟黎纵哭闹一番不愿进宫,云尘也顺势找漓妃去顺帝旁边提上一嘴,凭黎纵在朝堂的地位,顺帝应该不会太过强人所难。
“如此可能放心了?”云尘简略地同他说了一道。
见人点头应了声,他手上按捺不住,还是抬掌挤住他的脸打着圈揉了好几转,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往后几日两人闲在宫里无所事事,云济也总算得知了顺帝要给云尘安排婚事这出,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好便火急火燎地往凌渊殿跑。
一颗心急得七上八下,慌张推开门一看刚好撞见云尘半靠在楚樽行怀里发愣出神的模样。三人一时间相顾无言,云济深吸一口气挑了挑眉,挥手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踏出殿门时还带着满面得意,六福公公不解地朝他行了礼,三殿下则心情大好地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宫里各项事务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皇城里这几日也在鞭炮齐鸣锣鼓声天地迎接外客。此番前来的都是些同盟国和周边小国,各个皆是精挑人选轻装上阵。
大顺近些年来势头正猛,虽还是小事不断,可大事却也没有。只要边疆不出乱子,国泰民安这个头衔便是当之无愧。
自古依山靠山傍水靠水,这些周边小国自然也得仰仗着大顺这颗万年长青树保他们避战和乐。每年不论是出于何等原因踏足大顺,无一不是带上各自的珍宝贡品一同前来以表诚意。
云尘一大早就拉着楚樽行悄悄溜出宫,萧谓浊也正巧无事,便接了云济一道。几人落座在定水楼最高一层,透过两扇对开的盘纹窗沿望向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车队。
这是最后一批进城的国主。
城门迎外客,通常只开放三日,且素来都是前两日便能基本迎完。既是作客,只当赶早不赶晚,因此除了不得已的由头外,通常无人会选择赶着最后一趟进城。
今日来的都是些偏远地方的小国,阵仗自然也没前两日那般壮观热闹,载着一国国主的马车有些甚至比不上皇城里头那些达官贵人用的奢侈醒目。
云尘看了一阵觉得兴致缺缺,刚准备收回视线,却冷不丁听到底下百姓几声极小的惊叹。
他就势探头望去,街道中间缓缓驶来几架棕褐色的马车,车身周边绸缎环挂,窗牖上宝石镶嵌与之相得益彰。打头的两匹红马套着缰绳,四蹄稳健地漫步在道上,在日光映照下显得贵气十足,很是霸道。
楚樽行侧过身朝下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也于同时掀开了帘子。
第43章 陈年往事
“是蛟南国的人。”楚樽行收回目光,他这个位置看不清车中人脸,只得大致注意到一套熟悉的腕饰,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猜也知道是他们。”云济一掌拍在桌上,没好气地骂了句,“哪回进皇城不是他们来得最晚,蛟南国分明离大顺也不过半月的路程。若就一次也罢了,次次如此怕是故意摆谱来了。”
“蛟南国可不像旁的那些小国,况且这次也不是国主前来。”萧谓浊将剥好的满满一碗松子递给他,插了一嘴道,“大顺虽说明面上压了蛟南一头,可若当真论实力来看,两国却是不分伯仲。”
蛟南国位于大顺西北方,虽领土面积不及大顺,可近山临水,各项资源条件优渥非凡。且蛟南国人生来蛮狠,善于排兵布阵,现任国主金€€上位时年仅十六岁,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蛟南国先前可不像眼下这般安分,先帝在位时大顺曾与蛟南打过一仗,那场仗持续了整整四月有余。最后虽说是以大顺胜利告终,可众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此番只是由于蛟南人少地少,军粮银两撑不起持久战,这才不得已向先帝递了降书。
蛟南国主的这封降书,暗定了两国友好相交,也实打实让先帝悄悄松了口气。倘若再打下去,蛟南国是能拿下,可大顺却也要了为这场不三不四的仗损耗大半国力,属实不值。
先帝平息这场风波后没多久就晏驾了,顺帝上位一反温顺常态,处理政务雷厉风行手段强悍。金€€非但没再起犯乱之心,反而由于欣赏顺帝的治国能力频频示好,往后两国也就这般相安无事至今。
如今金€€年岁已高,此次围猎比武不宜长途跋涉便只派了蛟南国的两位殿下前来。
“两位殿下?”云济出声纳闷道,“这蛟南国主膝下有两子,二殿下金昊空我倒是知道,只是大殿下从未见过露面,我还以为他一早便死了。”
“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这大殿下是国主夫人难产生下的,夫人还险些因此丧命。国主与夫人伉俪情深,连带着对这个孩子也多了些偏见。”云尘道,“再者听闻大殿下本就资质平平,又生性贪色,讨不到欢心,国主也便更偏心小儿子些。”
云尘轻抿了口微凉的茶水,继续道:“不过他这小儿子志大无脑也强不到哪去,只能说比起这位兄长还是要让人宽慰些的。就是可惜了蛟南国主英勇强悍,这子嗣却愣是没学到一二。”
“国主不偏心他是应该的,上回陛下派我去蛟南国赴宴时我可是会过这位大殿下。”萧谓浊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游手好闲自视清高,说他是酒囊饭袋都高看他了,顶多算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云济倚在萧谓浊腿上百无聊赖地往嘴里塞着松子,听罢“扑哧”一声乐了:“萧将军跟尘儿骂起人来还真是不含糊。”
“实话实说罢了,还得捧着他不成。”萧谓浊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但愿他们二人这次围猎比武能有点长进,省得想需想些法子留他面子,麻烦。”
“人家可不是武将,要比也是跟我们,怎会撞上你一个将军。”云济耸了耸肩,提及金昊空,脑中又忆起一件旧事,转向云尘笑问道,“若我没记错,这金二殿下像是对尘儿有些好感啊,先前来的那几回,总是见他时不时便找机会跟你搭搭话。”
云尘正在一旁压住楚樽行的手指掰着玩,闻言顿了顿,淡声道:“并未留意过他。”
云济瞥了眼二人,朝楚樽行丢去一记响指:“尘儿没留意过,你也没留意过?”
“有。”楚樽行也不含糊,如实点了点头。
云尘顿时狐疑地看去一眼,他虽不知此事真假,却还是禁不住打趣道:“那你不拦着他?”
“拦了,殿下没注意。”楚樽行犹豫着闷闷应道。
他从金昊空第一回 进宫时就察觉出不对了,这金二殿下一直有意无意地欲往云尘身边凑,只是云尘从始至终都没多分过去一个眼神自然不清楚,但他却是心知肚明。
由着私心作祟,他不愿让旁人过多接近云尘,又不好声张,只得借着职务之便跟在他们身边,不动声色地拦上一手。
云尘闻言也楞了,细致回想了良久仍是没个头绪。他实则并不在意旁人对他是何想法,左右他也不会给予半点回应。
若当真要论留意,他这些年来也只格外留意过一人,还是个事事都往心里藏的主。
想到此处他眸底不由带上几分笑意,伸手拉过楚樽行的手腕勾了勾,扬唇问道:“光在意你了,不行?”
“……行。”楚樽行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轻笑着应了声。
云济双手托着腮帮摇头晃脑地坐在一旁看热闹,萧谓浊则淡淡摆弄着手里的剑穗,不紧不慢地将话题绕了回去:“四殿下可还记得这金昊空上回比武跟谁对上了?”
云尘闻言道:“原先是我,只是那日我恰巧染上风寒,便让阿行代我去了。”
“如何?”
“不是常年习武之人。”楚樽行直言不讳,“应该是近几年才开始持剑,手法看着有些生疏,像是东拼西凑的东西。”
“这蛟南国啊,怕是要从这一代开始没落了。”云济感慨两声,无意间扫了眼桌面,转而耷拉着脸抱怨道,“萧将军,为何我点的菜这么些时候了还未见端上桌啊?”
“我又不是厨子我如何知晓。”萧谓浊将剑斜靠在垫子旁,自觉起身道,“我去替你问问。”
云济正候着这话呢,眨眼含着笑目送他出门,没多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萧谓浊一声略带惊疑的询问。
“你怎么在这?”
“见过将军。”萧锦含显然也满脸诧异,只是眼下他来不及多做解释,连忙躬身行了礼,匆匆便要抬步小跑出门。
萧谓浊见他这幅模样也生了疑心,自然不能让他就这般走了,侧身拦在他面前,沉声问道:“出了何事?这么急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