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31章

外人进岛难免激起不小纷争议论,岛中百姓不明缘由,无一不是隔着大老远绕道而行,唯恐几人是来讨什么麻烦。

官兵没多一会儿便带刀集结在众人面前,楚樽行上前说明来意,将象征大顺侍卫的铜牌递了上去。

统领抬手接过仔细打量一番,大顺的名声他们自然听过,可现下又拿不准掌里铜牌的真假。

正犹豫着是否派人回去询问岛主时,身后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略带轻喘的嗓音。

“官爷,放他们上岛吧,我认得他们。”

第55章 断奶娃娃

来人站定朝几人微微笑了笑,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几步颠跑下似是受了惊吓,脑袋勉力晃动着伸出襁褓。

许是周边环境过于陌生,他转着眼珠看了半晌,随后小脸一皱便是止不住地啼哭。

“苑儿?”

云尘上前两步心下诧异,他不是跟楼仓留在南水县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大老远的千鹤岛?

苑儿胸口微微起伏,俯身缓了几口气后,一句“四殿下”险些脱口而出,好在话到嘴边被他及时拐了回来:“云公子。”

他边说还边手忙脚乱地哄着怀中哭闹不休的婴童,可也不知出于何故,任凭自己如何好言好语,这小娃娃楞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苑儿脸上不免涌上些赧然。

云尘摇头好笑地将其抱到自己怀里上下颠了颠,宫里皇子公主众多,他前前后后也逗弄过几个看得顺眼的,自然存下了不少经验。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奶娃娃被他接到手中,还不待张口哄上几句便没了哭声,反倒是瞪大眼睛直盯着他看。

“湛安这么点大的孩子竟也会挑人了。”苑儿见状垂下头有些泄气,“我哄了那么些功夫都比不上公子这一接手。”

云尘听他这话不禁想起他方才抱孩子的生硬姿势,跟捧个花瓶似的,若能哄好便也是老天显灵了。

他弹了弹湛安的小脸,也不戳穿,含笑道:“孩子小,图个新鲜劲儿罢了。”

苑儿心里清楚得很,并未被他唬住。见湛安非但不哭了,还拽着云尘的头发咯咯直笑,也放下心来回头同身后的官兵说了几声。

后者细听了片刻,颔首答应一声,朝他做了个揖,随后带着其余下属快步离开。

云尘抬手招来随行的私卫,吩咐其分头去岛上采买些食材。云济则是耐不住寂寞拉着萧谓浊去岛上闲逛,楚樽行也索性替众人寻了个较为安静的混沌摊,斟上几杯茶坐着悠闲等着。

“苑儿为何会在此处?”

湛安人小精力旺,云尘禁不住他闹腾,便从旁边摊铺买了支糖葫芦放到他手里。这阵小娃娃正专心致志地舔着美味安分得很,着实换下了些清净。

“我随师祖一道来的。”苑儿替二人倒了杯清茶,“公子从南水离开不久后师祖便带我来了这,说是要来接一个孩子。”

他指了指云尘腿上添了一脸糖渍的湛安:“湛安是他的字,师祖未曾告知我他的名字。”

云尘默应了声。

只是他想不通其中缘由,楼仓来往踪迹不定,何人有这般大的情面能让他老人家替自己看孩子?

刚欲再问些什么,一旁葫芦铺的摊主却紧赶慢赶着又拿了一支糖葫芦过来,哈腰谄笑道:“公子,您要的葫芦,按您的要求多加了些甜果子在上头。”

云尘闻声腾出一只手接了过来,递过几两碎银:“不必找了。”

“哎呦呦,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摊主颠了颠手里的分量,笑得见牙不见眼,光这一袋都能顶他一整日的生意了。

苑儿眼瞅着云尘手上那串估摸着有二十几公分的糖葫芦,照一般大小多了两倍不止,犹豫了半晌还是好言劝道:“公子,小孩吃多了甜怕是不好。”

“自然不是给湛安的,他有一串便够了。”

云尘笑了笑,特意抬掌遮住湛安的眼睛,随后侧身将手上的糖葫芦递到楚樽行面前晃了晃。

楚樽行正习惯性地打量着周围动静,猝不及防被人往手里塞了串东西,他赶忙回过神来,云尘漫不经心的调子紧接着在一旁响起。

“等人之余枯燥,阿行拿着打发打发时间。”

楚樽行听他这如同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颇为无奈地轻应了声好。

“几位客官,你们的馄饨来喽。”

小二在身后吆喝一声,端上了三碗香气扑鼻的馄饨。馄饨裹着肉馅个个饱满,辣油汤上还漂浮着几片菜叶,相当诱人。

云尘下船时吃了不少米糕,眼下没吃几个便觉着腹中微胀。看着碗中相互挤撞的馄饨又实在不忍浪费,于是便合情合理地将碗往旁边一推,楚樽行也神情自然地将碗中剩余的捞了过去,就像日日做惯了。

苑儿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徘徊,先前还在南水时他便察觉他们关系不一般,现下心里也算明白了个大概。只是云尘贵为皇室,规矩比起寻常人家更是严格,而男子间的情意在如今又是个人人喊打的忌讳,两人以后的路怕是要走得难如登天。

云尘牵回视线,眼底的笑意还未退去,他揉了揉腿上的湛安,忽而想起什么,疑惑问道:“湛安看着也有两三岁了,为何还不会说话?”

寻常孩子约莫一岁左右便会牙牙学语,像湛安这般大时,再不济也能断断续续含糊上几句,讨爹娘一个开心。

可他自方才起,除了哭闹外就再没见过怀里娃娃开口。

“这正是师祖带我来这接他的缘由。”苑儿声音弱了下去,话音间不自觉多出几分惋惜,“湛安是师祖友人寄养在此处的,他出生时底子就弱,还连带着一身的毛病,这些年师祖都不知四处采集了多少药材煎药,才勉强将他调理成如今这活泼好动的模样。”

“只是他身子尚未完全好,还需一味草药收个尾。但那草药拔起后若超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没了药效,故此师祖才让我将湛安接去霜寒岛。”

“霜寒岛?”

云尘闻言骤然抬头,他原先因着云济那一席话还在忧心图卷的真假,这转眼便歪打正着碰上了个识路的,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即刻将几人此行目的告知苑儿,询问他可否同众人一道登船引个路。

苑儿听罢也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

楼仓当时上岛后,只随口撂下一句吩咐便没了踪迹。他不会功夫又寻不到人脉,正不知如何是好,说巧不巧竟跟几人撞上了。

湛安被抱着并不安分,他牙未长齐咬不动果子,将外围一圈糖霜添净后便来回扭动着身子。他虽说人小,但这几年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分量也不轻。

云尘抱了这么些会儿双腿有些发麻,楚樽行见状便顺手将湛安接了过去:“听那草药的奇效想来也是个珍贵之物,就怕上了岛他们不愿帮忙。”

“这个无须担心,师祖与岛主算是至交,一株草药算不上什么大事。”苑儿从怀中掏出一本纸面发黄的册子,封皮磨损严重,但也能大抵看清上头的字。

寻医鉴毒。

楼仓与岛主两人的相识还得从早先年说起,那阵楼仓也刚过而立之年,年轻气盛不服输。别见他现在只以医者形象示人,可当年的他会毒会医功夫又诡异莫测,几乎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为过。

闲来无事云游时无意闯进了霜寒岛,索性便在岛中四处找人比武,屡战屡胜,最终惊动了常年闭关甚至连其子民都见不上几面的岛主。

岛主与他年岁相仿,见他武功高强也来了兴趣,答应陪着过几招。谁知这一过便过了整整三日,直到最后实在分不出个输赢来才善罢甘休。

几壶烈酒下肚,两人均是相见恨晚,顺理成章结下了至交。

楼仓临走时,岛主见他对医毒甚感兴趣,便送了本册子给他,说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岛主只醉武学无心旁门,册子拿在手里一直没翻开看过,借此正好赠与给他,也算是当个信物。

这便是苑儿手上的寻医鉴毒。

楼仓一向给人的感觉便是道骨仙风和蔼可亲,云尘没想到他跟岛主竟还有这层关系,震惊之余又多了些庆幸。

毕竟他们这趟要讨来的可是岛中镇岛之物,他虽嘴上不说,但当真对此没甚把握。眼下若有苑儿与楼仓在其中牵线,想来也能多几分转机。

私卫手脚倒也麻利,不出一个时辰便派人来传了话,说是东西都备齐了,问云尘何时起行。

云尘将杯底最后一口茶咽下,沉声道:“即刻。”

第56章 坠海失散

私卫领命离去,云尘刚欲伸手将湛安抱回自己怀里上船,转头却见这小娃娃闹累了,不知何时没了声响正缩在楚樽行怀里呼呼大睡。

他手臂短小抱不全那人的腰,只能虚虚拽着他两侧的衣裳。云尘轻拉了几下见他不肯撒手,便也随他去了。

只是见楚樽行抱孩子的模样比起苑儿也好不了多少,看着不免让人一阵好笑,便随口打趣了几句。

等几人上船重新杨帆时,天色早已擦了黑,混杂着海面上的雾气灰蒙蒙一片。原以为这般浓雾没多一会儿便能四散开来,却不料往后竟是接连持续了好几日,且只管加重不见减轻。

这日不知为何外头竟暗得格外快,众人连闲聊的心思都没了,个个神色恹恹地趁早回了船舱歇息。

船舱约莫一人半高,建造时刻意避了风。油灯处燃了几只蜡烛在一旁照亮,丁点大颤动的火星也能将这不大不小的地方映得暖烘烘的,待久了还要出层薄汗。

云尘只着了身里衣,半边身子倚靠在舷窗上,安闲享受着独属于海夜的静谧。

楚樽行拿着一个香炉进来,见他还楞坐在那儿发呆,不由地也顺着方向看去一眼:“殿下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在等你。”游离的思绪被牵了回来,他摇了摇头,瞅见楚樽行置于圆桌上冒着缕缕青烟的香炉,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方才找苑儿要的安神香。”楚樽行解释道,“殿下这几日在海上,夜间总是睡不踏实,点上香想来能安稳些。”

海面行船时不时就得遇浪颠簸一下,云尘又向来觉浅,每晚皆是不得安宁。怕吵醒楚樽行也从未闹出动静,眼睛睁开后接连着便是发上一整夜的呆。

以为自己遮掩得天衣无缝,殊不知还是被他发觉了。

楚樽行拿过盖子把烟气压小了些,脱了外衣走到床边,先是将云尘往里头塞了塞,用被子将人裹好,随后才缓缓靠坐在床头。

云尘等他不动后顺势挪了过去,一头埋进他怀里抱着闭目养神。

“怎么一天未动还是如此累得慌。”

“海上待久了是会昏昏沉沉的,晚些下地了便好了,殿下在忍忍。”胸口骤然衔接了一股热气,楚樽行身子顿时有些紧绷,又有些贪恋。

他轻拍了拍云尘的背,温声道:“殿下快睡吧,苑儿晚膳时说明日就能到霜寒岛了,若是此行顺利,想来很快便能返程回宫了。”

云尘抽动着双手环上他的腰,在他胸前蹭出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闷哼一声:“嗯。”

楚樽行垂眼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从腰后捞过他一只手,盖在掌心里徐徐替他按揉着几处穴位。

他指上动作急缓有致,舱内安神香的气味又随着香柱燃尽愈发浓郁。云尘原是想靠在他身上小憩一阵,却最终没抵挡住接连袭来的舒服劲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迷迷糊糊感知身旁像是杵着个暖炉,于是便贪暖翻身贴了上去,果真软乎发热,好不舒坦。

那暖炉也不含糊,见他动来动去不安分,抬手揉了揉他后背心,耳边随后响起一道低沉暗哑的轻哄声。

“殿下再睡会儿,天亮还早。”

也不知云尘听清了没有,只是这声过后,他便不再乱动,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可这舒坦并未持续多久。

后半夜时,他突然被一阵猛烈的晃动惊醒,几乎是瞬间人便被甩了出去。脑子尚未清醒,手上就已条件反射地死死拉住头顶的床沿。

“别动!”

楚樽行一直躺在他身边,怕他撞到重物,赶紧一把将他扣在身前,伸手护住他的头。随后迅速借助船身向左的推力,翻身滚到床尾与墙角的一处夹缝中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云尘猛力晃了晃脑袋,眼底的惊愕没减少分毫。

小腿上一阵凉意入侵,他低头一看,船舱内此时蓄了薄薄一层积水。透过窗栏的缝隙,外头正乌云密布,浓重的烟雾笼罩了整片天空。接连翻滚起来的波涛巨浪一个连一个地砸在船身上,大有要将其生吞活剥之势。

“四殿下当心!闹风浪了!”

一个私卫的嘶喊声从船舱外传来,伴随着混乱嘈杂的声响听不太清。

楚樽行将云尘好生安置在一旁,刚欲去外头帮忙,脚下一动却又想到他这殿下绝不可能独自一人安分待着里头避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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