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39章

“姑娘家家说的什么浑话。”戎沉紧跟着她过来,提小鸡仔似的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转向云尘简截了当道,“巫女抽中你们挂的福签了,随我来一趟。”

此话脱口,戎凝香也才想起正事,左手握拳敲了敲右掌,撞到喜事一般弯眸笑道:“箐姐姐随手摸的两支签子便是你们二人的,这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你们当真好运气!”

“果真?”云尘撑地起身,也来了兴致。

方才祭祀结束后戎凝香便将巫女算卦之事告知,还问他要不要一道去看看。云尘往那拥挤嘈杂的人堆看去一眼,随后淡淡摇了摇头

心道,与其跟去凑热闹,不如寻个清净的地方散心。

戎凝香大大咧咧惯了,向来就没什么男女之别,见他起身便想拉着他一道。

楚樽行看向那双伸到一半的手微微挑了挑眉,神色不动地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姑娘带路吧。”

戎凝香收回手,也没察觉出异样,还当他是迫不及待,咧嘴一笑连忙将人引了过去。

祭台旁支了张小桌,桌后坐着一位浑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子,正是岛上现任巫女€€€€南门箐。

戎凝香一见她便娇声娇气地邀功道:“箐姐姐,我把人带来了,今年可否也帮我算一卦啊,你已经好些年没抽到我了!”

“抽签是天命,既是天命只当不可违逆。”南门箐弯起手指在她鼻尖刮了刮,从身侧篮子里取出一个福袋递过去,“这桃花符给你凑合一下如何啊,我们凝香也该早日抱得美男归了。”

“箐姐姐!”戎凝香耐不住羞地娇嗔一声,将身后两人拉上前,“不与姐姐闹了,快些替他们算算。”

南门箐点头笑应,随后敛去神色,递给二人两个拇指大小的碗盏,里头放着根细小的银针。

“还请劳烦二人各自取滴血于这碗里。”

“诶?”她话音刚落,戎凝香便蹲在一旁疑惑出声。顿了半晌,又像想明白似的嬉笑问道,“箐姐姐往年占卦都不曾取血呀,今年可是又琢磨出什么新法子了?”

南门箐佯怒地轻瞪一眼,笑骂道:“小妮子不懂捣什么乱,若是惊扰了神明,你那桃花可就要不保了。”

戎凝香瞪大眼睛,满面夸张地护住手里的福袋。南门箐不理会她,转向二人眸底神色如常:“祈愿签离树一刻钟便做不得数了,二位可莫要误了时辰。”

楚樽行闻言犹豫着将碗盏接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戎凝香方才那句话难免让他起了疑心。

霜寒岛擅蛊,而下蛊的媒介便是血,两者一联系,他不得不多安个心眼。

许是这阵对岛上之人防心渐弱,云尘却没多留意,很快便往碗里挤了一滴。

楚樽行接过他手里的碗盏,施针扎破手指时,特意往自己碗里多挤了几滴。

趁着转身的功夫,手上动作快而隐蔽地将他碗里的银针跟血在身上擦净,把自己的血倒了一半过去,随后才将手中两个碗盏交给南门箐,但愿是自己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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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狮:我真是烦死你们这帮兔崽子!

第70章 趁早分开

南门菁拿出两顶铜盖将碗盏盖紧收好,从桌下取出一桶竹签,道:“若放在平日里,占卦需得用到生辰八字,可我知二位身份不比常人,故也便不问了,以此竹签代替即可。”

云尘垂眸看去,桶中的竹签与寻常寺庙里见到的不同,上边并未刻字,取而代之的则是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图样,细看之下像是些动作不一的小人。

两人前后脚挑了支签子递过去,南门箐将其握在手上神神叨叨端详良久,紧接着抽出一支推到桌前:“云公子这支签倒是稀奇,初见是个难得的上上签,昭示日后定能位居人上,高枕无忧。只是若照卦象再算一回,这签中间又夹杂着几分极难摆脱的不祥之兆。”

“姑娘这话何意?”云尘问道。

“尊者为阳,乃时运亨通顺风顺水,却也因此极易破坏公允,招至阴晦之气。”南门箐解释道,“公子的不祥之兆并非来自公子自身,而是来自随行之人。公子贵为皇室,想必身旁定是少不了随从伴在左右,这些人还望公子好挑选留意着。”

“我只是替人问卦,并非替人施挂。这不祥之兆到底指向何物我也无法断言,或轻或重,或情或运,只待时机成熟了,公子自会知晓。”

“多谢。”云尘轻蹙着眉,心里掂量着这话真假,并未多言。

南门箐向来不屑顾及求卦者的情绪,见状便将另一只签推上前与云尘那支并列,嘴里继续说道:“至于楚公子这只……”

她顿了顿,忽而没头没尾地转言问道:“楚公子可有心爱之人?”

楚樽行没料到她会问这些,怔愣半晌,如实点了点头:“有。”

“那便可惜了。”南门箐轻叹一声,略微遗憾道,“楚公子这签,我便是说得再委婉也称不上一句好。若我算的没错,想必公子的出生也多少有些见不得光吧。”

云尘闻言,眼底条件反射地闪过一道寒光。

南门箐见楚樽行并未反驳,便知是说中了,于是接着道:“卦象显示楚公子本就命里带煞,往后只怕也是曲折坎坷,难得善终。而你与你心爱之人更是命格相克,非但无法助他一臂之力,反而还会在关键时候害他前功尽弃。”

一番话顿挫抑扬,却宛如重锤般落在众人头顶,一时间将其砸得茫然无措,在场五人均是默不作声。

戎凝香也没曾想到南门箐算出的会是这些,双唇微张,拽着戎沉的袖子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沉寂许久后,还是她先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箐、箐姐姐,你会不会算错了啊,这往年算出来的不都是人人吉兆吗?”

南门菁任岛中巫女数年,早就见多了这类不愿相信的神情,叙述事实一般淡漠说道:“卦象依人而现,而人命却各有不同。算出来的自是他们自己的未来,又怎会人人相似。”

“楚公子这挂虽说是极凶,却也是凶兆里头最好化解的。”南门箐道,“与人有关的卦象,只需你离那人远些,便能不费吹灰之力使其不攻自破。”

她望向楚樽行,一字一句,半是叮嘱半是劝诫:“楚公子要是信得过我便听我一句劝,你与你那心爱之人并非同路人,有缘无分自当强求不得。世间女子众多,若想你们二人皆安稳此生,仅此一句,还是趁早分开为好。”

“于你于她,都是条生路。”

云尘瞳孔微缩,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楚樽行。

然楚樽行只是避开他递来的目光,直视着南门箐,言语间平淡却也坚持:“我若不分,可还有别的化解之法?”

“自然是有。”身后嗓音声如洪钟,戎狮不知听到了多少,负手朝几人走来,“命格相克,换而言之便是一强一弱。你强则他弱,你弱则他强,想要彻底化解倒也不难。”

云尘眼底一亮,忙出声问道:“如何化解?”

“一强一弱则一生一死,化解还不是简单得很?”戎狮扬头指向楚樽行,“那便要看这小子和他那心爱之人,何人愿意去死了。”

这个“死”字太过刺耳,戎狮分明语调平平,却愣是听得云尘心下莫名慌了几分。

身后衣摆被人扯住,楚樽行回头撞上他明显的难安,本能就想去握他的手,但碍于人多,只得俯下身用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算不得数,殿下别信。”

云尘眉间紧皱不松,低低“嗯”了声算是回应。

戎狮这话比起方才南门箐的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戎凝香凝神半晌就等到了这些胡话,顿时推了把他的手臂,幽怨道:“阿爷还是别说话了,尽讲些不受人待见的。”

“那小子问了,我便说,如实相告罢了,何错之有?”戎狮淡淡反问一句。

戎沉见众人面上都不甚好看,想打个圆场又苦于没有引子。环视周围一圈,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戎狮身上,生硬地把话题倒了个拐:“……阿爷怎的突然过来了?”

“自然是来找他们的。”他指向一旁还在低头耳语的两人,“岛主明日出关,那老东西惯会穷讲究,硬托我给他们补场宴席,明日晌午便让凝香带他们来长老堂用膳。”

末了他又冷哼补充一句:“顺道叫上那个顽劣东西和姓萧的小子。”

他就像是故意来添堵似的,说完也不管两人听没听清,朝戎沉兄妹二人和南门菁使了个眼色便转身一道回了长老堂。

戎狮嘴里的“顽劣东西”不用猜也知道说的是云济,岛主露面就意味着抑水石有了希望,云尘暂且按下心中的忧虑朝他背影道了声谢。

周遭无人,楚樽行握上他略为冰凉的手,捂进掌心搓了搓:“殿下可是将那话信了?”

“自然没有。”云尘脱口道。

只是这声音悬在空中有些发虚,并无甚说服力。

疑虑的种子一经埋下,先前的种种似乎都有迹可循,他不愿细想,晃散了脑袋里的杂念,捞过楚樽行的手径直往回走。

眼下热闹过了大半,众人都成堆收拾着祭祀留下的残局,没多一会儿岛上就归还于一片恬静。

楚樽行跟在云尘身后,像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轻声絮叨道:“殿下,命由天定属实荒谬。若仅凭几根竹签便能断定日后行径,那往后人人都来算上一卦,得知卦象后按需行事,人人都能避险寻乐,坏人更坏,好人更好,那这世道岂不是该乱透了。”

他讲话向来都是能省则省,极少如现在这般长篇大论。若是放在以前,他定会怕自己耽搁云尘而选择逃避退缩。

云尘有些意外他这回竟不在意这些,但听着他沉稳松闲的调子,心中那股无头乱窜的忧虑也确是踏实了不少。

“先前在荒岛时答应过殿下,往后都会一直陪在左右,除非殿下赶我。”楚樽行笑了笑,郑重到,“此话并非虚言。”

云尘没应声,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偏殿。直到临进屋前,他才淡淡送出一句:“没有这天。”

他能断定,没有这天。

第71章 酒醉催情

云尘昨夜心里揣着事睡不安稳,无奈之下只得拉着楚樽行谈了半宿的天,以至于连早晨雄鸡打鸣都没将他吵醒。

楚樽行觉浅,醒是醒了,就是云尘夜里抱他抱得紧,这阵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胸前。他怕扰了他清梦便也不敢乱动,望着房梁愣愣出神。

岛中的作息较宫里先了半个时辰,云济一大早就睡意全无,推着萧谓浊从隔壁蹿了过来。正巧不巧,门一开便撞见云尘从楚樽行身上睡眼朦胧撑起身的场景。

他眼皮半睁半合,黑发随意散落在肩头,遮挡住宽松里衣内若影若现透出的肌肤。

楚樽行跟着他起来,先是将他滑落一半的衣服拉紧了些,等他眼前视线逐渐聚焦后,才轻咳一声下床朝云济行了礼:“三殿下。”

云尘方才还游离在外的神经被这声问安瞬间扯了回来,他面上一顿,这才注意到屋内不知何时还多了两个正冲着他笑而不语的人。

“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何须计较虚礼。”

云济眯起眼睛摆手示意平身,短暂的惊诧过后,取而代之上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他端着胳膊在两人面前踱步徘徊,伸长脑袋时不时便往床上看去一眼,笑得一脸揶揄。

他对二人间的牵缠可谓是一清二楚,甚至担个军师红娘的身份也不为过。

云尘与楚樽行分明何事都没做,可被他如此盯着看竟也莫名多了几分心虚,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便默默和一旁事不关己的萧谓浊对上视线。

后者挑眉会意,相当识趣地将云济拖到身后,一把按在椅子上,犹豫片刻还是沉声叮嘱道:“霜寒岛不比宫里守卫多,下回记得锁门。”

云尘扶了扶额,只当没听见:“萧将军与皇兄,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云济闻言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像是对这声评价十分受用。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仔细想想,他也算是从小就夹在两人中间操碎了心,那是来回跑来回劝。眼下见他们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心里自是高兴,打趣了几句便也含笑不再逗他们。

门外弟子敲了敲门,赶着时辰送了早膳进来。因记挂着戎狮嘴里的宴席,戎凝香托人送吃食时特意嘱咐不要多放,故偌大的竹篮里仅三三两两摆了些白面馒头,看上去怪是寒酸。

在场几人中除了云济是个骄纵性子外,其余均是品得了山珍也咽的下糟糠,掰着馒头就上咸菜也吃得有模有样。

云济蹲在椅子上,嘴上虽是叫嚷着不吃,但见众人充耳不闻甚至无一搭理自己后,也乖乖收了声,抢过萧谓浊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便往嘴里送。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见他闲着,硬是要让云尘跟他讲讲他与楚樽行的那些往事。

云尘被他缠得实在无法,坏心思一上来,照着看话本的印象随口编起了故事,乍一听倒真那么回事儿。

楚樽行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见他一本正经地把云济骗得团团转,忍不住摇头笑了两声。萧谓浊看他那傻样也是哭笑不得,觉着实属丢人,索性提息跃上房梁打坐入定。

谈笑间便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晌午的烈阳高悬在空中,戎狮也准时派人通传一声,说是宴席备好了,还请众人跟着过去。

名义上是宴席,实则也就换个地儿吃饭罢了。入眼便是一张圆桌,上头满满当当摆的都是岛上素来的菜色,并未特意准备也不曾铺张浪费。位次间没有尊卑之分,哪里有空位了便填个人上去,宛如好友小聚一般自在。

毫无规矩可言,云尘却喜欢得紧。

苑儿因着要哄湛安抽不开身,他那位置便顺势空了出来。南门箐从后山采完草药回来刚时巧经过门口,戎凝香合计着那位空着也是空着,便喊了她进来一同落座。

云济早上本就没吃多少,这阵望着桌上滋滋冒油光的菜肴更是垂涎欲滴,奈何无人动筷他也只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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