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65章

云尘朝昏在一旁没了动静的从冬看去一眼,有身孕的妃嫔若在宫中无信得过的人,向外买些药避免暗下黑手也合乎情理。可若只是买些养胎药,何至于弄得偷偷摸摸的?

洒在地上的都是些常见的药材,云尘略一停顿,问道:“先前她来取的也是这些?”

掌柜的不知这话中的‘先前’是何时,依旧一口咬定:“这姑娘来这只拿过这一个方子。”

云尘若无其事地低头抿了口茶,忽而悠悠说道:“掌柜的这茶可是上好啊,想不到小小一个医馆铺子竟也喝得起这些。”

掌柜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方才提醒吊胆的没多加留意,是以这阵才发觉屋内飘动的茶香似是与他平日里喝的不大一样。他迟缓地反应过来,凶恶朝妇人看去一眼,妇人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事,顿时膝盖一软哑口无言。

“想来这从冬姑娘给了你们不少银子。”云尘平静道,“是何种药材如此贵重,掌柜的可否能出来让我开开眼。”

两人大眼瞪小的良久不肯张嘴,云尘猜想能让他们这般守口如瓶的应该是跟盼盼有关,于是问道:“掌柜的既是医者,可有听过楼仓?”

“自然听过。”掌柜的搓了搓手,“天下众多医者,怕是无人不知晓楼神医的大名。”

“方才喂给盼盼那药丸,便是楼前辈制的。”云尘见二人眼下一惊,继续道,“我与前辈有些交情,想必盼盼那病让前辈来瞧,也比旁人信口几句的空头承诺有用,掌柜的说是吧。”

他话音间加重了“信口”二字,掌柜面上的赔笑渐退,掐着大腿似在抉择。许久后,他朝从冬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吩咐妇人去将账簿拿来。

第109章 祸从天降

寻常人的账簿都是用来记载历年收入药量,几捆几捆地成堆摞着,但妇人拿上来的账簿却是只有薄薄的数十页纸。

云尘大致翻了翻,上面记录的交易一眼看下去都是些难买或严禁的药材。从冬用的是化名,正好就写在账簿的末页,与之并排落墨的“乌头”二字赫然醒目。

云尘眸色微沉,这乌头乃是中药药材的一种,但因其性子刚烈,入药过程又极其严苛,用量稍错些许便能闹出人命,故而大顺早便下令禁止私下采买,只流通于专人手中用以配药。

“东西哪来的?”

掌柜的看了眼云尘的脸色,自知犯了忌讳,连忙将头磕得响亮,原原本本将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乌头城内是买不到了,但外边一些小岛上还是有的。城中的布商行商出海进货时便能帮我们带些回来,藏着布料里头也不易被人察觉。”

云尘淡淡看他一眼:“目无王法,好大的胆子。”

掌柜的心道理亏,苦着脸头都不敢抬。

“盼盼的病我既答应你们了,日后便会请楼前辈过来,至于此事€€€€”他将账簿往怀里一放,看了看时辰,冷声道,“此事晚些自会有衙门的人来寻你,老实将你们那一伙人和盘托出,兴许还能少挨几下板子。”

他说完也不顾两人磕头求情,径直出门在街上找了个车夫,调了个私卫过来,命人将从冬拉下去严加看管着。

等处理完外头的事宜回宫时,宴席也才刚准备了个头,他想了想,索性拉着楚樽行先回凌渊殿歇着。

“殿下怎会知道从冬要去医馆的?”楚樽行合上门问道。

云尘指了指旁边还未清理的信纸灰烬:“谓浊派人盯着的,一贯都是固定的几日几时。”

“殿下不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吗?”楚樽行道。

云尘将账簿交与衙门前把上面记录从冬名字的几页纸撕了下来,他望着手中被揉皱的纸张,摇头轻叹道:“阿行,母妃与明贵妃关系匪浅,我怕母妃也参与其中,想着等明日宴席过了再寻个时间去问问。”

楚樽行燃起炭火,替他脱了外袍挂好:“那便等娘娘生辰过了再说,这乌头说不准是有旁的用途。既是明贵妃托人买的,后宫的事殿下也不好插手,交与漓妃娘娘处理倒也妥当。”

云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见桌上还剩有早晨六福公公端来的果盘,便拿了个冬枣边吃边支着头,眼神追着殿内忙碌的身影四处乱转。

楚樽行将桌上残留的杂务打扫干净,被他盯地属实有些受不住,无奈笑问道:“殿下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云尘靠在床榻上,拍了拍板面让他过来,眼底带上几分顾虑,“你将那药给盼盼了,你自己无事吗?”

“无妨,楼前辈这两日便能到了,他那里还有一些。”楚樽行安抚道。

云尘见状也宽下心,继而又盯着他出神了许久。这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一张自小看到大的脸,十几年了竟还是越看越是喜欢。

他心念微动,侧身抱住他的腰,忽而仰头颇为懊恼地感慨了一句:“这该如何是好,当真想将你锁在殿内哪都不准去,每日只管在里边乖乖等着我回来。”

楚樽行扯过被褥搭在他腿上,听见这孩子气的话,没忍住笑道:“何须锁住,殿下说了,我自己关门便是。”

“谁知你会不会言而无信。”云尘拍拍他的头,“皇城外有座雪玉山,是个赏雪看景的好地方,前几日雪天我给忘了,等日后再落雪时带你去看看如何?”

“好。”楚樽行将人揽紧了些,不禁算了算日子,出声问道,“说起生辰,殿下的生辰也快到了,去年便因着事多没好生过,今年可不能糊弄了。”

“殿下可有想要的东西?”

云尘静默沉思了片刻,他实则并不喜过生辰,觉着跟寻常的日子没甚区别,无非是多了些无用的虚礼,还得架起一张笑脸逐个答谢。

耽误时间又累得慌,不如他自己找个清净地方睡上一觉。

楚樽行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颠着胳膊又问了一道。

云尘手指在他腰间游走摩挲,弯起眉眼顿了顿,慢声说道:“长念却虑,我好似并无何想要的,要个你足矣。”

楚樽行被他摸得本能身子一僵,感受到从下颌传来的阵阵温热气流后又松缓下来,从身后勾出了那只不老实的手,刚欲说些什么,却被人一把覆在嘴上堵了回去。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阿行好像从未跟我讲过这些情爱之音。”云尘伸出食指在他心口点了点,懒洋洋道,“讲几句好话听听。”

楚樽行:“……”

他张嘴磨了半天也没磨出一句像样的话,甜言蜜语于他而言简直比儿时陪云尘背的那些诗书还要难。

云尘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佯怒地轻哼了一句“呆子”,不安分地撞动他几下,抬起手便欲往他头上拍去。

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扣住,湿漉的吻紧接着缓而轻地落在双唇上,装载着许多无处言说却又众目昭彰的爱意跟情愫。

乌黑的眸子略微放大,云尘眼底的讶异转瞬间化作温和轻笑,待人缓缓退开后才揉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你真是……罢了,拿你没办法。”

楚樽行松开手冲他笑了笑。

殿门被人敲动几声,六福公公试探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御花园的宴席差不多了,殿下快些过去吧,莫要耽搁了。”

“就来了。”云尘勾唇应道,换了身衣裳便跟着出去。

御花园此时语笑喧阗,得了顺帝准许的后宫嫔妃皆打扮艳丽地入了席位,掩唇嬉笑好不热闹,连冬夜素来的静谧都平添了些喜气。

宴席摆在山南池边,离池水近的妃嫔便有谦有让地拿银碟里的糕点扔进池里,引得小鱼们争先恐后地抢食上来,鱼尾泛起的星点水光混着月色金光粼粼。

席位按规矩严格划分,桌上摆放的精致菜品种类繁多。顺帝拉着漓妃坐在主位上有说有笑,还时不时亲自动筷给她夹些菜品。

云尘端着酒杯说了些场面话,随后就自顾自跟云济闲聊解闷。

宴席进展了半个多时辰后便显得有些无趣,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嫔妃忽而提议众人去赏梅品诗,得了顺帝点头,这才又才重新哄闹了起来。

御花园的梅树皆是沿着山南池种植,红梅与净水相辅相成,偶尔掉落至池里的几片花瓣也令人赏心悦目,心尖一软。

宫内的宴席是连侍卫也不得佩戴武器,楚樽行跟着一众下人站在旁边等候自家主子。云尘本想置身事外自己闲逛着玩,却被顺帝一声叫了回去硬拉着跟他们一道即席赋诗。

楚樽行远远看着他从容淡定的神情,只觉得雪色桃红下衬托得他格外好看,便又含笑多看了一会儿。

明贵妃挺着大肚子挡住了他的视野,他这才迫不得己收回目光。

顺帝见她过来,上前摸着她的肚子又是大笑又是赏赐,换得其余妃嫔均是半真半假地连声祝福。

楚樽行看着面前甚是温馨的场景,脑中突然浮现出云尘先前猜测的话,倘若明贵妃肚里的孩子当真不是龙裔,那岂不是€€€€

思至此,他眉间猛地一皱。

如若当真如此,明贵妃将他生下来岂不等同给自己留了个抹不掉的把柄?

他说着下意识往那边看去一眼,就见顺帝正跟漓妃谈笑赏梅,明贵妃则是扶着肚子在池边慢步,离云尘跟云济的位置也不过两人身位。

他心下莫名一慌,脚下加快几步便往池边走去。

明贵妃垂下眼眸伸手向后摆了摆,示意陪在一边的宫女向旁半步遮住人群,随后一路沿着池边走上前,伸手刚欲扯过云尘的衣袖往池里拽,却猛不防被人挡了下来。

池水中炸开了大片水花,连带着便是宫女惊恐地大呼出声。

“贵妃娘娘!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了!”

楚樽行转头对上云尘惊骇不已的眼神,唯恐自己跟他的关系波及到他,暗自咬牙心里一狠,在人护住自己的瞬间连他一道推进了池里。

来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四殿下!”六福公公吓得路都没走稳,摔在地上还不忘了让周边太监下去救人,“还愣着干嘛,快些下去救人啊!”

守在一旁的太监这才迟缓地反应过来,连忙跳下水将两人捞起来。

楚樽行腹部被冲上来的侍卫狠踹了一脚,顿时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重重砸在身后的假石上。后腰处一阵巨大的痛楚席卷上脑海,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边溢出鲜血,撑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半晌动弹不得。

侍卫拽着他的头发将人压跪在地上,一巴掌甩了上去:“老实点!”

“住手!”

云尘见状眼底一痛,说着便要起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冷得透骨他也全然不顾。漓妃惶急地跑过来将他拦住,整个人都没从惊惧中找回神来。

明贵妃被宫女护在一旁,摊在地上浑身无力,紧闭着双眼嘴唇轻颤。

顺帝唤了她几声,见她说不出话来,当即命人小心将她送回寝宫。随后垂眸望向楚樽行的眸色骤然一凉,覆着手声音平淡不失威严。

“拖下去,杖杀。”

第110章 相背而行

“父皇!”

“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漓妃敛目朝云尘瞪去一眼,走到顺帝跟前轻言劝说道:“陛下,我常听民间说起,若是在喜庆事上见了血,怕是会影响众人气运。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还是莫要触这霉头,不如先将他压入大牢,择日再处置。”

顺帝覆着手沉吟片刻,随后对恭敬站在面前的守卫沉声道:“就照漓妃说的办。”

“那还不快去。”漓妃拧眉催促了一声,又招来在一旁干着急的六福公公,“愣着做什么?快些带四殿下回殿内更衣。”

“哎!哎!”六福公公扶正帽檐连连欠身,手忙脚乱地接过宫女取来的外袍给云尘裹上。

等看着两人走远后,漓妃才留下收拾了残局,吩咐下人该闭嘴的闭嘴,该干活的干活。来回踌躇了一阵,还是将脚步转向了凌渊殿。

殿门微微敞开,六福公公守在门外,瞧见她来忙朝里头通报了一嗓子。

云尘起身将人迎了进去,摆摆手示意六福公公退下:“母妃不去明贵妃那吗?”

“明贵妃那有你父皇陪着,我来看看你。”漓妃挨了挨他的手背,“一会儿让下人给你端些热水擦擦,入冬了天凉,别染上风寒了。”

“多谢母妃。”云尘颔首行了礼,像是在等她继续开口似的,注视窗外没再说话。

漓妃同他耗了半晌,终是耐不过他,轻叹了口气:“我方才若不拦陛下,尘儿打算如何?”

“从南水回来后,父皇要赏赐儿臣,但儿臣那阵并无何想要的,便向父皇讨要了张字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漓妃道,“这是陛下亲口应下的,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便打算用在一个下人身上?”

“他不是下人。”云尘下意识地脱口反驳了一句,“至少儿臣从未拿他当过下人。”

漓妃柳眉微微皱起,撑着手神情不属,却也并未追问,转而别有深意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多,你父皇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小事莫要去惹他费心。”

云尘闻言抬首望向她。

漓妃面色平淡如常:“我既帮你拦了陛下,便是要帮你把人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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