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64章

“我可是看出来了,殿下总是偏袒楚兄!”景何存向他做了个鬼脸,见他要起身,又追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是要去哪?”

“今日是母妃生辰,宫里的东西哪样母妃没见过赏过,我便想着去外头买些新鲜稀罕的小玩意儿回来,也换个花样。”云尘看他一眼,“你可要去?若是要去我便找母妃要人。”

景何存瘪了瘪嘴,一反常态地摇头回绝:“不去了,一会儿还得回去帮娘娘搬些东西去御花园呢。我听别的宫女姐姐说,娘娘素来不爱这种人多的场合,不知为何今年却要大办。”

云尘脸上的笑意褪去,垂下眼帘不置一词。

漓妃不喜热闹是众人皆知的事了,历年的生辰都是与顺帝在寝宫里用顿晚膳简单糊弄过去。今年是正好撞上明贵妃再有两月也该临盆了,这才应着顺帝的意思办了个宴席让两人都沾些喜气。

“大办岂不正合你意了,宴席上的菜肴比起平日要好上不少,届时给你顺点回来,也不枉费你累了一天搬这搬那。”

云尘敛回神色,笑着打趣他一声,待人喜笑颜开地蹦跳回去后,才带着楚樽行上了辇轿出宫。

说是出去买些罕有的小物件赠给漓妃,但他也只是在街边小摊贩那买了两个孔明锁便沿着街道往深处绕。

楚樽行走到外侧将他往里推了些:“公子要去哪?”

“寻个人,阿行一会儿便知道了。”云尘答应一声,见他面上仍是犹疑,又解释道,“街上人多眼杂不便细说,等夜里抱着你睡时再同你讲其中来由。”

楚樽行对他这时不时的挑逗撩拨习以为常,知他心中有数,便也没多问,走在他旁边闲散打量着附近。

前面不远处一家医馆里起了阵骚动,掌柜的拎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将人甩了出来。男孩手里抓着一把碎银,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片刻,还是咬紧牙根跑了上去,嘴里还不断喃喃恳求着什么。

掌柜的许是被他磨久了很是不耐烦,气急上头说着便要一脚踹过去。

“等等。”云尘扬声喊了一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你这一脚下去他能受得了?”

小男孩抖了抖身子,看着云尘一身素净的衣物不敢弄脏,于是小心翼翼缩到了楚樽行腿边。

“不必害怕。”楚樽行摸着他的头出言安抚。

掌柜的见两人气质就觉着是财大气粗的主,不悦地凶散了周围围观的众人,将两人请进屋,刚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便被云尘清淡扫上一眼打断了后话。

“你说。”他朝那小男孩抬了抬眼。

小男孩局促地从楚樽行身后探出头来,口齿清晰,害怕却并不懦弱:“娘让我来买些柳树皮回去,我分明带够了银子,但掌柜的就是不肯卖我。我家也是前边巷子口开医馆的,我知道价。”

云尘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笑出声道:“有买卖都不做?”

“小孩子胡说八道!”掌柜的拍案而起,朝云尘无奈抱拳道,“二位公子属实冤枉我了,这些柳树皮并非我不肯卖,而是早便被人全数预定完了,晚上正准备给人送去。这小孩任我如何解释都不肯听,硬是缠我缠了半个多时辰,我这头都大了啊,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云尘问道:“医馆囤药材应该余量不少,何人一下全给买走了?”

“王祁王公子。”掌柜的怕他不知道,又补了一句,“王公子他爹可是当朝尚书大人,我如何敢把他要的东西卖给别人啊。”

“王祁?”楚樽行慢半拍地想到先前在定水楼遇上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傻子,问道,“他要这么多柳树皮做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啊。”掌柜的道,“这柳树皮入了好药可是止疼的上等东西,我家的制法不同,效果比起旁人家是又要翻一倍的。那王公子前些日子将腿摔断了,想来是养伤疼得很,这才买了这么多回去。”

云尘不禁勾了勾唇角,心里道断得好,将那小男孩拉到面前:“你家里可是有何人急着用这药?”

“我姐姐病了,是会很疼的病,娘说这个对她好。”

“那我若是帮你买了,你可能带我去你家坐坐?”云尘问道。

“那是自然!”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我娘说过的,要对帮过我们的人尽全力回报。”

“是这么个理。”云尘声音含笑,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进楚樽行外袍里,勾出了宫里的令牌举在掌柜的面前晃了晃,“还劳烦掌柜的取出一点药来,若是那王公子问起是何人用了他的药,你便说是数月前定水楼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他跑得好生快啊。”

掌柜的认得令牌上的字,知道若是惹了宫里的人,这日后的生意怕是更不好做。他讪笑两声,转身回了里屋,片刻后又拿着个油纸包出来.

“这便是一餐的量,这孩子家既也是医馆,如何煎药我便不细说了,银子我也不要了,还望公子对方才那事莫要见怪才好。”

“多谢。”云尘将油纸包递给男孩,好声哄骗道,“走吧。”

小男孩怔怔望着手上的药有些吃惊,抬首看了看面前笑得温润平和的人,咽了几下口水,将两人领去了自家门口。

楚樽行一路上皱眉环顾四下,这才发现面前这家医馆竟意外地眼熟。

€€€€正是他先前见过,明贵妃身边丫鬟来往过的地儿。

第108章 柳条何用

“娘,我买到柳树皮了。”

男孩进屋朝里喊了一声,随后烛火亮起,一个略显腽肭的妇人拿着绣花鞋垫走了出来:“医馆就在前面一条街,怎的还用了这么长时间?”

她说着抬起头,瞧见男孩脸上的擦伤先是眼下一急,紧接着将人扯到身后满含戒备地盯着面前突然造访的两人。

“娘,他们不是坏人。”男孩将油纸包递给妇人,“医馆那边柳树皮被旁人买完了,还是这两位哥哥帮忙说情才留下了一包。”

“听话,去找你爹。”妇人听罢面色缓和了不少,仍是拉着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往后院里指了指,“你爹在后头抓药,快些将柳树皮给他让他煎了。”

男孩点了点头,没跑两步又想起还没向两人道过谢,便又转身鞠了一躬。

妇人催促地低斥一声,视线战战兢兢地在两人身上打转,最终落在楚樽行手中的长剑上:“二位公子可是来抓药的?”

云尘心下了然,上前一步挡住长剑,笑看着男孩的背影:“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哑着嗓子,不知为何竟本能地应了上去:“平安。”

“方才我二人在街上遇着平安,见他与医馆掌柜的起了些冲突,便顺手帮了一把,这才€€€€”

他话未说完便冷不丁被一阵床板剧烈响动的声音打断,其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出有女孩痛苦大叫的哭声。妇人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身前二人,慌张地快步跑回了里屋。

云尘将门扉合上,朝楚樽行递了个眼色,也跟着进去。

里屋里头空间不大,且看周遭摆放物件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模样。门侧摆着两个炭盆供暖,桌上还放了锅正冒着浓浓香味的鸡汤。

屋里的床榻沿窗安置,上面正躺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她紧闭着双眼不断地来回翻滚嚷叫,脑后垫着的枕巾被泪水打湿了大半。

“盼盼!”妇人惊慌失措地抱住她挣扎的身体,眼眶通红地喃喃安慰道,“盼盼不痛,娘给吹吹啊,一会儿就过去了。”

云尘靠近些站在榻旁,见女孩为了不让妇人担心,死死咬着下唇不愿吭声,于是缓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不要命,就是两月疼一回,生不如死。”

一声酸楚的低叹从身后传来,云尘转头就见平安正推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郎中打扮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家医馆的掌柜。

妇人接手将椅子推了过来,着急忙慌地询问道,“他爹,盼盼那药可煎好了?这么疼下去她一个孩子家家的如何受得了啊。”

“受不了不也受了这么些年吗。”掌柜的连连摇头,“药还需半个时辰,我给盼盼扎几针,再熬一会儿吧。”

妇人抹掉脸上的泪水,无可奈何地从柜子里取出针包,抽出一根放在火上烫了烫。

楚樽行注视着榻上备受煎熬的女孩,打断掌柜的刚欲施针的动作,问道:“她便只有疼?可还有旁的症状?”

掌柜的不明所以,如实说道:“并无旁的症状了,我自己便是郎中,错不了的。”

楚樽行思忖半晌,在身上摸了摸:“若只是疼的话,这个应该比那柳树皮管用。”

他从怀中药袋子里取出最后一颗药丸,躲开掌柜试图阻拦的双手喂到盼盼嘴里。小姑娘无意识地张嘴吞了下去,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竟当真舒缓下来不再挣扎。

掌柜的搭脉问诊几十年,何时见过眼前这般见效如此快的药丸,愣在原地讷讷感慨了几句“仙丹”,急忙扭身握上楚樽行的手千恩万谢。

盼盼被他激动不加收敛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由虚幻逐渐清晰,视线聚焦在一张看似有些不悦却又极为好看的面容上,她懵里懵懂地朝他伸出了手。

“漂亮哥哥……”

云尘看着那双努力够向自己的小手,踌躇片刻后轻坐在榻边:“可好些了?”

妇人扶着盼盼坐起身,见她点了点头,这才疼爱地揉了揉她哭肿的双眼。

“娘,不疼了。”盼盼朝妇人抿唇笑了笑,又转向云尘小声道,“漂亮哥哥哥,谢谢你。”

小孩子的谢意向来单纯,只会重复着爹娘疼爱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倾身上前,小手抓住云尘的脸,说着便要亲上去。

身后却不合时宜地“咣啷”一声脆响。

楚樽行蹲下身将摔裂在地上的瓷杯捡了起来。

云尘唇角晕开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按下自己想躲开的举动,等着盼盼回过神来再次靠近。

又是“咣啷”一声脆响。

楚樽行面无表情地垂下剑鞘,朝望向这边一脸不解的妇人欠身道:“剑身撞到了,抱歉。”

“几个杯子罢了。”这回连掌柜的都觉得有些不对,碰了碰妇人让她去收拾,“公子放那别动了,我们来就是,切莫划伤了手啊。”

云尘看着桌上仅剩无几的瓷杯,半垂下眼皮忍俊不禁,拍着盼盼的头让她好生休息,自己则起身走到楚樽行旁边促狭地挑挑眉。

掌柜的撑着床板转向二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樽行猜到他所求何事,开门见山道:“药还有。”

掌柜的眸光霎时一亮,连声询问:“我可否向公子买上几颗,要多少银子都成。”

楚樽行默不作声,他知道云尘不可能无端端跑到别人家里,于是将人往前推了半截。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立马让妇人端了两张板凳,倒了些茶水上来。

“二位公子来我这医馆可是有何要事?看看我能否帮上一二。”他客气地笑笑。

云尘赞许于他的识趣,浅淡地朝妇人看去一眼。妇人微一颔首,抱起盼盼,牵着平安退了出去,将屋内留给三人详谈。

掌柜的见他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便也不主动开口,翻开手边的药簿给已配好药方的人名逐个留下标记。

里屋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掌柜的看完一本药簿准备提醒几句,大门却在此时被人谨慎推了开。

“老板娘可在屋里?”

“在,进来吧。”掌柜的知道来人是谁,扬声朝外应道,摇着椅子从柜子里取了两包药拿在手上。

来人循着声音进来,迎面见到屋内两人顿时浑身一僵,定在了原地。

“四、四殿下?”

掌柜的闻言也是一惊,猛地抬头望向两人,手上药包一个没拿稳滚落在地,待反应过来后,急匆匆撑着椅子便要跪下请罪。

云尘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看向面前女子,歪头问道:“是何了不得的大事竟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要偷偷摸摸跑到这民间的医馆来?”

从冬一股僵意直冲头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云尘,一时间后背冷汗涔冒。她悄悄向门外看了看,接着一个蹿布便要往外跑。只是脚下刚一动,喉间便骤然被一个硬物抵住逼了回来。

楚樽行腕上施力将她压跪下去,剑鞘缓缓挪至脖颈:“跑什么?”

从冬哪见过这般场面,知道能拿剑的人都是粘过血的,生怕危及性命,双腿抖得险些快要跪不住。

顶在脖子上的剑鞘蕴了股摄人的压迫感,分明还未亮出利刃,她却觉着皮肉上像是已然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楚樽行示意掌柜的去拿绳子,将从冬一丝不苟地捆了起来,转向云尘眼神询问后,扬起一掌将人劈晕过去。

妇人给两个孩子弄了吃的,回屋撞见这番景象也吓了个懵。

“那地上的是何药?”云尘问道。

掌柜的也不管他认不认得,手脚麻利地将纸包散开,倒出里面的药材一五一十道:“便、便是些安神养胎的方子,这姑娘说家中夫人有了身孕,我便隔段时间抓些药方等她来取,这医者仁心,我也推拖不得啊”

养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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