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67章

“好,那就替殿下雕一架子的小人。”

“我只愿殿下往后,万事顺遂,一生自由。”

……

边昭念叨了半晌都没见人回应,不解地抬头看去,就见云尘紧紧盯着床榻出神,眼框凝蓄的水珠颗颗滚落下来,他忽而捂住脸艰难喘了口粗气,缓了许久才颓然地问道:“前辈方才说……半月散还要多久?”

“两日。”纵是边昭再不解人情,看着云尘的反应也能将事情全貌猜出,震惊之余又不免带上几分怜惜,她笃定地重复一遍,“两日,两日后便能好。”

“好……”

云尘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边昭见状也自觉地走出去,随口念了几味药材,吩咐外头的私卫尽快去药馆抓了回来。

楚樽行面上毫无生气,像是刚熬过了一回剧痛,躺在榻上不再乱动。云尘让人送了盆温水进来,拧干帕子将他身上擦拭干净,又取了药膏把伤处重新敷好。

屋内摆了两个热腾腾的碳炉,将周围烤得暖意融融。云尘给他喂了些水,死死攥着被角,心下又气又疼。

“……我说为何所有离奇要命的事撞上我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他搓热双手覆上楚樽行的脸替他慢慢暖着,后话却是哽咽在喉间怎么也抢不过呜咽先脱口。

此番假死从牢里出来,他往后就再也不能以“楚樽行”这个名字出现在宫里。二十几年练就的功夫也皆付之一炬,有一身飘逸剑法的人,往后却连提剑都难。

边昭寥寥数语戳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场景,云尘蹲下身无力地撑在地上。他还当真庆幸过自己如有神助,原来那背后处处替他搏命的不是神,是个只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他一身的伤病,几乎全是因为自己。

“殿下?我能进来吗?”

景何存低沉地声音将云尘从自责中扯了出来,他好半晌才缓回了情绪,哑声道:“进来。”

“楚兄无事吧,我方才见那位老婆婆让人买了好些药材回来。”景何存见他精神不济,也有些不放心。

“无事。”云尘将楚樽行的手塞回被褥里,转向景何存问道,“怎么了?找我何事?”

景何存抿着下唇犹豫了一阵,就在云尘准备再开口询问时,他才踌躇地说道:“殿下,我想离宫一段时间,想回家看看。”

“回家?”云尘问道。

“嗯,回家看看。”

“只是为了回家吗?”云尘让他抬头看着自己,轻声问道,“景何存,你到底姓什么?”

景何存闻言一怔:“我以为殿下早就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好哥哥果然聪明。”景何存盯着地板苦笑一声,终是对上他的视线,慢声道,“景字不是我的本姓,我姓金。”

“金何存。”

第112章 软语温言

“金何存。”云尘淡淡一笑,“蛟南国的三殿下?”

“好哥哥快别这么叫我,听着别扭。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哪里配得上一句三殿下啊。”景何存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见云尘并未有他设想中的震怒,又试探地问道,“好哥哥不生我气?”

“蛟南国与大顺交好,你除了整天嚯嚯我的银子外也并未害过我,我为何要生你气?”云尘不答反问。

景何存被他噎了一下,觉着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傻愣愣地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顿了阵,又沮丧道:“可我骗了你许久。”

“无妨,知错能改也不算太晚。”云尘没太多时间跟他骈谈,便开门见山道,“不是说你家人都待你不好吗,还要回去做什么?”

“……是因为楚老将军的事。”景何存双拳紧握,难得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上回听萧将军说楚老将军受伤许是跟蛟南有关,我想回去帮殿下打探着,若是他们当真有造反的心,我能拦便拦着,拦不下也能跟你通声信。”

云尘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事,沉下眼眸犹豫不决:“可如此一来,你于蛟南而言,便是叛国。”

“蛟南是大顺的附属国,本就不该生反叛之心。”景何存不慌不忙地认真道,“是否叛国也不该以此来评定,打起仗来苦的只能是百姓。于公我是不想两国人民受苦受难,于私我就是想帮你,谁让你对我好。”

“况且我先前跟你说的话……也不全是真的。”他说到此一时泄了气,生怕云尘误会他接近是别有目的,“蛟南也并非完全无人帮我,夫子是国主的重臣,他一贯觉着两个哥哥杀心太重担不起大任,便总是缠着我要教我些乱七八糟的烦人东西。”

云尘笑道:“我若是国主,我也定不会看中你那两个哥哥。”

金€€精明了一辈子,不可能看不出他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一个好色成性,烂泥扶不上墙,一个空有心眼却志大无脑,一副窝囊相,不论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一把好手。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怔营扣桌布的景何存,忽而问道:“那你呢,想要那个位置吗?”

景何存听懂他言下之意,顿时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想,完事后我还是想回来给好哥哥当个侍卫。”

“你就这点志气?”云尘闻言笑出声。

景何存被他看的面色赧然,梗着脖子硬气道:“人各有志,我就只有这点,不行啊。”

“自然是行。”云尘无奈笑道,“你既决心要走,我也不会拦你,母妃那边我替你说一声就是,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景何存抬头看他,瘪着嘴,“不会是让我赔你银子吧,那我只能去偷了。”

“胡言乱语。”云尘捞过桌上的筷子敲响他的头,“我派几人跟你一道回去,如此我也能安心些,回去后一切多加小心,若事出意外便送信找我,可记住了?”

温声平静的叮嘱近似兄长的语气,景何存缄默半晌,眼尾徒然酸涩,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记住了,楚兄这段时日教我的功夫我都练得差不多了,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少贫嘴。”

景何存跟他调笑了几句,临走前又郑重其事地起身行了礼。他漂泊无定二十载,跟过叫花子讨饭吃,也帮人当过打手换些银钱,从未奢望有人能真心待他。初见面时缠着云尘也只是看他气度不俗想赖着混些好日子过,谁想这一混还真让他混出了个自己渴望过的家。

他不想走也舍不得走,可他更不愿看到两国背地里相互射暗箭,左右回去也只是权宜之计,等一切盖棺定论,他立马日夜兼程地往回来赶,任凭他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目送景何存走后,云尘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灌了下去,彻骨的寒意涌进肠胃也让他清醒几分,卸掉努力伪装出来的精神,轻伏在床沿慢慢等着双眼紧闭的人醒来。

楚樽行脑中昏昏沉沉,继而复发两回的蛊毒折腾得他浑身都是不温不火的钝痛,一直磨到后半夜才勉强转醒,习惯使然地想翻身缓解片刻,却发觉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掌中狠狠一收。

他知道身旁是云尘,怕他还在睡梦中,便也不敢乱动扰他,索性静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静默了有半刻钟的功夫,头顶上猝然传来一道极缓的询问。

“阿行想瞒我到何时?”

楚樽行骤然一僵,他尚未完全清醒,一时迟钝地没反应过来云尘话里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觉着他情绪算不上太好。

“前辈都跟我说了。”

云尘见他不说话,将原先还放在掌心捂着的手搁回被褥里,无论喜怒哀乐亦或是心疼,登峰至顶的尽头皆是趋于茫然。

他声音打着不易察觉的抖:“若是前辈不告诉我,或是压根就没遇到前辈,找不到解法你又打算如何?就这样替我去死吗?”

他声音已经尽可能地维持平静,可楚樽行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强忍下去的哽噎跟后怕。他心里抽着疼,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他知道云尘所受的煎熬不比自己少。

“你别乱动。”云尘别过脸快速用袖子擦了一把,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徐缓呢喃道,“……我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想让你替我疼。”

整整一年,一回强过一回的蛊毒,他就如此挨了整整一年。

“可我不愿意。”楚樽行想撑着坐起来,迫于浑身无力只得往前挪动几寸,将云尘重新拉回自己身边,低声道,“我不愿意殿下被这东西缠上,所以我来就好。”

“再者说,这蛊是边昭前辈炼的,她说能治就定是能治。”

楚樽行笃定地按着他的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得死紧,像是一松手就要跑了似的。

“前辈那解法有十成把握吗?”

楚樽行愣了愣,见他轻微起伏的胸口也不想再瞒着他,便如实说道:“没有,但也能有七八成,不会有事的,殿下信我。”

云尘默默点了点头,仍是心有余悸地死命搂着他:“你要好起来,别再吓我了……”

楚樽行听到这话眼眶不由泛酸,他本就喘息困难,被这么一抱更是有些上不来气,却依旧伸手将人回抱住,温声承诺道:“一定。”

“左右你说了我便信。”云尘掐着他的脸扯了扯,又缓了一阵,才掀开他身上的单衣,看着上面翻开皮肉的鞭伤和淤青,问道,“宋鸿达提审你时,打了你多少鞭?”

楚樽行无力抱不动他,只得往里腾了大半个床位让他上来:“都过去了,殿下问这些做什么,上了药顶多几日便能好。”

“我又不是孩子了,难不成还怕我会冲动行事?”云尘挨着他躺下,“不想说我便不问了,总归那宋鸿达是右相的门生,落不了好下场的。”

他拉过楚樽行碰向自己的手,想了想还是觉着抱着安心,便又翻身将人抱住:“先前答应过你我来下厨,可一直没寻到机会,明日给你摊些饼吃如何?”

摊饼?

楚樽行在他背上轻拍的手一窒,回想起他先前仅有的几次下厨经验,顿时觉着这话中的信誓旦旦里多少透了些悬乎的意味。

果不其然,四殿下言必行行必果,翌日天才蒙蒙亮他便下了床,临出门前还不忘将想跟着他一道的楚樽行压回床上,裹好被角关在屋内。

伙房里炊烟袅袅,厨娘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卖力舀好几大桶水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只在云尘转头询问时才能说上一二。

因这处小宅平日里无人居住,东西备得都不甚齐全,故萧谓浊一早便驾车带了些常用的物件过来。云济掀开帘子进门,入眼见着的便是这番景象。

伙房在宅院东北侧,听着动静€€€€作响不知在弄些什么,本应该站在里边的厨娘杵在了外面,环抱着臂膀不知所措。院子旁还多了个眼生的老婆婆,手里盘着一只墨色的蠕虫一边踱步一边神神叨叨地哼唱。

云尘端着一碟煎饼走出来,正好撞见云济目不转睛地瞪着周围看,便朝他晃了晃手:“皇兄看什么呢?”

“没什么。”云济凑上前看着他碟子里有模有样的煎饼,诧异道,“尘儿何时会这些了?”

“跟厨娘学了会儿,也算不上难。”云尘说着带他进了屋,从碟子里挑了块最为好看的递给楚樽行,盯着他问道,“如何?”

楚樽行咬了口,神色自若地边吃边笑道:“好吃。”

云济见状也来了兴趣,随手捞了一个塞进嘴里,紧接着面色一变,“哇”的一声找了个帕子吐了出去:“尘儿,肉馅都没熟啊。”

云尘还以为是他夸大其词,皱着眉半信不疑地尝了一口。

“如何?”云济探了个脑袋问道。

“……还成。”云尘淡淡应了句,随即将手上的煎饼放回碟子里,顺道将楚樽行那块也夺了回来一并扔进去。

萧谓浊进来看见云济笑得见眉不见眼,几步绕过他朝云尘扭了扭头:“外头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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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烧焦的馒头):好吃吗?

小楚:好吃

殿下(手抖放了很多盐的面条):这个呢?

小楚:也好吃

殿下(端出了很多):这些呢?

小楚:都好吃。

云济:爱情使人丧失味觉

第113章 旧事重提

“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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