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 第69章

云济偏着脑袋想了阵,觉着他说的也对,那点愧疚伴着欲当面说出口的歉意,眨眼间的功夫便做下了决定。

他伸手在萧谓头上浊揉出两团杂毛:“那我要吃那家铺子队伍最长的米糕,给尘儿跟楚侍卫也带点。”

“成。”萧谓浊认命道,“我给你们买去。”

云济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身后泥路上压出了一长串脚印,重新趴回他肩头嘿嘿一笑。

不用走路就是舒坦!

第115章 白雪皑皑

然而萧谓浊口中那理应拉灯歇息的屋内,此时正亮着通明烛火。一阵没来由的寂静过后,云尘清闲自在地搭着腿跟湛安大眼瞪小眼,面上谁也不服谁。

“云哥哥你耍赖!”湛安不满地跺了脚,指着地上一前一后的两颗石子嚷闹道,“分明就是石子滚离红绳近的人为胜!”

“你听谁说的?”云尘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摇着头连声诓骗道,“分明是远的为胜,湛安定是记错了。”

“我才没记错!就是近的胜,不信你问阿行哥哥!”湛安转向身后看热闹的楚樽行,喊他过来评理,“阿行哥哥喜欢我,才不会骗我!”

云尘勾了几下他的小脸,也有模有样道:“你阿行哥哥也喜欢我啊,那就问问他到底是离得近为胜,还是离得远为胜。”

湛安吭哧几下跑到榻边,知道楚樽行看不见,便将地上的现状一一说给他听。楚樽行不用想都知道云尘定是好整以暇地支头看着他们笑,话到嘴边略微停顿,随后一本正经道:“远的胜。”

“听见了吧,我可没骗你。”云尘摊手拍了拍大腿,忍着笑道,“方才玩之前你可跟我说好了,输的人要去抄三遍书,还不快去?难不成湛安想赖账?”

湛安疑信参半地又看了看地上的石子,奈何丁点大的孩子心里也有自己一套“言出必行”的宗旨,只得沮丧着脸乖乖往书房磨蹭去。

楚樽行好笑地摇了摇头:“殿下怎的还欺负一个孩子?”

“也就这个年纪能骗上一骗了,小孩子长得快,等再过段时日精明了,指不定是谁骗谁呢。”云尘坐到他旁边,提起这事难免回想起自己儿时,“还记得小时候太傅也总罚我跟三皇兄抄书,我那时嫌抄得手累,便让你学着我的字迹替我抄了大半,次日拿去骗太傅说是我自己抄的。”

楚樽行闻言失笑道:“结果每回交上去都能被太傅大人看出来,还打了殿下不少次手心。”

“那阵当真是看见太傅的戒尺我都想躲。”

忆起儿时干的那些掩目捕雀的傻事,云尘也止不住弯了弯唇角。偏头靠在楚樽行身上,手里拉过他的五指一面想着一面随意捏揉,只觉得若是能一直跟他这般待着,倒也算是得了洪福了。

脸旁炽热的喘息缓缓贴近,楚樽行偏着头迎上去,却寻了半晌仍是碰不到人。刚欲不解地出声询问,嘴唇上便被人轻巧地含了一口。

窗牖开了一小半透气,钻进来的凉风似是比之前还要寒上几分。云尘抽开身子往外头看了眼,就见停了好几日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静风也能带起漫天飞絮,竹树无声或有声,悠然间盖之以€€€€。

“下雪了!”

湛安欢呼惊喜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紧接着便是苑儿端了一碗隔着大老远都能闻见苦味的药汁进来。

“师祖让我端来给楚公子喝的。”

“有劳了,给我就是。”云尘将其接过来,弥漫在鼻腔的味道除了苦意还有些腥臊,他不由皱了皱眉,“这里面可是加了什么别的东西,为何看着这么黑?”

“殿下不必担心。”苑儿解释道,“是师祖放了些边昭前辈养的药虫一起熬制的,药虫都是可以入药的,说是对楚公子的身子有好处。”

碗底还沉着未被过滤掉的药渣,云尘用勺子扒拉了两下,果真从里面捞出了几只指关节大小的虫子,层层堆叠的肉圈上还不断往下滴着黢黑的药汁。

云尘手上一僵。

秉承着眼不见为净,他面不改色地将虫子捞出来,动作略一停顿,心里默念了好几道‘对身子好’后,便将其递给了楚樽行。

“没放什么旁的东西,就跟平日一样,都是些常见的草药罢了。”

楚樽行迟疑地点了点头,将药碗送到嘴边时,还是轻声说了一句:“殿下,我能听见你们说话。”

“……”云尘掩饰性地干咳了几声,摸着袖口掏出先前哄湛安用的蜜饯,待人挪开碗后,塞进他嘴里缓解些苦味。

苑儿忍俊不禁地端着碗出门,还顺道将湛安拎回去抄书,自己去后院陪楼仓煎下一顿的药。

两日时间转眼便过,可惜天公不作美,边昭承诺炼出的半月散,最终还是败在手上那只迟迟不见成熟的母虫身上。好在有楼仓跟钟离年时不时替楚樽行施针搭脉,晚几天倒也无妨。

湛安眼下正值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一天赛过一天的大。除此之外,他也不能像往日在岛上那般清闲,成天除了吃睡便是玩。

钟离年空闲时会教他习武练剑,楼仓跟边昭会教他医毒之术,云尘则是有意无意地将儿时太傅教给自己的东西也通通教给他。

他人小好奇心重,旁人教什么他便跟着学什么,一下兴致上头甚至还得缠着人多教几回。有时东西学的杂了,免不了要闹出笑话,弄得院内也总是欢声笑语,很是欢闹。

楚樽行近来也是愈发乏累,常是醒了没多一会儿功夫,面上便难掩倦意。青吾被他放在角落许久都未曾出鞘,想着放哪儿也是放哪儿,索性就给湛安拿去练练手感。

云尘这几日皇宫小宅两头跑,几乎是宫里事情一忙完,转头便赶来了小宅。见楚樽行如此难免放不下心,惴惴不安的是站也不成坐也不成。楼仓却是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只在他询问之时才老神在在一句。

“边昭都在院里待着呢,他定是死不了。”

今年的大雪落得时断时续,地面上积攒的也不像往年厚重。云尘跟苑儿陪着湛安堆雪人,楚樽行便坐在一旁树下的躺椅上跟钟离年闲谈。

边昭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朝他走来,路上还蔫儿坏地将湛安刚堆好的雪人脑袋顺手打掉,惹得方才还叉着腰得意洋洋的人顿时哭了出来。

钟离年见状啄她一嘴:“老了也没个老的样。”

边昭没搭理他,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一粒墨色的药丸放到楚樽行手上:“半月散,拿去。”

“待我回岛上将禁地的狐狸处理干净,从此往后,半月散与血魂蛊便于世上绝迹,我必要将这些没定数的东西都带进棺材里。”

云尘掸掉外袍上的雪走来,看着那颗仅指甲盖大的药丸,当真无法将其与传言中的致命剧毒联系到一起。

他前几日便找边昭将楚樽行没告知他的解法问了出来,实则就是以毒攻毒,服用后陷入假死,能否醒来全看服用者自身。

思及此,他忽然间就觉着有些心慌,垂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边昭为了这药,几日都不曾好生休息,眼下泛起一圈乌青。她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沉下语气宽慰道:“我自诩能当得用毒之首,而楼仓又要恭称一声神医。如今医毒都齐了,还有你阿爷给你运功护体,死是死不了的,但至于何时醒来,你就得自己争些气了。”

“若是靠我自己,那就一定会醒来。”楚樽行将药丸收好,顿了顿,“等晚些回来再吃。”

“为何?舍不得吃啊?”

楚樽行摇头,碰了碰落在桌面的雪花,朝云尘笑道:“殿下在宫里时说过,皇城外有座雪玉山,是个赏雪看景的好地方。”

“不如趁现在雪还没停,过去看看?”

第116章 炽热温存

纷繁的大雪装饰着山间小路,泥地里混着涅白挽留了两排沿路踏过的脚印。云尘撑了把油纸伞,拉着楚樽行捡着缓坡往上走。伞柄上挂了一个装满吃食的布袋,胖胖的身子随着两人不疾不徐的步调悠然晃荡着。

寒风卷动衣摆飘摇,灌入袖口的凉气令人不由地一阵战栗。面上迎风吹久了难免僵硬,云尘伸手挡住将欲落在脸上的细雪,娓娓不倦地将路上的所见之景逐一描述给楚樽行听。

大到途中的趣闻,小到脚边滚落的枯枝,事无巨细,无一例外。

上山路中每隔一长段距离便会立一座凉亭供来客暂为歇脚,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够到山顶。

山顶亭名为“望舒阳”,分为前后两处小亭,且离得还有些远。原是为了看日出修建的,后来因位置修偏了挡在树后,反倒歪打正着成了看雪的地儿。

然大冷天有这番赏雪雅兴的人可不止他们,前亭里还坐在四五个中年男子,看打扮应是些文人墨客,正围在桌上凿刻的棋盘上搓手对弈,脚边还用架子热着一壶浓香四溢的酒水。

云尘客套地同他们颔首招呼后,便带着楚樽行绕去了后亭,拍掉他肩上的雪,问道:“累不累?这山也不陡,就是路长了些。”

“不累。”楚樽行笑着摇了摇头。

一路上云尘是见着有石凳都得让他坐下歇会儿,愣是一个都没放过,以至于这阵爬到山顶连气都不带喘的。

“不累就成。”云尘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烧饼掰开,将大些的递给他,“吃点东西,身子不舒服了要跟我说,听见没?”

楚樽行点头应了声。

本是看他精神不济,不愿他出来多走动的,可耐不住他多说了两遍,刚下完死心的四殿下还是临阵倒戈般的上街买了些干粮带他出门。

云尘搓搓手,仰起脸享受着独属于山顶的清爽,心情却不似这空气一般畅意,反倒添了些闷乱。他伸手搭上楚樽行的大腿,许久才继续问道:“阿行想让我今日上山,可是怕吃了那药后醒不过来了?”

“自然不是。”楚樽行脱口而出,盖住他的手说道,“我答应过殿下的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在过段日子便要开春了,若是我醒晚了,岂不是还得再等一年才能等到落雪?”

“再等一年又何妨?就算是今日来过了,明年入冬我也是要带你再来一趟的。”云尘扣住他的指节,望着面前的满目青山,声音平静又不失憧憬,“这山上的景色甚美,沿途的风光也难得,这些东西,我都想你亲眼看见。”

楚樽行闻言微怔,笑了笑,点头答应道:“那便说好了,明年要再来一趟。”

“一言为定。”

云尘抓过他的手指跟自己勾了勾,跑开几步从木栏上敛了团雪搓成球,眯起眼睛砸在楚樽行腿上,朝他打了个响指。

楚樽行盲的久了也慢慢习惯听声辨位,也搓了个雪球颠在手上,随后将其扬起一扔,雪球便稳稳撞上了云尘肩头。

“厉害!”云尘故作吃惊地冲他鼓了鼓掌,倚在栏杆上看着他笑。

楚樽行也相当配合地拍掌附和他,即便是相视不言,眉眼间的笑意也能独揽一处风景。

前亭对弈的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眼他们,低声同旁人说了几句后,便端了两杯刚热好的酒边走便向两人招手示好。

“来,两位小友,大冷天的得喝些热的才暖身子,干一杯!”

来者穿着一身素净道袍,也不等两人回话,一人一杯就将酒往手上塞,俯身从容道:“世上人来人往千千万,就讲究一个相逢即是缘。我们几人在山上待了许久也只见到了你们二人,这杯酒下肚,往后再见面也能相互问声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云尘见他是个直性子,含笑着顺嘴问了句:“冬日上山的可不多见,敢问要如何称呼?”

“我姓贾,单名一个‘陶’字。”贾陶点着他手上的酒杯介绍道,“这酒你放心大胆地喝,想喝多少喝多少。甘蔗酒啊 ,入口甘甜,更是不会醉人。”

云尘疑惑一声,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果真如他所言,酒味清淡回甜,末了还能涌上浓浓的甘蔗香。

他继而喝了一口,才将另外一杯递给楚樽行:“阿行试试,甜的。”

楚樽行摸上酒杯,也跟着尝了几口。

贾陶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一转,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起那位静坐在石凳上的人。此人剑眉星目身段极好,一眼望去也是俊逸擅武之姿,只是看着约莫有些病态,且双眼无神无光,不像是能视物的样子。

他轻咦了一声,也没那么多顾及,张口便问道:“你这好友的眼睛可是看不见东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染了什么伤病?”

“并非天生的。”云尘避重就轻地回道。

贾陶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问,转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提声道:“内人也曾患有眼疾,两指之外便再难看清东西了,前些年有幸得了两株草药才将其治好。你这位好友若不是天生如此,那我手上还剩了株草药专用来治眼疾,兴许能对他有些帮助。”

楚樽行起身摇了摇头,接过话婉拒道:“这眼疾并非寻常病症引起的,草药怕是无用。”

“诶,小友你莫急,听我说完。”贾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二位可听过神医楼仓?”

云尘见他抚着下巴面色和善,便道:“楼神医,有所耳闻。”

“家中那两株草药便是他赠我的,我先前在外无意间碰到过他,顺手帮了他一回。他得知内子受眼疾困扰后便将草药答谢给我,说是罕见得很。”贾陶道,“内子只服用了一株便得以痊愈,往后也没复发的迹象,这才将另一株剩下了。小友不介意的话可否留个住址,待我日后回家了给你送来。”

云尘皱眉犹豫道:“我们非亲非故,你€€€€”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难不成我走在路上想对旁人施加帮助前还得上去看看他是不是我的熟人吗?”贾陶听不得这话,叫停他,捶着掌心振振有词,“我只是见两位小友面善,又碰巧同天在这山顶上相遇,左右草药我用不上也舍不得丢,给了有需要的人不正好全了它的价值?”

他拍着身上的道袍仰头望了望天,神秘兮兮道:“不以善为首,上头要生气的。小友若是怕药草有何问题,届时找医者辨别一番就是。”

“我并非此意。”贾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尘也不再推辞,朝他道了声谢,“如此就多谢贾兄了。”

“积德罢了。”贾陶回了礼,指向身后有说有笑的众人,“那我便不打扰小友赏雪的好兴致了,棋差一人,我得先行一步。”

云尘笑着点点头,朝他拱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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