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昭将那只墨色母虫掏出来交给云尘,神秘兮兮道:“喏,这个给你,往它身上灌些内力试试。”
云尘皱眉道:“做什么的?”
边昭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尘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还是往那蠕动的母虫身上灌了些内力。楚樽行也不由好奇,刚想伸出头看,心口却骤然一阵刺痛。他没忍住闷哼一声,缓缓蜷缩起身躯,撑着床板的五指遽然收紧。
“阿行!”
云尘一惊,忙惶急地抱住他,见他疼了小半会儿才舒缓下来,板着脸冲边昭不悦道:“前辈这是何意?”
边昭事不关己地摊了摊手:“他体内的血魂蛊可不是化解了,而是跟半月散融在一起抵消了药效。这母虫是半月散的药引,以内力催动它便能唤醒融合后的余毒,只疼一小会儿罢了,不会伤身。”
“这小子以后若是惹你担心生气了,你便拿这治他。”
云尘盯着手上的母虫沉默半晌,随后问道:“前辈就这一只?”
“还嫌少啊?”边昭吃惊道,“可没多的了。”
“真没了?”云尘确认道,“这虫可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真没了。”边昭道,“一只母虫只能炼出一颗对应的半月散,炼制后就没了用处。你别看它只有一只,母虫的寿命指不定比你还长……哎!哎!”
她话没说完顿时眼前一黑,一时阻拦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尘掌心一合,再摊开时母虫身上便流出了墨色的液体,挣扎几下后没了动静。
“你这混账小子!我养了许久才养大的!”
“没多的就成。”云尘淡淡擦了擦手,将母虫的尸体包好扔掉,“阿行一贯不会惹我生气,仔细想来我不需要这个。”
他见不得有这种威胁性的东西存在,万一以后不加留心落到了旁人手里,他怕是要疯,还不如现在就弄死了事。
边昭气的直跺脚,怒哼一声转头出了门,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道:“我懒得与你二人讲话!我找锦文陪我炼毒去!”
“锦文?”楚樽行听了个陌生的名字,问道,“锦文是何人?”
“是池向晚,我将她从庐州接了过来,她说想换个名字重新过日子,便改成了池锦文。”
楚樽行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她毕竟是生于书香门第,平日里教湛安些基本礼数也过得去。”云尘点了盏灯,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又叹道:“阿行要是再早些醒来就好了,我原是买了只板鸭,可惜给了湛安。”
“那殿下只能往后再给我买一只了。”楚樽行顺着他笑道,看向窗外已然亥时之象,便轻声询问道,“殿下这么晚还过来无事吗?”
“无事,事情处理完了我才来的。”云尘想起今晚一系列莫名的举动,唇角边的笑意极尽柔和,“实则我今日晌午刚来看过你,但不知为何晚上又想见你,这阵想想,许是老天爷也希望我是第一个能等到阿行醒来的人。”
“我也不知为何会在今日醒。”楚樽行心尖触动,温声附和道,“只是梦里总想着殿下,实在等不及便睁了眼。”
云尘难得笑出了声,颇为满意地抱着他:“阿行一觉起来,倒是变的会说话了。”
楚樽行也下意识地搂住他,霎时还有些恍惚,前后也只不到三个月,他却想念得紧:“睡前让殿下看的东西,殿下可去看了?”
“在这。”云尘勾出脖上的绳子,玉佩下面牢牢绑着一条短穗,“我今年的生辰阿行错过了,明年你可得给我补回来。”
楚樽行将玉佩放回他衣领中,笑道:“一定。”
湛安从边昭那听到楚樽行醒了,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拽着跟他差不多高的青吾。
“阿行哥哥!边婆婆说你醒了,可好些了吗?”
“板鸭吃完了?”云尘看着他还未擦的油嘴,调笑道,“急什么,嘴都不擦。”
“还没吃完。”湛安胡乱抹了把嘴,想起来这的正事,将青吾放到楚樽行身边,“阿行哥哥,这个还给你,先前你没醒来,我便替你收着了。”
“还给我做什么?可是用着不顺手?”
青吾是把难得的好剑,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这小家伙竟然不稀罕?
“不是的,用着很顺手。”
“顺手那为何要还给我?”楚樽行问道。
“阿爷跟我说过,好剑都是会认主的。”湛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神情认真道,“楼爷爷还要在皇城待很长一段时日,他那么厉害定能治好阿行哥哥的病,这剑往后用的上,我不能拿。”
他小手握成拳,比划着伸到楚樽行面前:“阿行哥哥在岛上答应我日后要教我剑法,说话不算话是会被阿爷罚去抄书的。”
楚樽行泛起几许好笑,也握拳跟他碰了碰:“答应过的事,自然算话。”
湛安得了个保证,这才眼眸亮亮地继续跑去院里啃剩下的板鸭。
皇城附近的山多,有山的地方就藏的有草药,楼仓本就是四处漂泊停哪算哪,如此情形干脆就在小宅落了脚。一来是为了助楚樽行调养,二来也是想着能不能趁此机会将附近山上的东西全挖了装自己兜里。
霜寒岛上有戎狮坐镇,钟离岛主乐得自在,坐稳了甩手掌柜的名称,让边昭回去自行处置南门箐后便成天浪迹于皇城各个角落找新鲜东西玩。
云尘照旧每日都会抽时间来小宅陪楚樽行,日复一日地三餐药灌下去,他脸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气色,只是太子殿下实在管得严,说什么都不准他下床多走动。
日子一但有了规律,过起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数月之后便入了季夏,顺帝终究是没能挺过去,撒手宾天,举国同丧。由宰丞宣读遗诏,至此新帝登基,改国号岁和。
往后的半年内,云尘就如一只迟缓发力的猛虎,雷厉风行地端平了朝中右相的余党,上至高官下至家眷,从里到外尽数揪出,一声令下毫无例外。
有了顺帝临终前的托付,李元德一把年纪也卸不下太傅的官职,原先还担心云尘掌控不好局势,打不出威信,眼下一看,当真是他多虑了。
这孩子可藏了不少东西。
明贵妃腹中的胎儿生出来没多几天便夭折了,这其中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云尘也懒得再去追究。本是想一杯毒酒赐死她,奈何半路被漓妃拦了下来,碍于她接二连三的求情也只得将此事延后。
参与逼宫的所有私兵都被他分批发落,其余人员该赏赏该罚罚,萧谓浊由于护驾有功也被加了爵位。他想将楚樽行接回宫,在适宜的官职中辗转片刻,知道他不喜被人忙前忙后地跟着,便只将其提至御前侍卫。
居高位又清闲不受打扰。
钟离年跟楼仓不愿进宫,他也只好将楚樽行暂留在小宅,由他们看着也能放心不少。
朝中事务稳定下来后,李元德便开始操心起那空无一人的后宫。云尘被他念叨的没法,实则他早就在考虑这事了,就连二人的喜服都赶着的差不多了,左右楚樽行答应过跟他成婚,谅他也不会赖账。
李元德见他一口答应,大为畅快地回了府,欢喜眯成缝的眼睛却在次日得知皇后人选时骤然放大。
他反复看着上头名字,确认当真不是女子后连忙找上了正在亲自筹划婚事的帝王,却被他轻描淡写一句“心意已决,正事便奏,无事退下”打发了走。
许是因着自家逆子也是如此,萧潜对此可没太大反应,面对身旁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的李元德,也只是在他耳边悄声了几句示以安抚。
李元德握拳垂掌,惴惴道:“萧大人所言当真?陛下日后当真还会选别的女子入宫?”
“当真当真。”萧潜大言不惭地信口糊弄着。
云尘登基仅半年便已立下足够的威望,众臣见左相跟太傅都对后位没甚意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要高堂上坐的是能保国泰民安的人,其他事便都相形见绌,何必去当那吃力不讨好的出头鸟。
大婚之事云尘定是要让天下人皆知,跟礼官商讨了一个良辰吉日后便快马加鞭地将请柬送往周边各国。其余的事就不必他操心,只需在礼官呈折子的时候表态一二就是。
自古大婚前便是不许双方见面,但云尘显然没这些顾及,唤来六福公公吩咐了些事后,便含着笑意去了小宅。
楚樽行调养了大半年也不像以往那般易乏,云尘盯着他将晌午的药喝下,一直闷在屋内也不好,他便带人赶时间似的一路爬上了城楼。
夏季日头猛烈,走两步就能出一身汗,连带吹在脸上的风都含了几分浓重的燥热。
“殿下方才不是说出来给湛安买些吃的吗,来这城楼上做什么?”楚樽行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云尘虽已登基为帝,却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一句“朕”,二人之间的称呼也照旧还是殿下。一如往常,谁也没觉着其中不合适。
“带你来自然是有事。”
云尘气定神闲地等了阵,直待耳边传来接连起伏的惊呼时,才撞着楚樽行示意他看下面。
城楼的位置正巧能将皇城大部分街道收入眼底,只见街上被人马分开一条宽敞大道,一群皇家侍卫打扮的人抬着数十只沉重的礼箱招摇过市。队伍排成了一长条巨龙,竟足足绕了几条街都看不到头。
楚樽行看出这是朝小宅而去的队伍,心下顿时一颤,猛地转头看他。
云尘嘴角含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接住他眼底显而易见的情动,挑眉慢声道:“如何?这些便是我下的聘礼,皇后可还满意?”
眼前是画境般的河山,身旁是想执手余生的爱人。
他点着楚樽行的心口,一字一句道:“阿行,跟我成婚。”
第121章 帝后大婚
庆典需得有长辈坐镇,可自帝王大婚的消息放出去后已经成为了太后的漓妃便没有过只言片语。云尘腾出时间去见了她一趟,抱着企盼的心问她成婚之日可会前来?
她倚着软塌勾起嘴角,像是释怀又想是早该猜到会如此,淡淡点了点头。
“尘儿的婚事,母后为何不去?你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觉着成便成吧。”
云肃死的悄无声息,从冬被云尘以大不敬之罪杖毙,右相也在流放途中身亡。且照传回来的描述而言,其死状凄惨,四肢被人折断,双眼也被挖的鲜血淋漓。
明贵妃得知此事后毫无波澜,她发髻凌乱地坐在一旁,看着冷宫地上凉馊的饭菜跟身边对她颐指气使的宫女,忽而就觉着也没甚意思。索性好生打扮了一番,带着她多年的傲气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虽是坏事做尽,但却是漓妃在这毫无人性的后宫中仅剩无几的牵挂。她这一死,漓妃也像是看淡了,逐渐变的鲜少露面,只在殿内潜心修佛,需要她太后的身份镇场子时才会出来看看。
大婚的流程何其琐杂,礼官前前后后忙碌了十几日才将准备工序落了全套。外头的天近来是愈发炎热,光是坐着不动都觉得身上黏糊的难受。云尘命人将冰窖里启出的冰一车接着一车地往小宅里送,大有要将那院子填满的架势。
六福公公听闻这事也只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毕竟他家陛下对楚侍卫宠的没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了大公公之后他忙里偷闲的时间是越来越少,歇了没多久便又四处忙活去了。
钟离年这段时日也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何谓纸醉金迷,看着院中摞成小山的聘礼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财,原先他对自己孙子竟是要嫁给旁人这事还存了些挣扎的余地,眼下索性直接了当地大手一挥。
嫁!必须嫁!谁劝都无用!
他揣着手在院中悠闲踱步,脑子里盘算着要如何装点一番岛上的各类摆件,忽而步子一顿,想起什么离奇的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楼仓满载了一背笼的草药回来时,进门就见他正满脸焦愁地沉思不语。
他疑惑问道:“何事愁容满面的?”
“楼老头,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钟离年指着院中的礼箱,扶额道,“这数额的嫁妆我可回不起啊。”
楼仓咧开嘴笑出声,置身事外地摊开手:“与我何干,你自行处理。”
钟离年横他一眼,百般嫌弃道:“要你有何用啊,走走走走,走远点,莫在我面前晃着闹心。”
他推着楼仓将人关在了屋外,自己则哀声连连地寻思着可否要去外头找些活儿来凑凑银子。
礼官算好的良辰吉日说来便来。
大婚前夜,云尘独自一人坐在凌渊殿内,面上洋溢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笑意。窗外一只鸽子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还带着熟悉的香料味。
打开信件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多谢云公子相助,门派重建抽不开身,贺礼已经让人带去了。
落款是邵缘君。
自云肃跟江胜平倒台后,云尘便将她先前托付的钥匙跟地图都交还给她,顺带还指派了些人手助她重建青羽门。
世代风光的江湖重剑不该就此绝迹。
六福公公适时探了个头提醒他明日要早起,让他早些歇息。
果不其然,翌日一道白痕刚划过天际,他便早早被嬷嬷喊起来沐浴更衣,束好发冠,艳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衬的人格外柔和。帝后大婚一贯都在晚上,他需得趁着白日给太后请安,走完剩余的礼节。
看着流程不算多,可当真做起来,才知道这时间安排的是分毫不差。满打满算手上事情刚忙完,太监便进来告知喜轿到了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