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算小的床,温拾一个人的时候宽敞的简直望不到边儿,可宋庭玉躺上来后,他们两个之间,似乎只剩下半臂的距离,叫人能清楚闻到宋五爷从浴室带出来的泡泡乳香气。
这个年代的沐浴乳还没有那么浓烈的香精味,清新怡人,温拾还挺喜欢的,他忍不住低头闻闻自己。
明明浴室只有一瓶沐浴乳,但是他们俩身上的味怎么还不一样?宋庭玉更香一点。
这个神奇的问题没来得及思考出结果,温拾想起了宋念琴的嘱托,“宋先生。”
这奇怪的称呼叫看书的宋庭玉眉头微动,他没期待温拾能亲昵地叫他名字,但‘宋先生’听着实在不像他们正睡在一张床上,倒像是隔着一张谈判桌看彼此。
“怎么?”
“你真的要跟我回村子吗?其实不回去也可以,不请他们来也可以,我都没有意见,也真的没有关系。”婚礼是宋家办的,钱也是宋庭玉出的,听宋念琴讲,参加婚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价有,地位有,温家村的人来了,只能给宋庭玉丢脸,而且他是个男人,已经够让宋庭玉在京市‘有名’了。
这样一看,结婚真不是一件好事,没给宋庭玉解决多少麻烦,反倒添了不少乱。
“为什么不回去?你忘了,合同上写了,在履约期间,你就是我的爱人,无论是婚礼还是该有的流程,都不能少。”宋庭玉缓缓翻过一页原文书,不去看温拾圆溜溜的眼和皱起来的脸,“不过,我也只是顺路,我注资的矿场在桃花镇,或许新的征地要落到温家村,我还没去看过,总要去看一眼。”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专程为我们的事要走一趟,那就太麻烦了。”温拾笑开了,“还是正事要紧。”
宋庭玉捏着原文书的指骨微微绷紧,合着在温拾眼里,他俩结婚的事,根本不算是正事。
破天荒意识到什么叫剃头挑子一头热,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五爷再度愤愤翻了一页书。
他发泄的幅度实在太小,生物钟到点困倦不已的温拾根本没有发现,他拍拍枕头,“宋先生,我先睡了。”
宋庭玉垂眸,合上手里的书,关了床头灯,“我也睡。”
“那晚安。”
“晚安。”根本没睡过这么早的宋庭玉在黑暗中闭目养神。
而生物钟精准的温拾不过一刻钟,就呼吸平稳,沉沉睡去,就这睡眠质量谁看了都得说声好。
宋庭玉偏偏头,在黑暗中悄悄注视他这小媳妇儿,温拾长得并不差,又乖又嫩又惹人怜爱,脑瓜还聪明,就是有些不通人事,单纯过度,宋庭玉总有点担心他上当受骗。
或许是第一次和人同床,温拾侧着身,蜷缩着手的样子有些提防。
不止温拾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宋庭玉也不例外,他打小就是个有点‘独’的人,就是睡午觉,都不愿意被保姆抱过去挨着哥哥姐姐,身边有别人就要哇哇大哭,总得自己找一个地方才能安稳合眼,这样孤僻的习惯打小就没变过。
但好像遇到温拾之后,宋庭玉才发现,凡事都有例外,他也不过如此。
其实说白了,世上人心动时,都是一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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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不到七点半,温拾伸个懒腰打个滚睁开眼时,床伴宋庭玉已经不见了。
有句俗语叫‘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温拾觉得落在宋五爷身上真是最合适不过。
早起晨练的五爷从外头回来,温拾已经穿戴好铺好了床,指了指浴室,笑出一个梨涡来,“我洗漱完了,你晨练之后要泡澡吧,热水已经给你放好了。”
“你怎么知道?”
“管家告诉我的。”
管家告诉温拾的事情,他都记在了心里,欠了那么些钱暂时还不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能心安。
可开门进浴室的宋庭玉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不冷不热抛下一句,“以后你不用做这种事。”
被关在门外的小温有点懵,宋庭玉好像真的不太高兴,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进浴室的宋五爷想的则是,这个家还有人没拎清温拾的身份,而且他又不是什么老大爷,早上放个洗澡水都得让老婆来。
洗过澡,吃过早饭,宋庭玉拉上温拾出发了。
出来这么久,在温家村的日子都有些恍若隔世了,但温拾还是按耐不住心下的激动,宋宅是现代化,但他仍旧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村子。
时隔大半个月的温家村进入了春日最喧嚣的季节,还是农忙时节,青壮劳力都赤脚在田里,从朝阳忙到夕阳。田野间一片翠嫩的新绿,树梢抽出的枝丫长得更茁壮了些,路边的野花向阳开的更娇艳了些,大道两旁一路上的苹果花又白又大,风一吹簌簌向下落花瓣。
清早,温牛柱刚从山上下来,短寸的头发带着从叶子上撞下来的露水,顺着他的脖颈滑入衣领,精壮的背后捆着一匹新从山上打下来的柴,还湿着,得晒晒才能用。
这捆柴,是他给温成头家送去的。
盘腿坐在磨盘上抽旱烟的温成头一见温牛柱,当即丢下烟杆儿,崎岖的脸上露出感动,“好侄儿啊,你又来了啊!叔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说说,温浪走了,温拾也被人弄走了,我这一个老头,孤零零守着这房子,要不是你,真连生火吃饭的柴都没有啊!”
“叔,你别客气,缺什么,就和我说就成。”温牛柱弓下身子,将柴火卸下来,憨直阳刚的脸认真至极,“温拾不在,我替他孝敬您。”
“你真是好人啊!叔把温拾交给你也放心,但你也看到了那天来的那些人!开着大黑车,带着打手,叔是真没用啊,没留住温拾!他原本是你准媳妇啊!”温成头捂住脸,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鳄鱼眼泪。
温牛柱宽而长的双眼皮抖了抖,漆黑纯良的眸子有些落寞,“没事,叔,我等他,他总会回来的,对吧。”
温成头捂着脸,无声地摇了摇头。
要说这事闹得,实在叫他为难。
一万块到手,温成头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村长一家子上门的兴师问罪整懵了。
村长婆娘简直端的是要将温成头生吞了的架势。
明明是先给自己儿子说的媒,也是自己儿子先看上的,怎么来了几个开大车的,她儿子的媳妇就飞走了?
村长就是一个村子里最顶头的老大,是干部,温成头得罪了他,这村子就没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只得卖惨,说那些人是城里来的,横的很,霸王似的,给了点钱就把他侄子掳走了,当时村里的人都能证明。
实际上那天乱糟糟的,宋家来的保镖将围观的人控制在院墙外,根本没几个人全程听清院子里说了些什么。
温成头垮着一张老脸哭的活像是死了亲儿,叫人很难不动容。
村长一家不好再发作,为了儿子,村长也上镇子上打听了一圈,镇长一听那虎头奔的车牌号,京开头,绝对是大人物,只劝村长不要再继续追究,他们升斗小民惹不起。
无奈,村长只得垂头丧气回了家,心说让儿子再琢磨琢磨,实在不行,相个别家小伙子也成。
温牛柱憋红了脸,只倔强地摇头,麦色脸庞上的漆黑剑眉忍不住压低,“不是他就不成,我等他,等他回来。他要是回不来,等春耕了了,我上城里找他,不管什么大人物,总有王法管着,不是吗?”
第19章 草莓酸奶
从温家村来时,温拾一路晕着,只觉得睡一觉就已经物是人非。但这回去的路上,一直醒着,长达三小时的漫长车程,很快就让人感到倦怠和无聊。
尤其温拾这个体虚的,就是叫他只坐车他都嫌累。
虽然这虎头奔后座空间宽阔,座椅舒适,但温拾就是怎么坐怎么别扭,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腰酸背痛,忍不住伸伸胳膊捶捶腰,搞一些偷摸的小动作。
反观自打上车起就一直维持一个成功商务大佬坐姿看文件的宋庭玉,那真是不动如山,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
见温拾零碎动作多了,也不再一股脑地望着窗外看风景,宋庭玉放下手上文件,弯腰从车载冰箱里掏出一玻璃瓶装的酸奶,还是草莓口味的,递了过去,“喝吧。”
在让温拾吃东西这件事上,宋庭玉根本不用委婉地问‘喝不喝?’‘吃不吃’,他只需要下一个动令,温拾立马就乐颠颠,笑眯眯地接过去。
宋小幺曾说过,温拾看到食物的眼睛有种难民感,就好像几辈子没吃过这些东西似的,那滴溜溜的眼珠直冒狼光,馋虫转世也没这么喜欢吃的。
这话自然叫宋庭玉批了一顿,扣了半月零花钱,因为宋五爷没看出狼光,只觉得温拾像是眼巴巴没吃饱的狗崽,只想多给他买点好吃的、爱吃的。
“车上为什么有酸奶?”温拾喝了一口,甜滋滋浓郁的草莓香气让他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就小温的个人口味而言,巧克力的牛奶比纯牛奶好喝,酸奶比纯牛奶好喝,草莓酸奶更比普通酸奶好喝一百倍。
一直坐在前座当隐形人的助理宋武听到后面老板娘的话,适时谄媚道:“温少爷,这是五爷昨儿让我抓紧买的,平时车上是没有的。”
宋庭玉这样的人车上放着草莓酸奶,说出去得叫人笑掉大牙。
但也只有心细的五爷,能想到他这小媳妇会不会在长途的车程中缺嘴儿无聊,昨天晚上叫宋武记得备上酸奶,后座的小箱子里还填满了蜜饯猪肉脯等零食,温拾一扭头就能看到,偏偏他没扭头。
于是只有宋庭玉抬手给他拿。
所以在温拾眼里,宋五爷就像是神奇叮当猫一样,左掏出一瓶酸奶,右掏出一袋蜜饯,神的不得了。
有了投喂,温拾全神贯注在吃上,旅途的疲惫登时抛到脑后。
吃蜜饯时,他还不忘了甲方,举起一颗到宋庭玉的眼前,“你吃吗?”
宋五爷不喜欢吃甜食,蜜饯这种东西在他食谱上更近乎绝迹,只是看到温拾举到跟前,指甲修剪齐整,指头浑圆的白生生手指后,就动了念。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真就凑了上去,含住那平日里根本不会吃的蜜饯,连带温拾一小点指尖,他的舌尖卷起那甜到€€的蜜饯时,意外扫过了温拾的指尖,力道比蝴蝶振翅大不了多少。
显然,吃不吃蜜饯,要看这东西是谁递过来的。
只是榆木疙瘩一枚的温拾傻乎乎,被碰了指尖揩了油也毫无察觉,只觉得宋庭玉看文件吃东西真的不方便,自此自己吃一口,给五爷也喂一口,绝不吃独食。
宋武知道宋庭玉不爱吃甜腻的东西,看着后视镜里的五爷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吞下一颗又一颗蜜饯,简直像是看到了新大陆。
可怕,真的好可怕,这简直比宋庭玉左手斧子右手加特林横扫千军还叫人害怕。
他家五爷不再是那个只抡得动斧子甩的动枪的冷漠男人了!
等温拾一袋子蜜饯吃光,车也驶入了他熟悉的桃花镇温家村。
村子比不过镇子上,四处都是最原始的土路,这土路又修的过于狭窄,时不时路面上就多出一块不知怎么来的大坑,于是虎头奔前进地相当艰难,颠簸不断。
宋庭玉还好,这位是海里开船的主,大浪滔天都见过,但温室里的花骨朵温拾就不大好了,被颠的脸色苍白,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在胃里翻涌,再颠一下他估计得全吐出来。
宋五爷及时叫停了司机,“在这停,不远了,我们走过去。”
牵着温拾从车上下来,宋庭玉帮他顺了顺背,从车上带下一瓶水来,“喝水。”
“嗯。”温拾脸色煞白,他明白宋庭玉是陪自己的,低头看到五爷一踩到泥地上就光彩不再的皮鞋,小脸又扁了起来,“对不起。”
宋庭玉半揽着他的背,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戳了温拾柔软的心肠,微微蹙眉,“是这地方路不平,和你有什么关系。”
等把他这片地买下来开发,统统新铺了水泥路。
温拾认路,这条道离温成头家不算远。
一路磕磕绊绊的土路叫温拾主动牵住了宋庭玉的手,“路不好走,你小心点。”
要是再踩进泥坑,五爷的手工皮鞋怕就彻底不能要了。
但被牵住的五爷却浑不在意,这条路再长一些,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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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一白天,温成头也没出门,他现在牌也不打了,那一分两分的局,他看不上喽!
如今温成头整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偷摸摸背着人点他到手那一万块的票子,厚实的,鲜亮的钞票,看的他心里那个美,忍不住拿到嘴边狠狠亲上几口。
这都是他的钱,这村里的人,就是村长家,都未必有他有钱!
温拾和宋庭玉进院子的动静,都没惊醒尚在做美梦的温成头,直到宋武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有人没人。
温成头慌忙往外望了一眼,只见穿着西装凶神恶煞的宋武,忙把自己的钱塞进了柜子底下,“来了!别急!”
温成头往外走,一路上心底八百个忐忑,他怕是城里那些女人发现温拾不能生,来找他讨要这一万块的。
无论如何,这一万块钱他是不可能往外吐的,大不了温拾随他们发落去了。
结果一出屋,对上白嫩且穿着光鲜时髦的温拾,温成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