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尧有心谋略天下,有一统三国的野心,但很显然他的儿子没有,又或者没有这个命€€€€虞破虏和申安交情颇深,申寻一剑杀了申安,东辰上下谁不知道虞破虏性子暴烈,现下估计恨不得回去将人刮了。
东辰谈和退兵的信帖到时,焦文柏刚带着兵过了承元郡的常水抵达川松郡,为表重视,梁烨亲自去迎的人。
“臣焦文柏叩见陛下!”焦老元帅老当益壮,声音依旧震耳朵。
“焦帅快快请起!”梁烨亲自上前将人搀扶起来,朗声笑道:“朕可算将焦帅给盼来了!”
“若非前两日常水冻上,老臣还能早两日到,好好会一会东辰那虞小将军!”焦文柏大笑。
梁烨身后的十几位将军闻言纷纷附和,又赞老帅当年何等英姿,好不热闹。
王滇在旁边安静地站着,余光便瞥见之前的那个叫卞凤的小将一直紧盯着梁烨,甚至还找机会扶了梁烨的胳膊一下,梁烨这厮大概是军中混惯了,不许人碰的臭毛病也被他抛到了脑后,完全没有在意。
王滇不爽地啧了一声,站在他旁边的充恒也是满脸的怨气。
“主子天天都带着那个卞凤,让他做大将军,还好声好气亲自指点他习武。”充恒幽幽道:“教我习武的时候天天骂我,主子偏心。”
王滇拢着袖子又看了卞凤一眼,道:“他是卞沧给卞如风过继的儿子,怎么着也算他半个弟弟,情有可原。”
王滇不是理解古代人这种宗族传续香火的观念,毕竟人一死什么都不剩,还不如让自己活得痛快些。
但梁烨归根结底是个古代人,脑子里多少装了些封建糟粕的玩意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拧过来的,他也不着急。
接风宴上觥筹交错,再加上谈和在即,众人心里都狠狠松了口气,毕竟这仗对北梁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王滇听那群人喝着酒讲如何打仗听得昏昏欲睡,抽了个空同梁烨交换了个眼神,就离了席出大帐透气。
充恒本来想跟着,王滇让他留在了大帐中,梁烨看了他一眼,留下了充恒。
于是他十分顺利地见到了权宁。
“哟,梁帝竟然舍得放你出来?”权宁一身五彩斑斓蹲在土坡前,活像只挖洞的野鸡。
王滇吹了吹旁边石板上的土,坐了下来,“他敢不放。”
“别的不提,就凭你能让那疯子这么听话,属实佩服。”权宁朝他抱了抱拳。
天知道他看见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忍气吞声地哄人时,幸灾乐祸到都想放了个炮庆祝庆祝,差点弄死他的狗东西也有今天,简直是老天开眼。
“不过你给梁烨雇这么多人属实没必要,旁人轻易近不了他的身,他杀别人还差不多,你那些银子全白砸进去了。”权宁颇有些可惜道。
“花钱买安心,白砸进去更好。”王滇薅了根地上的干草,“仗打完了,生意结束,其他人早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废话,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权宁往后一仰,就靠在了土包上,从腰间拿了个水袋出来灌了两口,“我来跟你告个别。”
王滇转头去看他,“告别?”
“九星阁建得差不多了,这个阁主还是你来当吧。”他又喝了一口,呼出来满是酒气,眯着眼睛看前面满地的荒草,“我要回南疆了。”
王滇诧异道:“好端端地去南疆做什么,你不是嫌那里闷热又阴森么?”
“像我们这种人,在太干净的地方活不了。”权宁枕着根胳膊道:“碰见太干净的人也不行。”
王滇会意,“是因为你那个七少爷吧?”
“不是我的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权宁笑道:“人家心里有人了,死了都不肯放下,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趣。”
王滇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权宁打蛇随上棍,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凑上来冲他暧昧地吹了口气,笑道:“像你这种满肚子阴谋诡计的人才最适合我。”
王滇被他这烈酒熏得闭了闭眼睛,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我倒是很想体验一下浪迹江湖的生活,不过梁烨大概又得辛苦追一遭,你要是不怕,我也不怕。”
权宁讪讪地松了手,一脸牙疼道:“你这人忒没意思,玩笑都开不起。”
“这不是正跟你开玩笑么。”王滇也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看向头顶湛蓝空明的天,“大都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梁烨走不了,我就得陪着。”
权宁听得直咋舌,“合着不是刚开始想弄死他的时候了?”
王滇只笑,权宁瞪了他半晌也跟着笑,捣了捣他的肩膀,将酒袋递到他面前,“喝吗?”
王滇转头看他。
权宁笑道:“我这人朋友少得可怜,你勉强算一个,就当告个别吧。”
王滇接过那酒袋子灌了一口,直辣嗓子,“什么破酒。”
“我花了大价钱从你们北边搞得烈酒!不识货。”权宁满腹怨气道:“看上了也不会分你,我搞的马都让梁烨给弄死了。”
王滇摸着鼻子尴尬地笑了笑,“我给它葬了个好地方。”
“……”权宁拿着酒袋指着他道:“你跟梁帝一样,都是没心没肝的东西。”
“要不怎么是双生子呢。”王滇笑道。
权宁听得牙更疼了,“乱!你们宫里乱得可以!”
王滇大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分了那袋子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原本还算暖和的风也变得微凉,浓烈的酒气缓缓地飘散在了初春的草木香里。
酒喝干,权宁从地上起来拍了拍那土包,认真道:“兄弟对不住,借你地方喝口酒,你要不满去找他,他特别有钱。”
“滚蛋!”王滇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才发现自己坐着的石板是人家的墓碑,很是抱歉地朝着人家行了礼,醉醺醺道:“罪过罪过,实在对不住,等会儿给您烧纸好好赔不是,给您烧栋别墅过去……”
“你他妈找的什么破地方……”王滇张口就骂,骂到一半反应过来又赶忙冲那土包道:“哎不是说您住的不好……”
权宁狂笑出声,王滇抬脚就踹。
权宁一身彩布看着晃眼,他转了转手里的狼牙,“真不要啊?”
“不要不要。”王滇醉醺醺地挥了挥手,“梁子煜为这玩意儿不知瞎吃了多少飞醋,烦人得很。”
权宁嘿嘿笑着将那狼牙揣进了前襟里,冲他拱手抱拳道:“这一别,就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了,保重。”
王滇被那夕阳照得眯了眯眼睛,拱手正色道:“保重。”
权宁洒脱一笑,拎着酒袋子摇摇晃晃地转身走了,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大声笑道:“别忘了给人兄弟重新立个碑,都给人家坐了,小心半夜找你!”
“滚蛋!”王滇笑骂了一声。
然后看着那道被拉长的影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晚霞里。
第141章 纸条
王滇坐在石板上吹风, 忽然被一大团黑影笼罩,他倏然抬头,就对上了梁烨那双幽冷的眸子。
“吓死了。”王滇松了口气, 还以为坟主人蹦出来找他了。
“害怕还坐?”梁烨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王滇头有点晕, 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梁烨愣了一下,然后喜滋滋地将人抱住, “撒娇也没用, 朕是不是说过你不许喝酒?”
王滇早不知道喝过多少回了,压根没将他的禁令放在心上,只用力地抱着他严肃道:“你是真龙天子,身上阳气重。”
“……”梁烨抽了抽嘴角, “找的什么破地方。”
“他说的。”王滇转头对着那坟包道:“不是我。”
梁烨看出来喝醉了, “走了。”
王滇使劲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人给这位兄弟好好修一下碑……晚上别来找我。”
“……好。”梁烨稀奇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在封建社会就要遵从封建社会的规则……以示尊重。”王滇叹了口气,哥俩好地勾住了梁烨的脖子,懒得自己走路, 索性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醉醺醺道:“梁烨……我跟你说句交心的话。”
梁烨扶住他的腰拖着人往回走, “嗯。”
“我王滇……是真心把你当兄弟的!”王滇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哥俩€€€€”
“等等。”梁烨打断了他的话, 扶住他的后颈让他看着自己, 阴恻恻道:“你把朕当什么?”
“兄弟!”王滇豪气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斜着眼睛看他, “咱哥俩是不是过命的交情?”
梁烨笑得阴森, “咱俩是上床的交情。”
王滇勾着他的脖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扣住他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一下, “宝贝儿,告诉你个秘密。”
梁烨被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给熏了一下,嫌弃地想转头,又被他勾着脖子转了回来,“你他妈好好听着!”
梁烨木着脸道:“好。”
“我其实跟你……一般大。”王滇叹了口气,“我们那儿按虚岁,过了这个年,我跟你都二十七。”
梁烨挑了挑眉,“哦?”
“再他妈敢让我在床上喊哥哥,老子干废你。”王滇拧眉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嗤笑道:“爽不到了吧傻逼。”
颠三倒四的话,梁烨竟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凑在他耳朵边低声道:“那朕喊你哥哥,照样能爽。”
王滇抬起手来使劲揉了揉发痒的耳朵,转过头来瞪他,语重心长道:“兄弟,不是我说€€€€”
梁烨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笑得十分愉悦,低声道:“再多说一句朕就艹死你,哥哥。”
“…………”王滇慢吞吞的抹了把脸,脑袋一歪瞬间不省人事。
梁烨嚣张地笑出了声。
权宁这酒烈性太大,王滇回了营帐还是没能完全清醒过来,为了自己的清白憋了一路,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脚踢了踢梁烨的靴子,“梁子煜,我问你个事儿。”
梁烨嗯了一声,写着字的笔未停。
“那个卞凤。”王滇半醉半醒靠在榻上拧眉,“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问一下,当然也可能掺杂了一些私人的感情,也可能是你没注意,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问一下。”
“……”梁烨放下了笔,想起上次王滇喝醉的情形,犹豫着要不要把人捏晕。
王滇不爽地踹了他的小腿两下,直起身子带着怒意道:“那小兔崽子悄摸地吃你豆腐你他妈是木头人都觉不出来!?”
梁烨略带茫然地看着他,“什么豆腐?”
“他摸你!胳膊!这儿!”王滇啪啪两巴掌甩在他的小臂上,“合着就针对我是吧!我摸一下就让蛊虫给我疼个半死!”
梁烨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眼中的茫然瞬间变成了兴奋,“你吃醋了?”
“我吃你大爷的醋!”王滇熟门熟路地从他袖子里摸出了把柳叶刀,撸起他的袖子恶狠狠道:“老子先给你剐了!”
梁烨伸着胳膊也不躲,心满意足道:“少剐点儿,明日还要谈和。”
王滇手里的柳叶刀“唰”得一声贴着他的小臂深深插进了桌面,梁烨愣了一下,王滇也后知后觉地愣了愣。
“准头不错。”梁烨用了点力气才拔出来,吹了吹上面的木屑,塞回他手里,兴致勃勃道:“来,再插一下。”
“操。”王滇酒都吓醒了大半,将那刀片放回他身上,“你他妈傻逼么都不躲?”
梁烨将信叠好放进信封里,津津有味道:“躲有什么意思,反正心疼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