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一巴掌糊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有病吧你!”
梁烨捂着脑袋阴恻恻地抬起头来,“王滇,别以为你喝醉了朕就拿你没办法!”
“你不就比我多会点武功么,不用武功我揍你俩!”王滇不爽道:“床都让你下不来。”
“你到底从哪儿的自信?”梁烨比他还不爽,“要不是朕让着你,你以为你能睡朕?”
“你让个屁,第一次分明是你自作自受!”王滇嚣张道:“算计别人有理是不是?”
“王滇。”梁烨眯起了眼睛,“你别以为朕不敢揍你。”
“来啊,我怕你?”王滇嗤笑道:“有本事别用武功。”
“不用照样一根手指头按死你。”梁烨冷笑道。
充恒昏昏欲睡地蹲在大帐外,听见里面有动静,拿掉了耳朵里塞的棉花,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骂声和殴打声,他仔细听了片刻,确定是打架刚要开口,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喘息声又变了味道,逐渐粗重暧昧。
两个人的声音实在太像,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听得头皮发麻,干脆重新将厚厚的棉花塞回了耳朵里,周围瞬间变成纯洁又干净。
天上明月高悬,大帐离其他营帐格外远,周围一片黑暗,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耳朵。
这算哪门子打架嘛。
翌日清晨。
王滇刚睁开眼睛就嘶了一声,扒拉在他身上的梁烨动了动,闭着眼睛啃了口他的脖子。
他在一脚将人踹下来和捞起来亲一口之间犹豫了两秒,刚抬起脚就被抓住了脚腕。
梁烨胳膊上的牙印和巴掌印还十分清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再踹我真揍你。”
王滇冷笑,指着自己胳膊上的青淤和伤口道:“你他妈少揍了是吧?打不过还好意思耍赖。”
“朕那是让你。”梁烨嘴硬道。
虽然昨晚打架打到一半就脱离了主题,但并不妨碍两个人决一胜负的心思,毕竟梁烨不用武功,俩人的水平相当€€€€谁也不服谁。
拌了一早晨嘴,又险些擦枪走火,但从大帐里出来时一个比一个人模狗样。
充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跟在了王滇身后,“主子,今天€€€€”
“嗯?”王滇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充恒看着他脸上的面具瞬间清醒了过来,转头去找梁烨,麻溜地跑到他身后,“主子。”
梁烨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今日和谈,用不着你,回去睡觉。”
“哦。”充恒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转身同他擦肩过去,钻进了自己的营帐补觉。
梁烨大步追上王滇,低声斥责道:“丹阳王竟敢走在朕的前面,是何居心?”
“谋权篡位。”王滇打了个哈欠,嘴角的伤口被扯到,疼了一下,恶狠狠道:“早晚有一天把你关起来。”
梁烨乐道:“别忘了用玄铁做链子,脚上也得有,不然朕能拧断你的脖子。”
“我他妈€€€€”王滇被他不要脸的程度噎了一下,刚要再开口,卞凤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陛下!王爷!咱们该出发了!”他很自觉地走到了梁烨身边跟着。
王滇拢起了袖子,神色冷淡地继续往前走,梁烨也收敛起了笑意。
跟在后面的卞凤紧紧盯着梁烨的背影,抬起手神色痴迷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咧嘴一笑,却在瞥见王滇时神色骤然一暗。
真是……碍眼。
€€€€
充恒刚睡着不久,忽然听见了阵细微的动静,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枕头下的剑已经出鞘穿透了帘布,“谁!?”
“我我我!”外面的声音有些抖,“杨无咎!”
充恒有些懵,将剑收了回去,面色不虞地掀开帘帐,“你来干什么?”
杨无咎被吓了一跳,脸色很不好看,却只是拽了拽衣领,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已经休战讲和,仗没法打了,我……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充恒打了个哈欠,下巴微仰,神色倨傲道:“让我帮忙?”
这模样跟梁烨像了个十成十,欠揍得很,但杨无咎到底有求于人,只能压下脾气道:“对,王滇€€€€王爷他忙,这点小事我也不好求他,只能来拜托你。”
他说着,将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我从军以来攒下的银钱,虽然不多,但都是我挣来的,还想劳烦你……交给我义父。”
充恒扫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确实算不上多,道:“杨满虽然恶事做尽,但他最后杀了崔语娴也算有功,主子不会亏待他,这点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杨无咎被他说得涨红了脸,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抬头愤怒地瞪着他,“我€€€€”
嗖!
一支短箭破开帘子直直插进了柱子上。
充恒眸色一厉,掀开营帐就追了出去,然而四周空荡荡一片,压根没有人影。
杨无咎从营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拔出来的那支箭,从上面拽了个卷成一绺的东西,对他道:“这箭上好像绑了张纸条。”
充恒一把将纸条夺了过来展开,看完上面的字后脸色忽变。
“写的什么啊?”杨无咎好奇地问道。
充恒攥紧了手中的剑,又看向梁烨和王滇早已出发谈和的川南城,咬了咬牙,解开旁边快马的缰绳,翻身上马,“驾!”
“哎!充恒!你到底帮不帮!?”杨无咎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干脆解了缰绳骑马追了上去,“充恒!”
两匹快马向着川南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42章 谈和
川南城在川松郡的东南角, 紧挨着华东郡,常水自川松西北发源,一路向东南蜿蜒, 及至川南, 一支径直流向华东郡, 一支因地势流向承元郡,最后两支都在东辰地界汇入了云水。
焦文柏就是带军过的常水, 如今大军驻扎在常水边的灵符县, 而梁烨的军队驻扎在川北城,成掎角之势合力围抱川南,直指其东南方向的华东郡。
虞破虏的军队退至了华东郡和赤兰郡的交接处,楼烦则停留在宁明和焦炎对峙, 没有再轻举妄动。
虽说是谈和, 但谁都不能保证最后真的一定能谈拢,焦文柏没走,为了就是万一谈崩了,立马开战。
北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谈和可以, 我们也很乐意, 但是你们要继续打,我们也不带怕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都别活。
这行事作风跟他们那个疯子皇帝如出一辙, 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疯子皇帝正盯着地图上的华东郡, 心心念念, 咬牙切齿, 抓心挠肝, 恨不得再多长两个脑子想办法把华东郡给搞回来。
“能顺利谈和就不错了,收复华东郡不急在这一时。”王滇行事向来比他要保守谨慎,“申寻虽然现在一身麻烦,但他又不是傻子,嘴里的肥肉不会吐出来还给你。”
梁烨眉眼沉郁,“华东郡本来就是朕的。”
“是你的现在也不能急着要回来,万一弄巧成拙丢的就不止一个华东郡。”王滇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道:“咱们现在要先保住赤兰郡,别丢了夫人又折兵。”
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保住赤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赤兰全是戈壁滩,朕不要。”梁烨嫌弃道。
这种无意之中散发出来的昏君气质让王滇很想上手抽他,“这他妈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
梁烨被他吼得往后退了退,“朕就是说说。”
王滇叹了口气,“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梁烨皱了皱鼻子,想要华东郡想不出办法,又被王滇否决了,顿时对这次和谈失去了兴趣,谈判远没有杀人来得有趣,恹恹地听着王滇说谈和的策略,偶尔才插上两句嘴。
两军以川南城中线为分界线,在空地上搭建起了高台作为谈判的地点,两边带的人数都没有超过三百,按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到达了高台前,城外各自的数万军队彬彬有礼分列两侧,十分和气。
既然是谈和,就得讲究个礼,梁烨打仗的时候虽然很不讲究,但现在毕竟是北梁的一国之君,对方是主帅,这边是不可能让梁烨亲自去谈的,一来皇帝跟对方区区统帅谈和有失身份,二来众人也怕自家陛下疯劲上来直接掀了桌子开战€€€€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包括王滇在内,单看梁烨收不回华东郡那个郁闷的样子,要是一言不合,他巴不得再继续打。
不能亲眼看看虞破虏那孙子惨成什么样,梁烨十分不爽地留在了大帐里。
去高台的人选都有讲究,王滇作为谈判的主力,接连选了五个沉稳有头脑的将领,最后目光在卞凤身上略一停留,温和笑道:“卞小将军,你武功高强,还要烦劳你护卫一程。”
是护卫,不是随同,说白了就是谈判没你的事,你就是去当保镖的,尤其王滇之前选的人里有两个职位比卞凤还要低,明晃晃地下他的面子,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论资历,论年纪,卞凤都不够格坐到谈判桌上,王滇选的人也都是年纪偏大的,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在对方有个十七八岁就做主帅的虞破虏对比之下,就很意味深长了。
就算都是群打仗的糙汉,但能混到梁烨眼前的都不是些没脑子的,只这一出就明白了丹阳王看不上这位卞小将军,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
丹阳王是能在大都一手遮天的人物,得罪谁不好得罪他。
高台之上,东辰和北梁的人分坐长桌两侧,王滇对面坐着的是虞破虏,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位少年将军的模样,眉眼锋利冷锐,煞气满身,看上去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看他的目光很不和善。
王滇笑吟吟地对他拱手行了个礼,对方紧抿着唇,回了他一礼。
对方的右臂动作有些僵硬,很显然梁烨阴得那下还没好利索,不怪他看起来要吃人。
双方和谈,归根结底就是把之前撕破的脸皮再缝缝补补糊上层漂亮的外皮,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和和气气好像又亲如兄弟。
王滇说话做事向来漂亮,生意场上掀了桌子骂了娘的回头还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如今对着东辰的人也是十分和气,一群人唱红脸的唱白脸的插科打诨的,演得好一出大戏。
王滇一方无意再战,虞破虏一方急着回王都,亲切友好的会谈过后,川南之盟就这样顺利地盖了章,速度之快仿佛大家来走了个过场。
最终以东辰退兵回华东郡,北梁撤军至川松郡罢休,但王滇软磨硬泡,到底是夺回了赤兰郡€€€€东辰也差不多和梁烨一样的想法,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了也没什么大用。
这场战争从大年初一打到了春天过了大半,东辰势在必得,北梁背水一战,谁都没想到最终会是以这种相对而言平和的方式结束,东辰因为申尧这一死动了根本,北梁因为王滇暂时稳住了大都得了喘息之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时也命也,东辰迈出的一统三国的第一步便踩进了坑里,再次等到这般时机已不知要何年何月。
最起码,北梁一时半刻是完不了蛋了。
王滇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说不上是轻松还是遗憾,梁烨这皇位坐得稳了,不安稳的就该变成了他自己,待回了大都,梁烨是不可能放任他握着这般滔天权势的。
不过日子还长,他有得是时间好好跟梁烨斗。
他慢吞吞落在最后下高台,卞凤跟在了他身后,“王爷真是巧舌如簧,长袖善舞,难怪能得陛下如此宠爱。”
王滇笑道:“卞小将军过誉,都是我应得的。”
卞凤被他猝不及防噎了一下,声音微冷,“王爷日夜都随陛下在一起,军中已有非议,难道王爷真打算做那惑乱君上的佞臣吗?”
王滇失笑,“卞小将军此言差矣,我为北梁战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陛下不忍让我在营帐之间来回奔波,我们商讨的都是国家大事,怎么到了小将军嘴里,就成了惑乱君上?”
“你€€€€”
“哎。”王滇停下脚步,转头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和,“卞小将军如此关心陛下,不如亲自去问问陛下。”
卞凤冷笑,话里有话道:“身为臣子,怎能如此不识好歹僭越礼数给陛下添麻烦呢?”
“知道就好。”王滇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不该想的就别痴心妄想,本王最厌恶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卞小将军。”
卞凤盯着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王滇轻笑了一声,转身拢了袖子便下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