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不管是在于今日救命之恩,亦或是他的这份求学心思,还是俩人话语投机相见恨晚……
陈建安自是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来,往后必然将自己所掌握的酿酒技术,均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
唯有两点要求,一是不可将技艺外售盈利,二是不必同旁人提及师承。
“我如今身残无能,云娘独自照料茶馆本就颇具危险,若是再叫过多的有心人知晓我的住处,恐会引来更大的祸难。”
陈建安眉眼温柔,无奈的苦笑着:“过多的东西,我也不便与祁越细说,你只需要牢记这两点就可以了。若是担得起,那即日起便可跟着我学,若是担不起……”
宋祁越见状点头,神情郑重,语气也认真至极:“您尽管放心,既然答应了,我自会说到做到。”
陈建安欣慰的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祁越白日照常去茶馆做工,下午至晚间便去寻陈建安学酿酒,直至月色沉沉亥时将至才起身离去。
周而复始,斗转星移,冬过春初。
当官道附近的冰雪逐渐融化,村庄山头也变得绿意盎然,处处都充满着鸟语花香之景时,宋祁越也终于将这酿酒技术,学到同陈建安那般炉火纯青了。
如此,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这日,老板娘特意将茶馆关了半天门,买了鸡鸭鱼肉早早的便回家做饭,就是为了给即将离开的宋祁越饯行。
毕竟相处这般久,夫妻俩与他的情谊,属实也算是亲人了。
宋祁越自然不好推脱。
待到暮色四合时,小院中炊烟袅袅,三人围坐在宋祁越最后酿成的那桶酒旁边,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即便夫妻俩万般不舍,但吃过这顿饯行晚饭后,他还是要动身启程的。
只不过在临走之前,为了感谢夫妻俩许久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宋祁越还送给老板娘一份清凉茶的配方。
“茶馆处在官道交接处,糯米圆子虽然美味,但有些行人步履匆忙,并不能安心吃上一碗,只想要讨口解渴舒爽的茶水,让他们好缓缓劲继续赶路。”
他边揉搓着茶叶,边认真的说着:“所以茶饮还是很重要的,您店里的素茶没滋没味,喝少了不解渴,喝多了还涨肚,不如把茶叶加上配方一起熬煮,做成爽口的清凉茶,会更受行人们喜欢。”
老板娘忙点头认真的学着,心下也对他充满了感激。
次日,宋祁越便启程离开了,还给夫妻俩留了句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江湖路远,我等往后终会再见,珍重。
而后约有五年之久,宋祁越便继续辗转各国学习厨艺,从本国风味到外邦美食,又从乡间小店到主城饭馆,宋祁越从来没有嫌弃过任何一种菜系。一如最初在官道茶馆时那般,无论教他的是小师傅还是老庖厨,他都抱有一种认真诚恳学习的态度,哪怕师傅让她端茶送水、干脏活累活、抛头露脸的叫卖,他也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只要让他学会、学熟、学精这道手艺,他都无怨无悔。
因此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手艺不仅仅是精进这么简单,而是提及美食相关的东西时均是博学多识,无论是酿酒、斟茶、白案、红案……他统统都能做到最好。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容纳万千,但凡他了解到的,如今也都尽数学到了。
也该是启程回到金陵城的时候了。
€€€€
建青十七年夏,金陵城远外郊。
官道之上行人匆匆,且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身上也挂着些许伤痕,好似是刚从什么地方逃难过来,看起来可怜至极。
而在这些行人身后,则有一队人马跟随。
为首之人锦衣玉服,剑眉星目、身材挺拔,连腰间佩戴的都是御赐宝剑,单看着模样便知定是人中龙凤。
其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前奢华后素雅,也不知护送的哪户官员。
时至正午,阳光炽烈。
他蹙眉瞧着前面的行人,思衬片刻后同副手说:“通知后面在此处休憩半个时辰,让流民往前寻些阴凉的地方待着,不要走散,等会会唤人去给他们分送茶水。”
副手连忙应是,旋即策马离去,按照吩咐开始管理流民。
待到不过多时,流民安置妥当,而副手回来复命时,还提及了另一件事。
“将军,后面那马车上的人,说要下来做午膳。”
被唤作将军的男子略一蹙眉,不解:“这个地方,要做午膳?”
“他随行的小厮是这么说的……”副手无奈回着,旋即又问,“不过,将军可知后面马车上那位宋郎的来历?能让镇北王即便驻守城池,也要遣人专门护送其回到金陵,甚至还特意不计隔阂的给您飞书,只为了能让他在回金陵的途中多重保障,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听他这话将将落下时,将军横眉扫了他一眼。
副手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跪下认错,并自己认领了军法。
“我也不知那人是何来历,此行匆忙难以调查,镇北王也并未提及……确实让人觉得甚是可疑。”
将军眸中闪过暗光,旋即同副手说着:“去告诉那位宋郎,现下可以出来做午膳了,不过休憩时间有限,叫他不要过于磨蹭。另外,派人跟进他的一举一动,如有异样即刻通知我。”
副手连忙应是,旋即起身去通知那位宋郎,心下颇为希冀。
得了将军应允,马车中似是有人挪动,旋即传出了淡淡的男声:“感谢将军的通融。”
紧接着下一秒,马车帘被人掀开。
素手先行,俊颜其后,再接着便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形,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此人身着一件月牙白的金线绣鱼镀边长袍,满头飘逸墨发尽数由一根白玉簪挽起,含笑之时眸中水光灿灿,仿佛有星河坠落入其中,让人只要瞧上一眼便会深陷其中。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而此人不是旁的,正是宋祁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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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绝世大厨(七)
“郎君郎君, 炊具已经架好啦!在这边€€€€”
午时一刻,日头正毒。宋祁越的腰间系起€€衣,往小厮招手的方向走去。
这小厮名唤阿桡, 今年方才十五岁。是他去年求学途中, 在寂北国的主城街道, 意外从路边捡回家中的。
那时正值冬季, 寒冬腊月、冷风刺骨。
寂北国的温度低到离谱,若是保暖措施不够, 活活被冻死都是有可能的。但这家伙却只穿着单薄衫衣,在那座大饭馆门前,满脸含凶的同一条流浪狗抢吃的。
抢不来就打架, 打不过就认命,四肢僵硬的倒在雪地中。
那模样瞧着都让人心疼。
宋祁越彼时正好从饭馆下工,刚出门就差点踩到这家伙, 又见其实在可怜至极无人关照, 这才将他带回家养了些时日。
本想着等他身体好些,寂北国迎来春分时, 就送他离开此处的。
却没想到这家伙也知道何处好、何处不好,当即便哭着喊着说要留下来,往后跟着他走南闯北去哪都毫无怨言,也不要银钱,只要能每天都供吃供喝就成。
宋祁越无奈发笑, 心道这家伙猴精。
不过他心中清楚,这家伙若是真的离开了此处, 往后恐怕还是会继续流浪的, 届时可就不一定有人同他这般, 再将其领回家好好养着了。
因此几相思量, 他还是决定将这家伙留下,并取名阿桡,一直带在身边。
回忆逐渐收拢,宋祁越面色无波,继续往河边走着。
及近位置后他立定,也并不顾远处那将军锐利的目光,只淡然的将裳袖挽起,旋即吩咐着阿桡同他一起准备食材。
“阿桡,去将这些菜洗净。”他说着,“还有马车冰盒中贮存的那只鸡,稍后你也一并帮我取出来,若再放上半日冰就都化了。”
阿桡忙应是,旋即颠颠的去准备了。
宋祁越也并不闲着,于河边先洗净了手,随即将适才经过城镇时,顺手买的一大块猪板油拿出来。
此行人多,做再多的美味菜肴,都不如做些干粮和汤。
干粮的话,胡麻饼酥脆适口,饱腹感强;汤品的话,慈姑鸡汤调理生息,更适合前面那些流民中的老人家。
这般将想法落定后,他便着手开始做饭。
而做胡麻饼,必不可少的,就是以猪油为住要点的油酥了。
这两快猪板油选用的都是色白且无杂质的,适才已经洗净,于案板上切成大小分明的薄片,而后直接冷水入锅准备熬油。
彼时阿桡正好回来,便将蔬菜和母鸡都放在他身旁,旋即熟稔的添柴控制火候。待到瞧见猪板油的颜色转为焦黄色,锅中的水也几近烧干烧净之时,便可捞出油渣放置一旁备用了。
炼油的香腻味缓缓飘散。
刚准备阖眸小憩一会的那位将军,忽而便被这味道勾的没了困意。
这人真的在做饭?
这猪油的香味浓厚,恐是要做的东西还不少,是打算分给流民的么?
思及此他眉间微蹙,旋即利落的起身往河边走去,想瞧瞧这位宋郎到底想做些什么。
但他却并未上前,只是倚在树干上,注视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宋祁越也知道有人看过来,但却并不在意,只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熟稔的分出了少许面粉,与适才炼好的猪油合成油酥,其余面粉则与清泉水、少许白糖合成光滑面团。而后将面团分成多份并仔细的擀开,又于每个剂子中都放好适才的油酥并包起来,继续均匀的将其擀开。如此反复,直到每个剂子都成了光滑的面饼,再均匀的抹上一层加了盐的蛋清、撒上刚刚炒好的半熟黑芝麻,胡麻饼的半成品便算是搞定了。
阿桡见状,继续添柴。
待到炊锅又一次热起来,宋祁越这才抡起大勺,于锅边扫了一圈刚刚炼好的猪油,然后将适才擀好的面饼少量多次的摊进热锅,滋啦滋啦的声音顿时在河边清晰的响起,独属于胡麻饼的浓郁香味,便也肆无忌惮的闯了出来。
前方休憩的百姓,后方巡逻的士兵,都在此刻吞咽了下口水。
但是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乱走动,只能任由这股霸道的香味直冲鼻腔,勾的馋虫都要跑出来了。
宋祁越倒是不知旁人想法,毕竟他现在忙的紧,正准备烙最后一锅胡麻饼了。
“郎君,那位将军好吓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咱们看……”阿桡小声道。
他们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就是在此处做个饭而已,怎么那位将军的眼神如此不善,好似准备随时提剑砍人似的。
咦惹,渗人!
“他不知你我身份,自然疑心会重些。”宋祁越将最后一锅胡麻饼盛出,旋即边清洗着锅中污渍,边说道,“这位将军名唤陈云书,是咱们豫安王朝的明德大将军,四方征战多年累计军功无数,如此杀伐果断久了,自然处处都会多留些心。”
阿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宋祁越见他仍旧懵懂,颇有些无奈的笑出了声,倒也没继续同他说这些,反而是将这些刚刚出锅的胡麻饼装好,转而回头去喊那位将军。
他笑道:“明德将军,您也盯着我二人小半个时辰了,不若先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