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污染休止的间歇,陆厌冷眼旁观,神明借助汪星燃的优势，牢牢把控着神核的控制权,一边利用神核的力量修复残破的神躯，一边游刃有余地€€打压记忆汪星燃，将他撵得在神躯中狼狈逃窜。记忆汪星燃要是没藏有翻盘的底牌，按照这个势头，他迟早会€€被神明镇压。
等€€到神明完全执掌神核的控制权，那€€陆厌这个小小的工具人，又该当如何自€€处？恐怕难逃一死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在他代替汪星燃回归神明的怀抱之时，就已经做好赴死的觉悟。可是当他在神躯中苟活下来，面€€对神明浩瀚磅礴的力量，却抑制不住地€€生出了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到汪星燃身边的妄念。
陆厌在神躯中徜徉，精神已然受到污染的同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畸变。贪婪的念想也是一种无€€比强烈的情€€绪，他的情€€绪和神明一样拥有了实体的特性，它们攀爬过大脑的沟壑，从点点滴滴汇聚成涓涓细流。
陆厌双眼微合，感受着灼烫的异物在大脑流淌的轨迹，他不断勾勒想象，引导情€€绪从大脑通过视神经的连接汇聚到双眼的位置。
陆厌闭着双眼，像具尸体般安静地€€流淌在神躯中。
他开始默默计数，当他数到第六波精神污染消退时，他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波涛由远及近。
在轰隆的涛声中，陆厌缓缓睁开双眼。他的双眼不分眼白和巩膜，全部被血色物质填满，但他的视力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他清晰地€€看到随着波涛逃窜而来的记忆汪星燃。
记忆汪星燃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陆厌身边路过了，有时候他过来是想找机会€€干掉陆厌，让残留在神核中的汪星燃的意€€志暴走，有时候就是单纯地€€躲避神明的围剿，短暂地€€喘口气再继续逃跑。
陆厌等€€的就是记忆汪星燃再次出现的这一刻。
也不知€€道出于何种缘由，记忆汪星燃并没有变回神核的模样，而是拖着一具被神明戳出好几个洞的破破烂烂的身体，顶着和汪星燃如出一辙的脸，狼狈地€€从陆厌头顶极速游过。
两人一上一下，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
视线交错之时，陆厌眼中的血红的贪念疯狂蠕动，几乎要撑破他的眼眶。记忆汪星燃微微怔神，身影瞬间便消失在逐渐焕发生机的神躯中。
被神躯推挤着远离陆厌的记忆汪星燃闭上双眼，他的眼皮耷拉着，竟是没有了眼球的支撑！在神明察觉到异常之前，记忆汪星燃眼皮下血肉涌动，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了一双新的眼球。
记忆汪星燃那€€双离奇消失的眼球，则是在他和陆厌对视那€€短短的千分之一秒，被陆厌隔空取走了。
记忆汪星燃的双眼，被贪念硬塞进陆厌的眼中。蠕动的血红贪念下，陆厌的眼睛变成了一双诡异的重瞳。
“我们合作€€吧。”陆厌的声音通过重瞳的连接，直接在记忆汪星燃的眼眶中嗡嗡响起€€。
密密麻麻的痒意€€一直从记忆汪星燃的眼眶蔓延到后脑勺，让他逃跑的动作€€都凝滞了一瞬，差点没让神明给€€他扎个透心凉。险险避开神明的九连刺，反手撕碎两根触手生吞入肚，记忆汪星燃才勉强抽出时间回复陆厌，“怎么合作€€？”
陆厌本来还很烦恼该怎么说服记忆汪星燃与他合作€€，毕竟他的精神遭受严重污染，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现在记忆汪星燃能拿出合作€€的态度，陆厌顿时放松下来，上下嘴皮一碰啥都往外秃噜。
“你不是一直很执着回归神明的怀抱吗，现在你都已经得偿所愿了，怎么还想着和我合作€€，别说你没猜到我找你合作€€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信。而且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是真心想合作€€还是假意€€糊弄我？”
记忆汪星燃：……
想合作€€还专往他肺管子上捅，陆厌是懂合作€€的。嗯，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人类肺部的功能。
记忆汪星燃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措辞挽回自€€己的颜面€€，陆厌又开始絮絮叨叨了，他嘿嘿嘿地€€说起€€某个台风天的夜晚。
“那€€晚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狂风呼啸，悬挂天际的月亮和星星和神明是那€€么地€€明亮，我顶着太€€阳趴在汪星燃卧室的窗台上，偷看他的睡颜，一根一根地€€数他的眼睫毛。
“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还自€€带微卷，超好看。我看入迷了，他梦中翻身时掉了一根眼睫毛，啊，好心痛。那€€根掉下来的眼睫毛和神明的触手长得真像。触手真好看，神明真好看……”
“打住！你给€€我打住！”记忆汪星燃疯狂咆哮，“你心里的汪星燃和神明是完全割裂的两个概念，别把他们弄混淆了！你爱的人是汪星燃，不是神明！”
为了不让合作€€腹死胎中，记忆汪星燃也是拼了，神明都知€€道他说出陆厌爱汪星燃时有多么地€€恶心，那€€种痛苦真的不亚于神明用触手往他身上扎了七八.九十个洞。
在记忆汪星燃的泣血呼唤中，陆厌终于压抑住了赞美神明的冲动。
记忆汪星燃实在不想听到更多的污言秽语，主动剖析自€€己的内心，“你是想和我合作€€一起€€逃离神明吧，我答应了，真心的！
“当然，你怀疑我想欺骗你，获得你的信任，然后找你会€€干掉你，让神明陷入疯狂，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你知€€道，与神一同陨落，是我存在的根本，是我永恒的宿命，这是永远无€€更改的。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宿命恰恰是我们合作€€的有力保障。我想要的是完全的湮灭，而不是被神明压制在神躯阴暗的角落，看着€€长长久久地€€存在。
“刚回归神躯我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眼睁睁看着神躯一点点恢复新生却无€€能为力，我也算是明白了，就算我能假借合作€€的名€€头杀掉你，神明会€€疯掉，但€€不会€€寻死，€€只会€€变得越来越像汪星燃的形状，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复活你。即使复活的只是你的躯壳，神明依旧能以此欺骗汪星燃，继续长长久久地€€存在。
“是我低估了你们的感情€€，我输了。我们合作€€吧。”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必要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而且回到地€€球对我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我可以深入学习人类，精进自€€己的情€€绪。现在神明恢复大部分力量，€€已经看不上扔在地€€球上的那€€些垃圾了，我可以回收这些垃圾壮大自€€己的力量，同时也能帮你们人类减负。等€€我把情€€绪和神明扔掉的垃圾都武装到位，再找机会€€回归神明也不迟。到时候我有更强的情€€绪，而你也回到了汪星燃的身边，不再是神明的助力，我就有翻盘的机会€€了。”
“触……”陆厌的声音梗了梗，艰难地€€往外蹦词，“不错，触，我们，赞美，双赢，神明。”
记忆汪星燃：……
也不知€€道是该为了陆厌智商已经不多没啥机会€€嘲笑€€他而开心，还是该为了陆厌变成白痴而担忧他们的合作€€是否能成功而忧虑。
总之，就挺复杂的。
第68章 永恒之城18
合作意向是达成了,想要实现却没那么容易。
谁都没想到汪星燃残留在神核中的情绪会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直接把€€神明奶活了。见识到这般力量，神明是绝不可能放走陆厌这个汪星燃控制阀的。
至于记忆汪星燃,如果神明拿回神核后€€只能勉强苟活，€€巴不得立刻摆脱记忆汪星燃的纠缠。如今€€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禁锢囚禁记忆汪星燃固然要付出不小代€€价，却比放走他更稳妥。毕竟神明已经€€认知到人类情绪有着怎样恐怖的潜力，放走记忆汪星燃,无疑是放走一个巨大的隐患。
记忆汪星燃想和陆厌好好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怎么合作给神明整个狠活,好让€€知道留下他们只会带来€€更大的威胁。
哪知道陆厌这个不顶用的家伙,没能抵抗住神明的污染，身体出于自€€保的本能，直接给记忆汪星燃表演了一个睁眼状态的深度昏迷。
记忆汪星燃：……
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用重瞳强行唤醒陆厌吧，那样只会再次加重陆厌的精神负担,醒过来€€的说不定就是个任由神明摆布的白痴陆厌了。
靠他自€€己是无法抗衡已经€€恢复大部分活力的神明的，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陆厌自€€己醒过来€€。把€€最后€€的希望托付在自€€己最厌恶的人身上,还真够讽刺的。
等陆厌终于清醒过来€€，他通过重瞳的远距离视野捕捉到和他距离横跨整具神躯的记忆汪星燃,就像是一只被剪刀剪了几€€十€€刀的破烂玩偶,不仅缺胳膊断腿,内里的填充物也被掏空，只剩下一层不完整的空荡荡的表皮。
记忆汪星燃全身上下还能保持完好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双被他严密保护起€€来€€的眼睛。
陆厌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赞……”
记忆汪星燃气愤地打断他，双眼渗出血泪,“赞狗屁的赞，我等了你那么久，是等你不说人话的吗？”
血泪脱离眼眶，却从陆厌的眼角滑落。滚烫的血液带来€€的灼痛感如针扎般刺入陆厌的大脑，勉强将他从混沌的精神污染中拖拽出来€€。
“让你久等了。”陆厌呼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我之前陷入昏迷，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重瞳和我的情绪双重加持下，我的精神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用比较相近的形容词来€€表达的话，就像一只无形的幽灵。这种状态的我既存在又不存在，我能和外界产生互动，但你和神明都无法观测到我。
“我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就趁机脱离□□，在神躯中四处游荡。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被神明撵得上蹿下跳，还没见过神明夺回掌控的神核吧。神核的绝大部分能量都被用作修补神躯。虽然神核余下的能量所剩无几€€，但我看得很€€清楚，神明对它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这不可能！”记忆汪星燃飘飘荡荡的皮都鼓起€€来€€了，“你该不会已经€€被神明彻底污染，想骗我去抢夺神核，让我一头栽进神核处设下的圈套吧！”
如果陆厌真的被污染俘虏，直接戳穿他和神明的阴谋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富贵险中求在圈套中抢夺神核才是破局之法。然而记忆汪星燃耗损太多，破局的可能性比汪星燃和陆厌分手还低。他摆烂了，神明想囚禁他就囚禁吧。
陆厌反驳道：“我没有被彻底污染。”
记忆汪星燃一阵冷笑，以他现在的尊容，笑起€€来€€还怪渗人的，“你没被彻底污染？刚醒来€€时口口声声还在赞美神明呢。”
“我没有赞美神明，我赞美的是汪星燃。只要赞美汪星燃，我就能抵御神明的污染。”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空口无凭，我有证据。”
“哦？什么证据，拿来€€看看。”记忆汪星燃摆明还是不相信。
“其€€实你见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记忆汪星燃都懒得说话了，只给陆厌丢过去一个白眼。
“我在神躯探索时，和你擦肩而过很€€多次。你无法观测到我的幽灵状态，为了和你取得联系，我尝试过给你发出提示，你好好想想，一共是三次提示。”
三次……
记忆汪星燃用他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脑袋努力回想，终于想起€€那一掠而过的三处诡异画面€€。
这三处诡异画面€€的共同点是，神躯得到修复后€€流畅优美的躯干中，凸出了一个十€€分不和谐的肉瘤，那个肉瘤长€€成了汪星燃的形状。
三个汪星燃，一个微微垂下脑袋，表情羞涩；一个做出依偎的动作，满脸幸福；剩下那个简直没眼看，貌似是做出了亲吻的动作。
如果这三处肉瘤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正在和记忆汪星燃看不见的陆厌互动，那确实挺合理€€的……
合理€€个鬼啊！
记忆汪星燃疯狂哔哔，“好家伙！你们真是好家伙！汪星燃在地球上昏迷不醒，他留在神核中的力量还能突破神明都无法勘破的壁垒，捕捉到你的有零状态。你就更强了，面€€对充满污染的肉瘤，你还能隔空和汪星燃甜蜜互动。”
“你们真是……在谈一种很€€新€€的恋爱。”
陆厌半点不心虚，“多谢夸奖。”
记忆汪星燃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感情你还挺骄傲啊，“好吧，我相信你没被彻底污染了。说回刚才的话题，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是什么？该不会就是神核力量衰微吧。这可不够。神核越弱，神明看管的严密程度只会更强，就算是你的幽灵状态，也不可能夺走神核的。”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夺不走神核。所以我的好消息并不只是这个，还要加上我给你的三个提示。那三处位置，外层浸满了汪星燃的气息，里层则是神明从你那里夺走的力量。我能感觉到，神明无法完全消化那些力量，你对那些力量还有着相当€€的掌控权。”
记忆汪星燃狠狠地皱起€€眉头，神躯产生异象，他哪怕在疯狂逃命也有仔细观察过那三个奇奇怪怪的汪星燃，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内里包裹着自€€己的力量，更别说掌控那些力量。这时候就轮到陆厌这个合作者出场了，“你应该有办法破开外层的屏蔽吧。”
“我可以做到，不过这还不够。你的力量被打成许多碎片，分散在神躯的天南海角。力量碎片太弱了，对神明无法造成任何影响。我尝试过破开一道屏障，碎片刚刚析出，神明立刻察觉到并对屏障进行了加固修复。我也尝试过沟通外层屏障，希望他能够帮助我把€€里面€€的碎片集中搬运到同一个地方，但我失败了。”
“如果我能感知到那些碎片的方位，我就能想办法控制它们！”
“神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记忆汪星燃当€€然知道陆厌说得是对的，“看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不，我们必须夺回你的力量碎片。”陆厌却没有放弃，“我的幽灵状态对能量十€€分敏感，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汪星燃留在神核的情绪极其€€强大，修复神躯、禁锢你的力量碎片，只需要神核一半的力量就足够了。可是神明依旧舍弃了神核大部分的力量，只留下不含任何人类情绪杂质的部分。”
“€€在忌惮人类的情绪。你觉得€€忌惮的是谁的情绪呢？是汪星燃的吗，不是的，汪星燃的情绪对神明来€€说，就像是极寒中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棉袄，虽然膈应，但穿起€€来€€能保命，神明无论如何都不该舍弃的。神明舍弃汪星燃的情绪，是因为忌惮你的情绪啊。”
“人类的情绪反复无常。你的情绪在神明眼中，或许就像是极寒末世中的水，水本身不算太可怕，但如果水在你手中，你把€€水泼向好不容易穿上棉袄的神明。浸水的棉袄不仅不会保暖，甚至可能会要了€€的命。所以神明才会宁愿不穿棉袄硬扛极寒，也要把€€水隔离得远远的。”
陆厌掰开了揉碎了讲，就是想说服记忆汪星燃同意他的计划。可他说完后€€等了半天，也不见记忆汪星燃的回应。“喂，你怎么了，断联了吗？”
“没有。”从重瞳传过来€€的声音，轻得陆厌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有些惊讶，原来€€在你心里，我也算是人类啊。”
话音落下，陆厌忽然感觉到眼眶发胀，胀得几€€乎撑破眼皮，等到胀感消失，他通过铺在眼睛上的血红物质看到了眼睛的状态，重瞳变成了三瞳。
飘荡在远处的记忆汪星燃，只剩下一具破破烂烂的皮囊。破烂的皮囊被卷进神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给陆厌留下最后€€一句话，“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夺回我的力量碎片。”
如果陆厌做不到，他认知中的记忆汪星燃就会消失，剩下的就是神明本身所产生的求死的情绪。其€€中变化并不大，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些话记忆汪星燃并没有说出口。
陆厌紧闭双眼，感知着眼瞳的变化。记忆汪星燃把€€仅剩的力量，全部灌输到眼球中，通过重瞳交给他。有了这双眼睛，陆厌只要能感知到神明藏起€€来€€的力量碎片，就能控制它们进行移动。
当€€大部分碎片集中到一起€€，陆厌就能借汪星燃的力量，破开外层的屏障，掌控记忆汪星燃的力量，对神明造成重创。
只要这个教训足够深刻，神明就不得不考虑扔掉他们这两个大.麻烦。
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优计划了，没什么不妥的。
可问题是，记忆汪星燃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最大的秘密，会随着力量的灌输彻底暴露。
陆厌的脑海中多出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