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汪星燃初识的记忆。
那时的汪星燃还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神明求生的信念和求死的绝望在神核中和谐共处。汪星燃懵懵懂懂地接触人类，想从人类无形的情绪中求生、求死。
最先注意到陆厌的，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原因很€€简单，陆厌从小受尽母亲的折磨，他的身上散发着死亡的腐烂气息。求死立刻就支棱起€€来€€，并主动接触陆厌。
那时的求生根本不愿意靠近死亡，他是完全不想接触陆厌的，但共用同一具躯壳，弱小的求生无法反抗比他强出好几€€倍的求死，只能不情不愿地和陆厌相处。
当€€时的陆厌就是个小孤僻，他很€€抗拒他人的接触，很€€多因为他长€€得好看想和他玩耍的小朋友，都被他的冷脸和冷言冷语给赶跑了。能待在他身边的，只有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汪星燃。
在汪星燃的眼中，陆厌看到他对自€€己的重视。五岁的陆厌，第€€一次感觉到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太需要别人的肯定了，所以，他牢牢抓住了汪星燃。
在你来€€我往的交流中，求死终于发现陆厌根本不想死，陆厌是在一个随时会危及生命的环境中依旧执着地想要活下去。
求死顿时失去了对陆厌的兴趣，他开始躲着陆厌，可不管他怎么躲，陆厌都会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求死烦得很€€，就想要不杀掉陆厌得了，一了百了。
求死就只是抱怨一下，不会付诸行动，毕竟他成为人类，就是想通过人类的视角去体会学习人类的负面€€情绪，杀人后€€他就无法自€€由地在人类社会上活动，他会失去很€€多情绪体验的。
结果求生却炸毛了，求死对执着活下去的陆厌没兴趣，他有兴趣啊！怎么能让求死干掉陆厌。情绪爆发之下，求生的力量蹭蹭往上涨，从小可怜成长€€到能和求死五五开。
求死多怨啊，他好说歹说向求生解释，他真的不会杀陆厌。可求生根本不信，他甚至对陆厌产生了堪称变态的保护欲，力量也与日俱增。曾经€€不可一世的求死，反而变成了那个被求生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小可怜，这找谁说理€€去。
陆厌和汪星燃能走到一起€€，昔日的求死，如今的记忆汪星燃，妥妥的红娘啊！
汪星燃把€€记忆汪星燃舍弃在永恒之城时，记忆汪星燃心态炸裂的同时，也非常窃喜，他把€€这段记忆深深地锁在自€€己的内核中，发誓要带着这个秘密回归神明，让这个秘密和神明一起€€湮灭在宇宙中。
记忆汪星燃万万没想到，这段记忆，会在此时此刻重见天日。
陆厌优哉游哉地飘荡在神躯中，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记忆汪星燃力量碎片相互聚拢，他幽幽叹气，“记忆汪星燃，大好人啊……”
第69章 永恒之城19
记忆汪星燃是神明的本源力量,要完全屏蔽记忆汪星燃对力量碎片的感知，其封锁强度就必须达到神明也€€无法€€感知力量碎片的程度。记忆汪星燃舍弃的皮囊也€€发挥了最后的余热，源源不断地在神躯中扩散死亡的阴影,让神明无暇他顾。
这大大方€€便了陆厌聚拢力量碎片的操作€€。
陆厌和€€记忆汪星燃的相性实在不怎么€€样，他无法€€把记忆汪星燃的力量带到幽灵状态，而€€他只有身处力量碎片的附近，才能对力量碎片发出移动的指令。
神躯浩瀚无边，记忆汪星燃的力量碎片像天女散花般散落在神躯中。若想要在二十四小时内聚拢所有力量碎片,陆厌势必要规划出一条精确的神躯流淌路线,可一旦陆厌敢这么€€做,绝对会引起神明的关注。
陆厌没有冒进,而€€是保持原本随波逐流的状态，只是偶尔借助汪星燃的力量微调方€€向。飘飘荡荡三小时，陆厌一共接触到二十四块力量碎片,并对它们下达了跟随他的命令。
二十四块这个数量似乎挺可观，可是和€€总量超过千数的碎片相比,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想要让神明真切地感受到疼痛，以此逼迫€€正视他们的威胁,最少要夺回记忆汪星燃一半的力量。按照现在的效率，还怎么€€实现他们的目标？
记忆汪星燃残留在三瞳中的意识扭曲爬行,在陆厌的脑海里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嘶鸣,让陆厌的整个脑袋疼得几乎炸裂。
陆厌微微侧头,将鼻子埋入衣领，遮住哗啦流淌的鼻血。致命的疼痛没有让陆厌的表情发生丁点变化,反而€€让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掌握了和€€记忆汪星燃残留意识的沟通方€€法€€。
陆厌无声地在三瞳中说道：“你别着急。跟着我往回看。”
他睁开眼,四只不属于他的眼瞳不规则跳动十几圈后，才在他的指引下逐渐平静下来€€,集中看向某个方€€向。
“还记得我们刚才经€€过那里时发生的事€€情吗？”
记忆汪星燃残留的意识在他刚才反扑陆厌时又被消耗一大波，现在基本已经€€是一个智障儿童了，哪怕陆厌现在骗他1+1=666，他都€€能傻呵呵地相信。
不过陆厌并没有敷衍他，而€€是耐心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陆厌幽灵状态时，就粗略摸底过力量碎片的分布。其中有六块分外€€耀眼的力量碎片，它们所蕴含的能量就占了所有碎片总和€€的三分之二。无论其他碎片收集了多少块，这六块力量碎片都€€是必争之地。
陆厌随波逐流的效率之所以那么€€低，是因为他放弃了沿路不少力量碎片。他不动声色地微调航线，把路线修正到其中一块强大的力量碎片附近。
正好神明被记忆汪星燃舍弃的皮囊绊住心神，并没有察觉陆厌的小动作€€。
陆厌的原计划是尝试接近那块力量碎片，与其产生联系，暂时还不打算对它下达跟随的命令。可是还没等他进入可操作€€力量碎片的范围，就被一股无形的斥力推远。
这股斥力推走陆厌的同时，也€€惊醒了记忆汪星燃残留的意识，导致他对陆厌一顿输出。
陆厌说的话太多，智障表示听不懂，然后就睡着了。
陆厌：……
所以刚才那顿精神毒打算是白挨了吗？
记忆汪星燃被陆厌整无语那么€€多次，这次终于轮到他把陆厌整无语，结果€€他却€€是智障状态，一点都€€没享受到反击的快乐。好惨一孩子。
话说回来€€，陆厌被斥力推走时，精神顿时变得紧绷，结果€€被记忆汪星燃残留的意识大闹一通后，神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斥力是神明封印力量碎片时留下的禁止外€€物€€接近的指令，而€€非神明的即时操作€€。
神明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他还有机会。
陆厌正思考着对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悄无声息袭上心头。
神明的压迫感穿过屏障，填满屏障中的所有缝隙。神明的压迫感和€€情绪一样，都€€是事€€实存在的物€€质，冰冷的液体从头到脚包裹着陆厌，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钻，夺走他的感官，夺走他的呼吸，夺走他的意志。
直到压迫感接触到陆厌眼睑下翻涌的红色物€€质，冰冷的液体如同退潮般，瞬息撤出屏障，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厌剧烈喘息，狼狈得就像条搁浅的鱼。
是了，汪星燃的屏障能完好无损地保留到现在，不是因为神明无法€€打破，而€€是神明也€€需要这个屏障来€€保护陆厌这个弱小的存在。
不幸中的万幸，陆厌在无尽的精神污染中，竟然变异出实质的情绪。神明当然没把陆厌那点情绪当成威胁，€€只是被记忆汪星燃搞出阴影，不想过多触碰陆厌眼中这种明显属于负面情绪的脏东西罢了。
神明不想直接触碰陆厌，却€€不妨碍€€观察陆厌。
神在神躯内张开一只眼睛，比月亮还要巨大的眼球紧贴脆若薄纸的屏障，无形的视线如同利剑，从四面八方€€穿透陆厌的身体。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陆厌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湮灭了。
眼睑下涌动的红色物€€质，牢牢裹住其下的三瞳。陆厌自己的眼瞳，和€€记忆汪星燃主€€动送过来€€的眼瞳安静得如同死物€€。而€€被陆厌强行夺来€€的那双眼瞳则剧烈震颤，随着一声只有陆厌自己能听到的轻轻的“啵”声，眼瞳轻轻炸开，化作€€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神明注视着僵直状态的陆厌，确信自己已经€€湮灭了他的精神，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只是神明并不知道，被他湮灭的并不是陆厌的精神，而€€是记忆汪星燃的力量。
三瞳变重瞳，智障蹭蹭陆厌的双瞳，似乎是在高兴位置变得宽敞了许多，又似乎是在安慰陆厌，神明现在太强了，他们没机会了……
后者对智障心情的解析，其实更像是陆厌自己的心声。
直面神的强大，对陆厌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让他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一个智障，一个废人，合作€€要完蛋了。
匪夷所思的是，陆厌飘飘荡荡，跟在他身后的力量碎片竟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飞快增加，与之相对应的，陆厌眼睑下的红色物€€质正在缓慢地消耗着。
陆厌早就设想过，自己的行动会被神明识破，而€€他并没有自信能和€€神明抗衡，神明碾死他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他就是在赌，赌神明只会泯灭他的灵魂，把他的□□保留下来€€，方€€便更好地控制汪星燃遗留下来€€的力量。
当他的精神消失，他的情绪将会取代他的意志，继续执行聚拢力量碎片的任务。神明刚泯灭了他的灵魂，肯定会有所放松，这就是大肆聚拢力量碎片的好机会。等细小的力量碎片聚集得足够多，陆厌的情绪就会将它们交给记忆汪星燃，并帮助记忆汪星燃定位那六块大块的力量碎片。
届时记忆汪星燃恢复了些许力量，总该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只是这个计划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陆厌的灵魂没有泯灭，而€€是陷入昏迷，不过这并不妨碍陆厌的情绪按照原计划聚拢力量碎片。
直到十分之九的细小力量碎片都€€聚拢到一起，碎片间互相碰撞的微弱嗡鸣声与智障的双瞳产生共振，将失去意识的陆厌振醒。
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陆厌十分迟钝，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屏障中，听到了眼睑下像纸张般稀薄的情绪催促他，快去找大块的力量碎片。陆厌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本能地听从了情绪的命令。
变成智障二号的陆厌已经€€不懂什么€€叫做低调了，他大肆招呼散布在大部分神躯中的汪星燃的力量，让它们以最短路径把他送往最大的一块力量碎片。
陆厌闹得那么€€大，神明又不是瞎子，当然立刻就发现了。神明这次是真切地动了杀心，€€对神躯下达命令，彻底灭杀陆厌。
一部分神躯当即执行神明的命令，可更多的神躯却€€完全不听话，它们不仅自己摆烂，当它们附近的神躯想要对陆厌动手时，还会进行阻拦。
神明又惊又怒，打算亲自动手除掉陆厌这个祸害。€€看穿了陆厌的目的，干脆就在那块力量碎片的旁边睁开眼睛，来€€个守株待兔。
就是睁开眼睛如此简单的动作€€，也€€遭到百般阻挠。神明不惜自损神躯，百只眼睛同时使力，其中三只眼睛才勉强睁开细细的眼睛缝。
睁开的眼睛捕捉到陆厌的身影，正要对其进行绞杀，可周围的神躯全都€€不要命地涌过来€€堵住三只眼睛的视线，被绞得血肉模糊。
拿回神核后恢复的生机，三眼一眨损耗掉十分之一。
神明真的怕了。
神明想和€€陆厌谈判，€€可以无条件放走陆厌。然而€€这时候的陆厌已经€€是智障二号，他根本领略不到神明的意愿，勤勤恳恳地执行着自己情绪的指令，不然说不定他和€€记忆汪星燃的合作€€真有可能会散。毕竟陆厌也€€不是多有道德的人。
神明见谈判无望，也€€只能咬牙硬撑。€€可以放走陆厌，记忆汪星燃却€€是绝不能放手的。
视线、肉山、触手、呓语、血液熔浆、腐败……神明使出所有攻击手段，不惜自残也€€要留下陆厌和€€他控制的力量碎片。
酷刑撕碎保护陆厌的神躯，打破他周身的屏障，碰撞在聚拢成陆厌盔甲的力量碎片上。
力量碎片全是负面的力量，完全不擅长守护。陆厌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剧烈的疼痛先是唤醒了智障二号，又通过重瞳共感和€€力量的回归唤醒智障一号。
记忆汪星燃通过陆厌的身体，触碰到那大块的力量碎片，碎片通过手掌钻进身体，汇聚到重瞳中，“哈哈哈哈哈，陆厌，以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陆厌的精神终究不能和€€非人相比，他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反派死于话多，你还是赶紧干活吧。我们的机会只有这一次，给我拿出你全部的实力。”
“知道了知道了，真€€嗦！”记忆汪星燃不高兴地哼哼。
在这要命的关头，两人还有闲心拌嘴，不过是缓解紧张得快要窒息的情绪罢了。
他们根本没有聊重点。
比如汪星燃的力量在这一战消耗得七七八八，他们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又比如他们目前夺回的力量并不到计划中的一半，勉强就够五分之二。
全都€€是暴雷，一点也€€不敢聊。
记忆汪星燃怒吼一声，“不管了，冲啊！”
记忆汪星燃的力量化作€€一道利箭，将陆厌的身体包裹其中，剩余的所有力量作€€为推动力，将利箭狠狠射.进神躯，“给我破€€€€！”
利箭像闪电般穿透神明的血肉和€€骨骼，击落了一颗眼球，截断无数触手，不断朝神躯外€€前进。
神躯太庞大了，偏偏智障们没有脑子，选择的最后那块力量碎片正正处于神躯的中心位置，还不如选一块靠近神躯边缘但力量偏少的力量碎片呢。
利箭穿行八千公里，速度一点点降低，直至为零。箭尖堪堪停在神躯的边缘，只差不足百米就穿透神躯了。
“就到这里了吗？”事€€到临头，记忆汪星燃不再咋咋乎乎，声音十分平静。
“不，我不认命！”陆厌摸向自己的眼睛，将残余的情绪全部抓出来€€，把它们全都€€拍进利箭中。
利箭获得动力，努力走完了最后的路程€€€€
轰！
铮亮的箭尖刺穿神明的皮肤，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没等利箭剩余的部分顺着破口往外€€飞，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后方€€传来€€。冒头的箭尖一点点往回收。是神明。
真的……就到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