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谢安屿只是有这种猜测,因为他爸妈离开的时候他也这样,他不是睡不着,他是害怕睡着。一旦睡着了梦里全是爸妈的身影,人醒了梦也就碎了,那比一直醒着直面现实更让人痛苦。
“他半夜经常在阳台抽烟。”谢安屿说。
周€€叹了口气:“现在好挺多了,以前才叫严重。”
谢安屿不知道怎样才算严重,他每次都是起夜的时候看见余风在阳台抽烟,余风听到动静会转过头很自然地跟他说话。
谢安屿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也不知道他回房间后余风又在阳台抽了多久的烟。
“他这样很久了?”谢安屿问。
周€€嗯了一声:“比你想象的要久。”
应该有六七年了吧,程晟刚走的那两年,他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比现在严重得多,最严重的时候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关于余风的过往,周€€的诉说戛然而止,他说他要去买水果了。
周€€走远后,谢安屿身后传来余风的声音。
“还以为你打个电话穿越了。”
谢安屿回过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怎么吃个饭人全都跑了?”乐来爷爷的大嗓门从里边传出来,“小谢电话还没打完哪?”
谢安屿走进院里,乐来朝余风比了个手语,余风也用手语回应他。
不知道为什么,谢安屿看到余风跟乐来比手语的时候,心里会一瞬间觉得很宁静,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变得静谧无声。
“余哥。”
余风转过头来看他。
谢安屿对余风比了一个他学过的简单手语,他比划得有点慢,动作不太熟练。
“什么意思?”余风问。
谢安屿还以为自己做错动作了,一脸茫然地拿出手机想查百度。他刚打开百度软件,立刻就反应过来余风估计又在逗他,就收起手机说:“你看不懂就算了。”
余风笑了一声,忽然说:“我也是。”
刚才谢安屿跟余风比划的手语是正确的,余风也看懂了。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第33章
周€€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西瓜, 还有两盒切好的凤梨,乐来爷爷当他出去买烟了, 看到他手里拿的水果站起来道:“不是说去买烟吗!怎么买了这么多水果!”
“不多, 就俩。”周€€笑着把凤梨放在桌上,“厨房在哪儿?我去把西瓜切了。”
“不用不用,让乐来去弄。”乐来爷爷拍拍乐来的肩。
乐来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抱着西瓜去了里屋,谢安屿起身跟了过去, 他想帮忙来着,乐来摆摆手,示意不用, 让他回去坐着。
谢安屿就又坐了回去。
“他就是听不见,又不是手残脚断了。”乐来爷爷喝了几杯酒,苍老的脸颊浮起两团淡淡的酡红, 脸上挂着暮气沉沉的笑容, “这孩子没你们想得那么娇气,好着呢……都好着呢。”
“乐爷爷,乐来的耳朵是一生下来就听不见吗?”周€€问道。
乐来爷爷端着酒杯瞥了周€€一眼:“你多大年纪,跟着他俩叫我爷,你得叫我伯。”
老人家喝得不少, 眼神都变犀利了,说出来的话也挺犀利。
周€€乐了:“您这话说的,我大他们一轮都没有呢, 怎么就得叫您伯了,这不差辈分了。我叫您伯, 乐来和小谢管我叫啥?叫叔?”
“我不管那个, 反正你别叫我爷, 听着别扭。”乐来爷爷一口一口抿着小酒,笑眯眯的,“把我叫老了都。”
周€€笑得不行:“成成成,都听您的,我管您叫乐老伯,成吧?”
“你还非得加个‘老’!”
“乐伯,乐伯。”周€€立刻改口。
乐来爷爷放下酒杯,看着桌上的杯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家乐乐从小就命苦,跟着我也没享什么福。”
“他右边那只耳朵是天生的,一生下来就听不见。左边那只,是被他爸打聋的。”
“打聋的?”周€€难以置信,身为父亲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乐来他爸妈呢?”余风问,“不在这儿吗?”
“爸死了,妈不知道在哪儿。”乐来爷爷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他是他妈扔在我家门口的,乐忠明那个畜生玩意儿在外面胡搞,不知道跟谁搞出了个娃娃,当初要不是我拦着,乐来就被他爸扔福利院去了。做过亲子鉴定了,都确定是亲生的了也从来没好好养过,赌钱,喝酒,喝醉了就打孩子……”
乐来爷爷冷笑了一声:“还好死得早,该,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和他妈生了他。”
老人家说着抹了一把脸,眼眶红了:“孩子本来会说话的,两只耳朵都听不见,慢慢的就不会说了。怪我,我没本事,我要有条件早点送他去专门的学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这怎么能怪您。”周€€眉头紧皱,“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您把乐来养得多好啊。”
乐来爷爷吸了吸鼻子,赶紧抹了抹眼睛:“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回头又该挨着我睡了,烦死个人。”
周€€忍不住笑了一声。
余风和谢安屿一直沉默着。
乐来端来西瓜,还好乐来爷爷情绪收放自如,乐来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变。谢安屿坐在那儿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乐来给他拿了一瓤,递到他嘴边。
谢安屿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西瓜。谢安屿咬了一口,乐来用手语问他:“甜吗?”
谢安屿点了点头,他看不懂乐来的手语,他是猜的。
谢安屿忽而转头看了一眼余风。
余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刚才乐来爷爷在诉说乐来的过往时,他一直低垂着眼眸,谢安屿总觉得他是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所以反而看起来这么平静。
世界上孤独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余风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在他无声的世界里应该也有过漫长的孤独时光吧。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他真的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谢安屿约拍那天,蒋婷九点准时到了蒋啸天说的那家服装店,蒋啸天把话说得那么满,蒋婷本来还觉得他太夸张,看到谢安屿本人才发现自己是低估了老弟的眼光。
当平面模特不一定要帅得惊为天人,但那张脸绝对不能没有故事感和高级感,她老弟说的这个,两者都具备了。见到真人,蒋婷甚至觉得谢安屿有点不上镜。
今天不在摄影棚拍,所以谢安屿没有去仓库,他九点钟在服装店跟老板娘打了个照面。
“之前微信给你发的合同我都打出来了,你再确认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老板娘把纸质合同拿给谢安屿,“签完了一会儿先去底下仓库化个妆,然后去拍摄场地。”
现在时间还早,服装店里没什么人,蒋婷在一旁假装挑衣服,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谢安屿和服装店老板娘的对话。她放下衣服,走出去就给蒋啸天打了通电话。
“蒋啸天,你能不能靠点儿谱?”蒋婷气不打一处来。
蒋啸天刚到公司没多久,坐在工位上哈欠打了一半就被蒋婷吓回去了:“啥?”
“我听你的,来大卖场了,也看到你说的那人了。”蒋婷转头往店里看了一眼,握着手机压低了声音,“他已经被人用了你不知道啊?”
蒋啸天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了:“噢你说这事儿啊……”
蒋婷现在就是个坐过山车从高处飞速降落的状态,好不容易找着一个条件优于原主的人选了,结果给别人捷足先登了。
“我刚听得清清楚楚,他都跟人签约了,又不是临时的,怎么着,你是让我去撬墙角啊?”
“不是,他没签约啊……”
“没签?你确定?”
“我确定。他签的那是劳务合同,临时性的。”
“那他签公司了吗?”
“应该没有。”
签了公司应该有经纪人对接劳务合作,谢安屿连试镜都是自己去的,不太可能签过公司。
“……素人啊?”蒋婷震惊了,“这条件?”
“上次给你看的照片是他试镜的时候拍的,他以前不是这行的,应该还是第一次拍模特照。”
“第一次?”蒋婷有点惊讶,“我感觉他镜头表现力还可以啊。”
“不然我也不会跟你提他了。”
“算我平时没白疼你,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蒋婷叹了口气,“关键是我要怎么找他谈。”
“不是让你装星探么。”
“他一会儿要去拍照了我怎么装啊,总不能让我当面挖人吧,要不还是你帮我牵个线吧。”蒋婷说,“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出面说一下应该要不了你的命吧老弟?”
“不行姐……我真的有我的苦衷,这事儿我真没办法直接给你牵线。”
蒋婷扶额叹了口气:“算了,我就豁出去一回吧,成不成随缘。”
“你要干嘛啊?”
“还能干嘛,直接找他说呗。”
“啧,不愧是我老姐。”
今天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这种公共场合再遇到对方呢,蒋啸天又支支吾吾的不愿出面,也没这人的联系方式,蒋婷就算要装星探挖人也只能在今天行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过这种事不能当着服装店老板的面明讲,这么讨打的事蒋婷可做不出来。
蒋婷从包里拿了一张名片,站在店门外悄悄观望了一会儿,谢安屿签完合同就出来了,他要去仓库化妆。
蒋婷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赶忙叫住他:“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谢安屿停了下来。
蒋婷径直走过去把名片递给谢安屿,开门见山道:“你好,我是时尚杂志《charm》的编辑,想找你当平面模特,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可以联系我。”
蒋婷没时间说得太详细,她担心服装店老板一会儿就出来了,只能话赶话地挑重点讲。
谢安屿迟疑地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名片。
“别担心,我不是骗子,名片上印了我们公司的名字,你可以上网搜一下,都搜得到的。”蒋婷笑了笑说,“如果有意愿,你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我们到时再详谈。”
谢安屿点了下头,把名片收进了口袋里:“嗯,谢谢。”
都说真诚是必杀技,蒋婷觉得未必,对方波澜不惊中带着一丝礼貌的态度搞得她都不知道脸上该摆什么表情了。
她脸上端起职业笑容:“希望我们有机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