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李时对着发哥扯了扯嘴角:“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这是发哥您教给我的道理。”
发哥一愣,他没想到李时竟然会用自己随口扯的话反驳自己,他自诩江湖义气,尽管很多时候行事作风和义气完全挂不上钩,但不妨碍他平日的口头上作秀。
被堵回来的发哥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冷笑一声:“你记得倒是清楚。”
李时识趣的没再开口。
不过发哥显然并不想被李时几句话轻巧的揭过去,他但凡出手教训人,除了敲打手下人,更重要的是树威,眼下李时一句话顶了回来,这个威是立不下去了。
发哥重新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了几口,神色未明。
片刻后,发哥抬了抬下巴,示意一旁的人,那人很快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发哥接过文件袋,打开,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纸:“逃跑这事,既然你解释了,我肯定是相信自己手下的兄弟的€€€€那现在说说你爸的事儿吧。”
发哥从里面翻出一张纸,看清了上面的数字后,他对着李时开口的语气愈发和善:“两年前,你爸在我这里欠了34.6万,我给了你机会还债,也看在你在我手底下干的情分,少算了几分利,这两年你陆续还了不到五万,你爸又借了八万多点,反正林林总总算下来,你们父子现在连本带息欠我50.8万。”
发哥将那一沓欠条一下一下的拍在了李时的脸上:“好好想想,你拿什么还?”
欠条哗啦散落在地上,在包厢灯光的映射下,白的刺目。
李时看着那一地的纸张,如果说前一天他抱着随时跑路的想法,那这些欠下的账根本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些什么,至于发哥会不会在他跑了之后找李建军的麻烦,那并不在李时的考虑范围内。
但经过今天的事情,李时发觉自己之前想的太天真了,发哥怎么会没想过这种情况呢,又怎会任他随心的离开。
半响,李时看向发哥,问:“发哥想我怎么还?”
“两年前,你爸留下了一根小拇指,我给了你还债的机会,今天你说你该怎么办?”发哥嗤笑一声:“代价总要比上次重吧。”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李建军听到后,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鼻涕眼泪的求饶:“我错了发哥,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不能再切了!不能了...啊!不对!”
李建军突然想到什么般,立刻急促开口:“...这次是这个小兔崽子惹了发哥您生气,您切他的!他是根手指头!您想切几根切几根!切到您解气!”
“既然你爸都这么说了。”发哥踱步到一旁,从一名打手手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之后扔到李时面前:“李时,你看着办吧。”
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李时面前弹了两下,李时低头垂眸,像是在看着那把刀,又像是再思考些什么。
时间过去了了半分钟,发哥等的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就见李时伸手捡起了刀。
李时握着那把刀,抬头看向发哥,语气平静:“发哥,我可以断指,也可以今后都听您的话,不过,希望您不要让底下的人去打扰其他人。”
“你说你那名小朋友?”发哥笑容和善:“可以。”
“好。”
李时说完这个字,便将左手放在地上,他将那把匕首放在小拇指的左侧,正要切下,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一名侍者模样的人快步走进来,对方进来后就走到发哥身边,耳语了几句。
发哥脸上带着不悦:“没看见我正在办事?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要见吗?”
“他说他要跟发哥您谈个交易,本来我也不信,但是他说...”侍者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发哥面色稍稍严肃了起来,片刻后说道:“行吧,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说些什么。”
侍者退下了,被这么一打断,李时的手到底没切下去。
很快,包厢的门又被打开了,侍者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李时在看清那人第一眼的时候,先是震惊,紧接着他出声道:“你来做什么?!”
侍者领进来的人正是郁衍。
郁衍来做什么?李时霎时脑子一团乱麻,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直接将郁衍拉到身后护住。
李时站在郁衍前面,手里还握着那把刀,他双目赤红的盯着发哥,一字一顿的说:“发哥,说了不牵连别人的。”
“感情真好啊。”发哥拍拍掌,随后道:“不过你搞清楚,是你这位小朋友主动要来找我的。”
李时正要回头看郁衍,就见对方已经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郁衍身上还穿他们三中那种红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面上依旧是李时所熟悉的那冷峻的神情,好像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物有半分的动容。
“换个地方谈吧。”郁衍淡声开口。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发哥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是将郁衍的话听了进去,他挥挥手,示意郁衍跟着他去包厢右侧的隔间。
郁衍点点头,正要迈步跟上,却被李时猛地拉住。
李时紧紧的握着郁衍的手腕,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别去,不管你要做什么,说什么,别去。”
李时没去细想郁衍是不是特意来救他的,但不管怎么样,郁衍这样一个干净的人,不应该因为任何的事情,沾染上半分的污泥。
郁衍没有回话,看了眼他被握住的手腕,又将视线落在李时脸上,在看到李时脸上明显的伤口时,表情才变得有些难看。
李时没注意到郁衍神情的变化,他快速的说道:“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做不相干的事情,你不是最怕麻烦吗?现在听我的,赶紧回家,这里不是你这种好学生该来的地方。”
之前他的种种作为,都是基于他有信心摆脱发哥掌控的基础上,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证明他过往所想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如今也该清醒了。
“是麻烦。”郁衍轻声道,下一秒他扯开李时的手:“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吧。”
说罢,郁衍径直往一旁的隔间走去。
李时想去追,却被身旁的两名打手摁住,“发哥没让你去,老实待着吧。”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李建军时不时发出一声呼痛的声音,李时的视线一直落在隔间的门上,手里还紧握着那把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终于在李时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
郁衍率先走了出来,李时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淡声道:“走吧。”
李时没动,而是反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没什么。”郁衍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见李时还不动,他眉毛皱起:“外公还在家里。”
李时咬牙:“那出去再说。”
一旁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李建军见状,突然翻身扯住郁衍的裤脚:“同学,我是李时的爸爸!既然你能带的走他,那也得把我带走!”
郁衍还未作反应,随后刚从隔间走出来的发哥说道,他假笑着问郁衍:“怎么,你也要带走这个?那刚刚说的那些可不够啊。”
郁衍没有理会发哥的话,他毫不客气的踢开李建军,回答李时刚刚的话:“走。”
李时点了下头,没有理会还在地上破口大骂的李建军,拉起郁衍的手腕便向外走。
“个没良心的!你个小兔崽子...发哥,不能让他走,他走了钱没人还了...”
李时脚步都没有停留下,走出门外,顺手将门关上,李建军的骂声被隔绝在了门内。
李时知道李建军的下场,至多被打一顿,总归不会出人命,毕竟发哥还是需要李建军的还钱的,至于被打成什么样子,李时不在乎,他对李建军没什么父子情分,即便有,也在一次次的背叛中被磨灭了。
而且现在李时现在心里想的全是,郁衍究竟和发哥做了什么交易才能让发哥放人。
两人一路走出会所,这个点,他们这种小地方基本打不到车,不过郁衍家离这里并不算太远,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
李时因为身上的伤,走的不算快,好在郁衍没像往常那样,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他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等到走出那座霓虹灯闪烁的会所区域后,李时才继续问:“你到底答应了发哥什么条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郁衍顿了下:“你不用知道。”
“好,如果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我换一个问题。”李时望着灯光下郁衍的背影,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来找我?”
第27章
郁衍为什么会来找他。
这个问题在李时在看到郁衍后,也问了自己很多遍。
他从未想过郁衍会来,尽管他隐约能觉察到对方对自己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但他知道,郁衍这个人最怕麻烦了。
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郁衍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清楚,那点不一样,也根本不值得郁衍为了自己担上这么大的麻烦。
郁衍转过身,看着他,但并没有回答。
“为什么来找我?”
李时固执般的又问了一遍,他甚至上前了一步,一瞬不瞬的盯着郁衍的眼睛,语气也带上了逼问的意味。
他的内心有个答案,此刻正迫切的想要得到证实,所以这次,他一定要让郁衍说出口,不管用什么方法!
郁衍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冷淡,毫无波澜:“你之前救了外公。”
言下之意,不过就是为了还个人情罢了。
可这个回答在李时这里根本站不住脚,他仿佛没听到般继续道。
“你记不记得,之前你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问我为什么会在那天去找你,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不记得了。”郁衍言语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李时却根本不相信郁衍的话,他追上对方的视线,逼迫着对方和他对视。
再开口语气很慢,但难得的郑重,把当时说过的话重新给郁衍复述了一遍。
“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想追你,所以才会来找你。”
郁衍仿佛预料到了李时接下来的话,他面色微沉,正要开口打断李时,却不料对方先一步开口问道。
“那你来找我,是不是也代表了你喜欢我?”
“是吗,郁衍?”他步步追问,根本不想给对方任何退路。
他收回了之前的决定,在他被发哥带走,心灰意冷的时候,他有想过和郁衍撇清关系的。
但郁衍来了,不仅如此,还付出了不知道什么代价才带走了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他这浑浑噩噩的十八年里,好像总是在被抛弃,先是因为家庭破碎被母亲抛弃,接着便是被所谓的父亲一次次的出卖。
他从开始愤怒、麻木,到现在的坦然接受、不抱任何期待,毕竟这个世界,连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如此轻易的抛下他,他又怎么会指望一个无缘无故的外人来拉他一把。
他就像是孑然一身站在无人的荒野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周边是弥天的白雾,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淹没,可他无力改变,他接受了自己将要烂在泥地了的事实,甚至学会了苦中作乐。
但有人在沼泽快要没过他头顶时,将他拉了出来,而这个人,还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人。
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渴望,他想要郁衍,如果之前只是流于表面得喜欢,但在今晚之后,这种想法在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里,疯狂的叫嚣。
他没有那么伟大,他也知道自己浑身污泥,更知道郁衍注定是天上高洁月亮,污泥和月亮本就不相配,但他依旧卑劣的想要抓住郁衍,只因对方在他身上洒下了一抹清冷的月辉。
李时看着郁衍一如既往清冷的眉眼,胸口处是莫名的滚烫,他在等郁衍的回答,但不管对方怎样回答,他都不会放对方离开。
他如同久处于黑暗之人抓住了通往光明的绳索,只一次,这辈子就不会再想放开。
半响,郁衍终于开口道:“没有,你想多了。”
“别再拿这种你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搪塞我。”李时再次向前了一步,直到脚尖几乎与郁衍的相抵,并在对方要后退时,牢牢的抓住了郁衍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