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手上没力气,手指松了一下,那颗药丸就又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远了。
秦骛紧紧地按着扶容,让他再捡一颗。
这回仍旧是秦骛握着扶容的手,握得很紧,好让他牢牢地把药丸攥在手里。
秦骛几乎要把药丸碾碎。
秦骛低声问:“为什么不吃药?”
扶容偏过头:“太苦了,不想吃。”
他的回答很简单,又有点孩子气。
秦骛顿了一下,周身气势缓和一些:“就因为这个?”
扶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还有……”
秦骛皱眉:“还有什么?”
“还有……”扶容轻声道,“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秦骛刚刚缓和一些的面色立即冷厉起来:“你说什么?”
扶容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想去陛下的登基大典。”
他举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眼眶微红:“我生病了,我会捧不住玉玺的,我会把玉玺摔了,我会被骂,文武百官都在,我不想被骂。”
这是这几日,秦骛总拿出来吓唬他的话。
扶容一字一顿、分毫不差地复述,可见他有多恐惧这些话。
扶容眼前是满身戾气的秦骛,再远一些,便是秦骛的帝王冕服。
帝王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秦骛皱着眉,握住扶容的双手,试图让他的手不再颤抖。
可是在秦骛碰到他的时候,扶容很明显往后躲了一下。
紧跟着,扶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秦骛一把按住他。
秦骛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说了一句玩笑话,扶容竟然会这样在意。
扶容还是抖个不停,秦骛按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秦骛有些不耐烦,用命令的语气:“行了,别抖了,你傻了?连玩笑话都分不清了?”
扶容摇了摇头:“分不清……”
他一直分不清。
秦骛瞧着扶容惨白的脸色,仿佛有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收敛了气势,低声问:“那你想怎样?”
扶容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秦骛正色道:“不吃药丸,你想怎样吃药?去登基大典,你想怎样去?”
扶容摇头:“我不想吃药,我不想去登基大典。”
秦骛定定地看着他,收敛不住命令的口气:“必须去。”
扶容只是摇头。
他不想去。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秦骛没有看见他拒绝的动作,更没有听见他拒绝的话语。
秦骛正色道:“不让你拿玉玺了,你跟在我身后就行,走路总不会摔了。”
扶容坚持:“我不去……”
秦骛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的命令。
他的耐心被消磨得越来越少。
秦骛看着扶容的脸,压下怒火,耐着性子,继续威逼利诱:“衣裳给你做好了,和朝廷大员一样,和林意修一样,去了才能穿新衣裳,和大臣站在一起,你不就是想做官?这不是差不多?”
扶容不为所动:“现在不想了。”
秦骛用尽最后一丝耐心:“扶容,你跟我五年,盼了五年,不就盼着我登基?你不去你能高兴?”
扶容看着他,却问他:“陛下说话算话吗?”
秦骛顿了一下:“什么?”
扶容低头看了看:“我没有把药丸捡起来。”
秦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扶容趁着他不注意,偷偷伸出手,把身边的药丸全部捏得碎碎的,丢在地上。
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把药丸捡起来了。
扶容的手指上全都是乌黑的药材,看起来脏兮兮的。
秦骛登时暴怒,抓住他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扶容认真地点点头,他知道啊,不把东西捡起来,就要去冷宫。
明日一早就是秦骛的登基大典。
扶容宁愿连夜去冷宫,也不想去秦骛的登基大典。
扶容等这一天等了五年,几乎付出所有,却在即将功成的前一天晚上,选择了放弃。
秦骛没有说话,扶容垂下头,使劲擦了擦手上的脏污。
他就知道,秦骛总是说话不算话,这次也一样。
秦骛厉声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去?”
扶容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你不去,那我也不用憋着了,你的新衣裳也不用穿了。”
秦骛甩下这句话,站起身,回过头,一把将那件正红色的官服从衣桁上拽下来,差点把衣桁也带倒了。
哗啦一声,秦骛把这件正红官服盖在扶容身上。
扶容被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衣裳蒙住了脑袋,眼前瞬间覆上一重红色。
他慢吞吞地翻着衣裳,寻找出路,好半晌,才掀起衣裳,从衣裳底下探出脑袋。
怯生生的。
扶容生得白,光是乱糟糟地披着红衣,整个人就都明亮许多,如同尘封多时的明珠一般,鲜活起来。
秦骛垂眼瞧着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想着你爱当大臣,特意给你做了身衣裳,让你和他们站在一起,你不想去。”
秦骛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衣裳。
“你不想穿这身衣裳去登基大典,行,你最好永远都别去,你就穿这身衣裳在床上侍奉,我也不用顾忌了。”
扶容试图推开他:“我病了……”
秦骛按住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怕什么?你不是不去登基大典了?明日你下不来床,我亲自回来照顾你,给你喂药、喂燕窝,过几日就养回来了。”
扶容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理所当然的逻辑惊住了。
秦骛手上动作暴躁,扯了两下,直接把扶容的衣带扯断了,扶容的衣裳还没下来。
秦骛直接拢了一下他身上的红衣,把他抱起来,丢到榻上。
扶容摔在柔软的被褥上,眼前却一阵发黑。
秦骛转过身,用手捻灭了红烛,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扶容还以为是自己看不清,揉了揉眼睛,从被褥上爬起来,就直接撞进了秦骛的怀里。
秦骛站在榻前,俯身靠近,把扶容给压回去。
秦骛仅用一只手就握住他的双手,按在他的头顶。
扶容没有力气地挣扎,蹬着脚:“我……我真的难受……”
秦骛试了试他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别装病,明日又没你的事,弄一会儿,弄完了早点睡。”
扶容软软地陷在被褥里,感觉秦骛箍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秦骛的亲吻杂乱地落在他的眼角、唇角、肩颈。
扶容实在是没有力气,缓了缓神,轻声道:“奴病了,陛下若是……若是忍不住,就去找其他人吧……”
扶容话还没说完,秦骛便忽然停下了动作,猛地抬起头,吼了一声:“扶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骛紧紧地盯着他,眼睛像狼的眼睛一样,在夜里也发着幽幽的绿光。
像是要吃人。
扶容继续道:“今日……今日是奴跟着陛下第五年,陛下也记得,五年了,换个人……陛下也该腻了,换个人吧……”
一片黑暗之中,秦骛身上的腾腾怒气也没有减少。
秦骛厉声道:“错了,明日,明日才是你跟我的第五年,你以为我为什么拖到现在办登基大典,五年前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让我去找别人?”
扶容偏过头,闭了闭眼睛:“很累很疼……我不想陪着陛下了……”
秦骛像一匹狼,将猎物压在身下,他不想让猎物跑,更不想让猎物死,只想让猎物臣服。
他紧紧地盯着扶容,拱起脊背,蓄势待发。
床榻前帐子垂下半边,窗外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动,摇晃了一下,昏黄的烛火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铺在扶容身下的红衣浓烈刺眼,扎进秦骛的眼里。
帐子里只有两个人相对呼吸的声音。
扶容缓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求你了……五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秦骛抓着他的手不曾放松,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五年,你以为你很厉害?”
扶容眨了眨眼睛,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你真以为你很厉害?没有你我就饿死了?冷宫里的管事太监,我早就打点好了,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吃上饭,还能吃更多。”
“你以为我没你,我就在冷宫里冻死了?我自个儿有衣裳有被子,你来了,我还得把被子分给你,你只会给人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