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秦暄便道:“罢了,我教你吧。”
扶容微微抬起头,还是有些呆呆的模样。
秦暄笑了笑,拿起自己刚写了一句的文章:“这句的意思就是……”
扶容还想推辞,忽然反应过来,秦暄只是爱玩闹。
昨日考校宫人,今日给他讲文章,他平日里被太子和先生压着读书,现下找到了扶容,他便压着扶容读书。
扶容定了定心神,认真听着,轻声附和着秦暄。
他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秦暄,总是在最后问一句:“之后呢?”
秦暄撇了撇嘴,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偏偏很受用。
他握着笔,笔尖游走:“之后我还在写呢。”
毕竟钦佩的目光是装不出来的。
扶容也是真的很崇敬会写文章的人,比如林公子,比如六皇子。
昭阳殿的宫人们在外面守着,只听见里面吵闹了一会儿,很快就静了下来,也都放下心来了。
太子来的时候,宫人们也是这样回禀的。
“扶容伺候得不错,想来殿下的文章快写好了。”
宫人们推开殿门,只见六皇子撑着头,同扶容说话,大约正说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六皇子大笑,扶容只是低着头偷笑。
秦昭凝眸,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还没来得及咳嗽一声,扶容便看见他了,连忙俯身行礼。
“太子殿下。”
秦昭缓步上前,沉声问道:“殿下的文章可写好了?”
扶容答道:“已然写好了。”
秦暄随手从案上抓起一沓纸:“大哥,我写好了,你别凶他。”
秦昭忍不住皱了皱眉,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凶。
他缓了缓语气,对扶容道:“写完了就好,孤方才看见小厨房做好了点心,你去拿一碟吃。”
“是。”
扶容走下台阶,听见秦暄不无得意地对秦昭说:“大哥,这下我可有个全心全意向着我的伴读了。”
秦暄抱怨道:“昭阳殿的人都是伺候过大哥的,虽然他们也向着我,只是心里还想着大哥。扶容可不一样,扶容现在是我的人了。”
秦昭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扶容没听清。
秦暄道:“你昨天说他心思重,还教训他,我刚才对他这么好,他肯定是我的人……”
扶容不敢再听下去,加快脚步,走到庭院里。
他们是亲生兄弟,无话不谈。
可这些话若是被他听去了,那就不好了。
难怪六皇子一会儿要亲自挑人,一会儿又要给他讲文章。
不单单是为了玩儿,而是少年人叛逆的心思上来了,故意跟太子对着干。
只是……
扶容想,太子未必没有看出来,不过是疼爱幼弟,故意顺着他罢了。
秦暄还不知道,有人庇护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呢。
*
扶容去小厨房拿了点绿豆糕,分给昭阳殿的宫人们,自己只留了两块,回到房里吃了一块,还有一块留了起来。
下午,掖庭那边忽然派人来,说让扶容回去一趟。
扶容问是什么事,那人便说是他从前住的屋子里,找出一个钱袋子,同住的人都说不是自己的,所以让扶容回去看看。
扶容原本不想回去,只是那人又说,钱袋子里面还有点钱。
扶容有些犹豫。
如今他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苦等着六皇子赏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扶容思量再三,还是准备去一趟。
万一是进宫的时候,娘亲塞给他的钱,而他时隔多年忘了,那就不好了。
扶容瞧着六皇子正午睡,便换了身衣裳,和传话的人一起出门。
要在六皇子面前伺候,昭阳殿自然给他准备了新衣裳,他穿着过去,掖庭那帮人看见了,顾忌着六皇子,也不会故意找事。
天上又下起雪,传话的人借口先走了,扶容撑了伞,匆匆地往掖庭的方向去。
冷宫的门开着,秦骛抱着手,站在门后面,紧紧地盯着宫道拐角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瞧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从远处跑来。
秦骛紧绷着的脸忽然有了笑意。
给扶容传话的人是他派去的。
他就知道扶容一定会来,这个小财迷,哪里舍得丢钱?
扶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经过冷宫门前的时候,忽然加快了脚步。
扶容很害怕,一边后悔,不该为那么点钱就回来,现在还要独自经过冷宫,一边又想着钱,他得要钱去救娘亲,一分一毫都不能放过。
这样想着,他就走得更快了,几乎跑起来了。
秦骛差点儿抓不住他。
扶容只听见吱嘎一声门响,下一刻,脚步声落了地,刻进他骨子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扶容。”
扶容脚步一顿,捏紧了伞柄,指节发白,脸色也刷地一下白了下去。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秦骛怎么正好从冷宫里出来了?秦骛怎么还知道他的名字?
仿佛是察觉到他有些害怕,秦骛的语气竟然有些小心,他放轻声音,又喊了一声:“扶容。”
扶容紧紧地捏着伞柄,抓住自己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
他现在是跑不动了。
秦骛盯着他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伸手去碰他。
秦骛低声问:“我是冷宫里的五皇子。我问了喜公公,他前几日送你来我这里,你怎么……不肯来了?”
第22章 上学
雪下得紧了。
秦骛就站在身后, 扶容手脚僵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扶容没有想到,喜公公收了他的钱,竟然还把他的事情告诉了秦骛。
而秦骛竟然忽然关心起伴读的事情来了。
他前世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一个人活也是活, 两个人活, 还要浪费他的粮食, 他怎么会忽然要一个伴读?
一时间, 扶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在刚才, 秦骛第一次开口喊他的时候, 他就赶紧跑掉, 或许还不用和秦骛面对面。
现在跑肯定来不及了。
扶容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定下心神。
没关系, 没关系, 秦骛现在不认得他。
扶容将伞放在一边,回过头, 弯腰行礼, 没有看秦骛的脸, 更没有同他对上目光,声音小小的:“见过五殿下。”
他久久不回头, 秦骛正觉得哪里不对。
如今他转过头来, 也始终低着脑袋, 看不清脸。
秦骛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睛, 瞧着扶容的脑袋。
扶容低着头, 看见秦骛紧紧握着拳头, 手背上青筋暴起。
两个人都瞧着对方, 好像在观察什么, 没有轻易开口。
过了一会儿,秦骛的声音从扶容头顶传来,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肯来我这里?”
扶容抿了抿唇角,定下心神:“回五殿下,奴蠢笨粗陋,不堪为伴读,因此推辞了喜公公。”
“不是因为这个。”秦骛语气笃定,“你说实话,我不介意。”
扶容思量片刻,想到自己从前对掖庭宫人的说辞。
“那日,喜公公领着奴,到了冷宫门前,听见五殿下在殿中……怒吼,奴一时害怕,所以……”扶容愈发低了头,“五殿下恕罪。”
秦骛也想起来了。
他那时刚重生回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前世,醒来之后,发现扶容的水晶棺不见了,他保存的扶容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他当时气血上涌,整个人都快疯了,所以吼了两嗓子。
原来如此,原来是他把扶容给吓跑了。
秦骛恨不能回到几日前,把自己的嘴给堵上,好好的吼什么?
扶容不知道自己这个说辞,秦骛信了没有,他想抬头看看,但又不敢。
秦骛竟然缓和了语气,试着向他解释:“那天我做了个噩梦,吓着你了。”
扶容摇头:“奴不敢。”
十六岁的扶容更加瘦小,秦骛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
秦骛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想要看看他的脸,语气平缓,却又带着藏不住的诱哄。
“我不凶,你想不想回我这里?”
扶容一激灵,连忙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