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外面宫道上,扶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骛。
“你又想像前世一样,在灵堂里……”扶容说不下去了。
“没有。”秦骛解释道,“我知道你害怕鬼神,没有那样想。”
扶容鼓了鼓腮帮子,似乎是在赌气:“那你又不怕。”
秦骛低声道:“我只是吃醋而已。”
“吃醋?”扶容蹙眉,不可思议道,“可是太子殿下都已经……”
秦骛道:“不许跟他说话。”
扶容的眉头越皱越紧:“可我说的是政事啊。”
秦骛又道:“你还跟他说,你绝不回头。”
回头,扶容回什么头?自然是回头和他在一块儿。
绝不回头!那不就是扶容在秦昭的灵前表决心吗?
“我说的是……”扶容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咽回去了。
秦骛问道:“你还喜欢他,对吗?”
扶容正色道:“我和太子殿下两年前就断掉了。”
“但是你还喜欢他。”
“你不要胡说。”
“你就是还喜欢他。”
扶容忍无可忍,朗声宣布:“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我说,我绝不回头,他已经有妻子了,我不会再回头喜欢他,这两年里我都没有回过头。你也是。”
秦骛一听这话,眼里立即有了笑意。
但是很快的,他想到扶容那句“你也是”,眼里的笑意凝固。
不回头的对象也包括他,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但是你……我现在不知道……”扶容抿了抿唇角,还是说不出口。
他自己也还没想清楚。
秦骛太了解扶容,扶容话说半句,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和秦昭还是不一样的。
秦骛心中一喜,竭力忍耐住,按住扶容的脑袋,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见扶容乖顺,秦骛还想再亲亲他的双唇。
只是这回,扶容抿起了唇。
还不行。
秦骛也不介意,捧着他的脸,笃定道:“扶容,你心里想回头。”
扶容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好吧,我承认,我心里想,但是我还不敢。”
扶容心里想回头,因为他还喜欢秦骛。
可是扶容不敢,无非是因为前世受的欺负太多了。
他害怕,秦骛现在对他好好的,等他们真正和好,秦骛又和前世一样欺负他。
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秦骛搓了搓他的脸:“不妨事,交给我。”
秦骛了解他的顾虑,这样许诺他。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共识。
扶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奏章都批完了,我要出宫了。”
秦骛道:“宫门都锁了,我让他们把养居殿收拾出来,你在宫里住一晚。”
“不要,我不要住在宫里。”扶容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十分的固执,“我有监国使的令牌,我要出宫去住。”
秦骛也不介意,颔首应道:“行,那我送你回去。”
秦骛给扶容安排了辇车,朝中重臣才有的御赐辇车。
马车里铺着毯子垫子,十分舒适,扶容靠在上面,一路平稳,昏昏欲睡。
而秦骛就骑着马,跟在辇车旁边,一路护送他回去。
扶容的监国使府邸还没建好,他如今还住在梧桐巷的老宅里。
秦骛本来早就想换了梧桐巷的宅子,那是太子还在的时候,他送给扶容的,秦骛看着不顺眼,但是又怕自己的吃醋太明显,在扶容面前显得他太小气,就自己按捺住了,没有再提。
等辇车到了梧桐巷前,扶容已经睡着了。
秦骛骑在马上,敲了敲马车窗子:“扶容,你到了。”
里面没动静,秦骛一转眼珠,让赶车的属下下来,自己也准备翻身下马。
他把扶容抱进去睡。
可是还没等他下马,马车里的扶容就醒了。
扶容推开窗子,迷迷糊糊地望向他:“秦骛?”
秦骛收敛了那些太过放肆的念头,因为克制,嗓音低哑:“到了。”
“嗯。”扶容准备起身下马车,他想了想,却从窗户里探出脑袋。
扶容捏着空气,假装手里有绳子,朝秦骛甩了一下,套住他,把他拉近。
秦骛马上就明白过来,骑在马背上,倾身靠近:“怎么了?”
扶容拽着并不存在的链子,让他靠近,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双唇,然后又把拇指按在他的唇角上。
秦骛整个人都僵住了,没由来咬紧了后槽牙,拽着缰绳的手也抓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扶容笑了笑,小声道:“秦骛,这是给你的奖励。”
秦骛抑制住狂喜的心情,点了点头,却没忍住,从喉咙里呼噜了两声,这是狼群乖顺时发出的声音。
扶容继续道:“我还是更喜欢我们没和好的这种感觉,我是个贪心鬼,我还想再享受一会儿这种感觉,你继续努力。”
扶容坏坏的,说完这句话,就缩回了马车里,推开门,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
扶容抬起手,宽大的衣袖顺着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小臂。
“我先回去了,明日朝会见。”
秦骛心里清楚,扶容说这话,就是认可了他之前做的事情。让他继续努力,意思就是,他再努力一下,扶容就真的回头了。
秦骛骑在马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秦骛,克制。
还没和好你就这样,要是真和好了,你不得发疯?
秦骛瞧着扶容回了梧桐巷,素白的身影溜进木门里,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秦骛抬起手,用拇指碰了一下自己刚才被扶容按过的唇角,拽着缰绳,回过头,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策马狂奔。
*
过了一月。
先帝出殡,秦骛登基,年号定平。
算起来,扶容已经经历过三次登基大典了。
第一回 在前世,秦骛登基,他根本没去。
后来是秦昭登基,他穿着墨蓝色的衣裳,站在文官队伍里。
这回是第三回 ,又是秦骛登基,他穿上了正红色的重臣官袍,和秦骛一同,走上祭天的石台。
秦骛有一半儿的异族血脉,又是个摸不准脾气的主,朝臣们对他登基,或多或少都有些疑虑。
所以在他提出,要立扶容为监国使的时候,朝臣们几乎没有犹豫,就一边倒地答应了。
扶容他们了解,如果扶容能制得住秦骛,他们自然愿意。
扶容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当上了监国使。
扶容走在石阶上的时候,总觉得不太真实。
他一会儿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会儿又觉得,仿佛现在就是前世。
这原本是他前世就应该得到的,如今终于得到了,他自然是欣喜的,可又有点儿怅然。
朝臣们都在底下,到了他们看不见的高处,秦骛试着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扶容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一同登上高台,礼官唱和,仿佛是他二人的登基大典,又仿佛是他二人的婚典。
秦骛转头看扶容,他做梦想的都是这个场景。
*
日子慢慢悠悠地过。
扶容又把娘亲接回都城里,和她一起住在新建成的府邸里。
因为太子殿下早逝的事情,扶容对娘亲总是格外上心。
过了一阵子,见娘亲安然无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扶容想,太子殿下是因为老皇帝才死的,这是一个因果。
只要不让娘亲碰上前世害死她的那个人,应该就不会有事。
这年夏末,西北草原七八个部落联合起来造反了。
秦骛当年只打了三个部落,剩下的十来个部落就忙不迭一起向他递了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