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张佩月的,当然也知道老太太的固执。倒不是要强留着孙子孝敬自己,而是当初陈二军闹得太难看,直接成仇。
加上老太太固执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把孙子让出去。
有张佩月的话一引,杀人“夺孙”的逻辑就很通顺。
事实上,项洪家和陈二军,两个脑子加起来也就刚刚这个程度。
项洪家有点小聪明,但也不多,有的脑子也全都用在偷懒了,毕竟父母当初就是这么养的。
徐有光就把项洪家的膀子一扭,在他背后大声喝道:“还不老实交代。”
项洪家战战兢兢,开始编自己之前被吓出来的那些东西,还得编一个陈二军哄骗他的过程。
他编着编着,就被一旁的老爷子挑出刺来。
再说起来,很快有点颠三倒四的味道了。
张佩月特意请来的老太太也警惕道:“瞒着呢,还不肯说。”
老太太夫妻两,以前当民兵,干的就是公安的活,前些年才退休不干。说话也跟徐有光刚才一样,都是用诈的,说得不清不楚,听在心虚害怕的人耳中,却是如同催命符。
时千转过脑袋,看看坐着没再动的张佩月。
老太太冷着脸,但整个人却透出一股锐利的意味来。
项洪家绷不住了,但也知道死活都不能说,干脆闭口不言。
张佩月用双拐站起来,开口道:“送去公安局吧,把他跟陈二军分开审。”
然后老太太拄拐靠近,依然走得急。
但不比刚知道时,把自己摔倒。
她走到项洪家身后,用阴测测的声音问:“你还有脸提你姐姐。你姐姐半夜里找你,你怕不怕啊?”
“洪家,我好饿啊,好饿啊。”
老太太学着记忆里,儿媳总是轻声细语的声音,在项洪家身后拷问他的良心。
项洪家背后冷汗直冒,忽地一哆嗦,身上溢出味道来。
徐有光看见这情形,更觉得不对了。
陈牛两只手互相紧紧捏着,他怕自己太愤怒,冲出去坏了事。
但结果就是越来越紧,弄得时千怪难受的。
又不好出声,看到老太太神操作拿到满杀后,时千拿头给陈牛来了一下。
砰。
陈牛疼得皱眉,也清醒了。
徐有光回神,看小牛也不乱动了,叫陈牛一块来捆人。
他猜测到一件很严重的事的真相,必须得赶着把人送去公安局。那边找陈二军,还得避着串供,需要人手。
陈牛点点头,放开小牛,带上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双手跨出牛棚。
另一边,当年知道全程的老夫妻两个,也是觉出味来。好像又叫张佩月给“用”上了。
这事儿要说张佩月提前不知情,他们是不信的。
徐有光去忙活,老夫妻坐坐,很快走了。
归家路上,那老太太琢磨着问:“她怎么突然知道的?”
“也许是有什么别的线索呢。”老爷子道,“反正她聪明又对自己狠得下心,咱早知道了。”
“可不是,能把自己饿狠了,可撑着一口气,照样能为孩子打算长远。”
老太太想到当初张佩月明明饿得厉害,可对着死了的儿子,因为粮食被偷自杀的儿媳,一双尸体。却能立马叫孩子把他们叫去,在他们无奈要求保密,为了避免造成偷抢害人风气之时,能够忍下恨,只换得村里照顾好孙子的血书承诺。
“老头,你说,她当时知道不知道我们会提出那个无理的要求?”
“她没闹大,就说明孩子活着对她来说最重要,是个清醒人。老陈那瘪犊子可配不上这号人物,就是走了狗屎运。”
“不要提,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管她怎么猜到的,可她没猜错,总归是顺利找到那个凶手,我们也能放心了。”
“就是感慨她厉害,可惜她的腿不好。”
“对了,你刚刚还顺着说,是不是也猜到了?”
“不要问,不要问。”
老夫妻两个携手离去,背影缓缓。
陈家院子里,小黄牛又自己顶开牛棚的门闩,自己跑出来,引导老太太回去坐着。
张佩月站着看向门口,低头看着小牛,忽地问:“乔哥,我做得好不好?”
时千茫然,但知道这个乔哥应该就是老太太惦记的人了。
应该是个男的。
“哞哞?”
奶奶,乔哥是谁啊?
张佩月看着小牛干净的眼,捋捋乱发:“是奶奶糊涂了,跟你说这个。”
第93章 93 红糖馒头
时千觉得自己像是面前吊了一块小鱼干的猫, 好奇得厉害。
小黄牛上前,轻轻蹭蹭老太太的腿。
“哞哞。”
乔哥到底是谁啊?
张佩月站起身:“牵牛花,不闹, 该去做饭了。”
老人枯瘦的手拍拍小牛的头, 撑起拐杖往厨房去。
时千跟在一边, 想帮忙,但没能帮上太多忙。
他的蹄子不够灵活, 一下把火堆给扒拉灭了, 看得时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哞哞?”
这就灭了?
逗得伤感的张佩月都忘了事,浅笑着道:“别忙活了。做个饭而已,我忙得过来。”
“哞……”
时千失落地站在火堆边。
家里厨房烧柴火, 火边更是灰多。时千也不敢趴下。
他一时不能接受, 自己竟然连烧火这种小事都搞不定。
这要是穿成人,不得分分钟露馅。
时千没有动静时,整个厨房就只有伴随着火光跳动发出的噼啪声, 异常地安静。
时千把头贴到老太太身边, 忍不住问:“哞哞?”
奶奶, 你现在想什么呢?
张佩月以为这头小牛还在八卦, 便道:“乔哥是小时候一个哥哥,很厉害。”
时千:!
“哞哞。”
然后呢?
张佩月偏过头,就好像小牛的脑袋靠在肩膀上一样。但又没有分毫重量。
她抬起手, 再度抚了抚小黄牛的脑袋:“我从厉害的人身上学到了不少,再多的, 就没有了。”
时千想, 分明是个很重要的人嘛。
但在老太太口中,倒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小牛发出不解的声音,又听到老太太回应似的说道:“他离家那年正十八, 但那一走,就再没能回家了。”
“我那时才十四五岁,长得也矮矮小小,还没长开呢。他把我当个邻家妹妹,遇见了热心说两句话。”
张佩月垂下目光,平静下藏着黯然,焦点茫然地落在烧尽的灰碳上。
木柴烧成火碳,碳又将成飞灰,彻彻底底地奉献自己。
谁想得到,木柴最初生长在树上,是什么模样呢。是曲折的怪树,或是笔直的松柏。
“哞哞。”
一定是个好人。
时千大方发出一张好人卡。
张佩月没再多说,简单地吃了饭菜。
时千有注意到,没有陈牛的那份。
难道陈牛今晚不回来了?不至于吧。现在外面不是都没什么地方休息,住招待所还得开介绍信。
就见老太太收拾了碗筷,又点上灯,取出一小袋面粉,配着红糖开始做馒头。
时千羡慕:“哞哞。”
奶奶,你对陈牛真好。
张佩月就看向小牛:“做个红糖馒头。等会好了,给你也尝一个。”
时千看着小小一袋面粉,几乎全倒出来,好像也只能做几个一样。
都不知道够不够陈牛吃,还要分给他么?
时千压力山大,忽地想到自己是头有钱牛,时千的大眼睛一眨巴,迈步走出了厨房。
等他再回来,嘴里叼着一个金灿灿沾了点灰的碗。
直接把张佩月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