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声音沉了下来:“HY打头?”
繁市的民用车辆登记号码通常以两个英文字母打头,后面配以四位数字,车主在进行车辆登记的时候也可以自选。
她问阿布:“这车是和家的?”
从不远处的轿车前收回目光,阿布缩在墙角点了点头:“应该是。”
“这帮人恐怕就是姓宫的派来的,他们这是想灭口消灭证据。”
鬼€€很快在电话里提出质疑:“不可能,他们不会用自己的车明目张胆地干这种事。”
“这帮人都是门外汉,说不定真做得出来。”阿布默不作声地捂住手机的听筒,“鬼姐,我撤啦,五分钟后汇合。”
鬼€€应了一声。她骑在机车上,两只手握紧车把开始热油,准备随时接应阿布离开。
正在这时,她听到本来要挂断电话的阿布再次出声:“……不对,我要再靠近看看。”
没等她开口阻止,阿布已经行动了。
过了一会,鬼€€听到阿布在电话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鬼姐,车里有个人,他身上有那个纹身。”
听到这话,鬼€€的眉心紧紧拢在一起:“你确定?”
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通话突然被挂断了。
鬼€€神色突变,她赶紧再次拨打阿布的号码,却发现这人的手机已经关机,和她单方面切断了联络。
五分钟过去,接应的时间已经到了,周围却再也没有出现阿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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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于白青身后出了医院,应晚察觉到裤腿处传来手机的震动,应该是鬼€€回了自己的消息。
坐上吉普的副驾驶座,他趁着于白青正在盯着后视镜扭转方向盘倒车,默默将手伸进裤兜,打开了自己的老人机。
鬼€€刚刚发过来的是一条文字短信,短信内容是一串他完全看不懂的字母和符号。
这是他们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因为眼睛无法阅读文字,他平时和线人交流时经常会采取这种手段。每到这时候,老人机的自动朗诵功能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一串生涩难懂的文字原本并无任何含义,但中间留出了许多长短不一的空格,AI女声在念出来的同时也会跟着带上不同的节奏。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可以通过节奏之间留下的空隙和音调的转换来巧妙地辨识暗号。
如果不是情况非常紧急,鬼€€一般不会给他发送这种类型的加密暗号。
用余光瞥了眼身旁全神贯注盯着路口红绿灯的于白青,他寻思了片刻,还是按下了语音朗读的快捷按键。
他和于白青回到家还需要一段时间,要是等到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再听,说不定会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公放开启,老人机里的AI女声开始刻板地朗诵起来,明明是在念读字母,连起来听却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听着手机里转换成音频的文字信息,应晚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太好看。
语音朗诵结束,他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扭头看着窗外掠过的建筑楼群。
车厢内鸦雀无声,他听到于白青在耳边淡淡开口:“怎么回事?”
从车窗前回过头,应晚神色不变地回答他:“没什么。”
于白青收回投向红绿灯的目光:“你把刚才那段话再放一遍。”
应晚握着按键的手指微微往内蜷。
察觉到于白青一直在透过后视镜注视着自己脸上的微表情,他迟疑地抿了抿唇,还是解开了手机密码锁,让AI重新朗读了一遍刚才的内容。
吉普停靠在了路边。
“前半部分是一个人的名字,后半段是求救信号。”
再一次听完整条音频,于白青将手臂搭上方向盘,望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你的人失踪了?”
应晚的心跳遽然漏了一拍。他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眼睛,发现于白青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惊讶的表情,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自从他上次在市局会议室里“自爆”以后,于白青再也没有和他谈论过有关他身份的话题,两人之间还是一切照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并不知道于白青已经对自己了解多少,但就凭刚才的那句话来看,他或许完全低估了于白青刺探一个人的水准。
这类情报代码又被称作“反输入(Anti Input)”,哪怕在黑市里做交易时也并没有多少人能看明白,但于白青却随便一开口,就已经说准了大半。
老狐狸肯定知道不少关于自己的事,却一直藏着掖着,就等着自己有朝一日主动露出马脚。
于白青拔下吉普的车钥匙,将车窗摇下一半,手搭在窗外点燃了一根烟。
“把情况都和我说说。”白灰色烟雾沿着车窗往外游蹿,他看到于白青将烟衔在嘴里,用指节敲了敲方向盘的正中央,“别什么事都瞒着你哥,听到了?”
“……”
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应晚还是缓缓出了声:“阿布在跟踪目标的时候走丢了,手机也突然关机,应该已经落入了对方手里。”
在车载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于白青眯上眼睛,勉强将应晚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和记忆里的人脸对号入了座:“是每天跟在你后面那小孩?”
应晚点点头:“哥,你以前也见过他几次。”
虽然年纪最小,阿布和他却是几人当中最早认识的。
阿布是当年在菜市场那间破危楼里露宿的流浪儿之一,当初也是阿布将他领去了那帮流浪儿的大本营,让他得以有了一个暂时落脚休息的地方。
阿布十二岁的时候,他开始带着小乞丐接触那帮人,这小子也算是被他给一手教出来的。虽然赚到手的赏金早已不愁吃穿,但小乞丐仍然喜欢每天走街串巷,那身标志性的破衣烂衫早已成了他故意表露在外的保护膜。
于白青点了点头,却一直没吭声,像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被于白青一直用深不见底的目光打量着,应晚算是认输了。
“阿布正在跟踪的人是宫津,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告诉于白青,“如果你没问,我会让人想办法去救他出来。”
“这不就行了?”
烟头在烟灰缸里碾得细碎,于白青将车钥匙重新插回钥匙孔,开始启动打火,“有他失踪时的具体位置吗?”
应晚低下头翻找收件箱,发现鬼€€也同时发来了带走阿布那辆车的车牌号。
于白青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直接找了关星文,让他查一下交通互联网,看看能不能找到这辆车今天的历史行驶路径。应晚看了他哥一眼,也马上给灰背发了条信息。
刚接通电话不久,于白青看到应晚朝自己晃了晃手机屏幕,转头对着电话里的关星文说:“已经查到了。”
关星文在电话里话音一停,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隐隐变得有些复杂:“……你弟在找卷毛帮忙?”
于白青如实回答:“嗯。”
“……”
抱着手机僵在电脑前,关小爷的心态再一次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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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询到了那辆车所经的大致路线,吉普车调转车头,开始朝北澳所在的离岛区驶去。
吉普刚出城不久,应晚突然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对身旁的于白青说:“对了,有个人或许知道一些内幕。”
没等于白青发话,他已经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铃只响了短促的一声,就被那头的人接了起来,速度比“LEON”俱乐部接待VIP顾客的人工客服还要快。
“……”
见给自己打电话来的应晚半天没动静,电话里的人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沉住气,“……你找我?”
应晚直截了当地开口:“宫津在哪?”
和冠玉愕然地愣了一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不是€€€€我说,你他妈贱不贱啊?上次那么膈应人也就算了,这次直接打电话到我头上了?”
听着和冠玉在电话里夹杂着嘲讽和怒意的语调,应晚垂下目光,微微敛了敛神。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宫津并没有告诉和事佬自己上一次拿枪指着他,试图从他嘴里套出情报的事。
那人应付和事佬的说辞,恐怕就只是在俱乐部的时候遭受了自己的敲诈勒索。
看来这对未婚夫夫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亲密无间。两个人虽然合作往境外转移资产,说不定背后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起码和事佬目前心里应该并不清楚,姓宫的私底下在背着他干什么。
“手机号一跳出来,你倒是接得比谁都快。”应晚淡淡勾起唇,毫不客气地回击,“和冠玉,你说是你贱还是我贱?”
被应晚戳中了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刺,和冠玉在电话那头急促地喘着气,像是在纠结要不要直接摔了手中的电话。
空气陷入了一片静谧,还是和冠玉率先打破了车厢里僵滞的气氛。
和冠玉在电话里问他:“你找宫津干嘛?难道还想打他的主意?”
“关你屁事。”
应晚忽地笑了,他懒散地靠上椅背,半阖着眼睛,语调里带上了一种肆意的张扬,“我有伴了,轮得到他?”
他绞尽脑汁,刚想要继续激怒电话里的人,以从这人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就发现坐在身旁驾驶座前的人有了动作。
于白青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平静出声:“拿来。”
第27章 错位吻
把正在通话中的老人机扔到吉普的仪表台前, 于白青目视着正前方拥挤的车流,直接问:“车牌号HY1420,你让谁在开?”
电话那头的和冠玉一愣,显然没料到应晚的身旁还有别人。
他迟疑了几秒, 狐疑地出声:“……你他妈又是谁啊?”
于白青扶稳方向盘, 淡道:“三年前‘红三绿’, 抓你的那个人。”
听到对方提起“红三绿”, 和冠玉在电话里沉默了, 半天没吭声。
整个繁市知道他和在“红三绿”里发生的那起案子沾边的人屈指可数, 很多人都被他老爸付了封口费,没人敢再提。
“红三绿”是荔景街一家老牌麻雀馆,全称叫“红三绿麻雀娱乐公司”。这家麻将会所开门营业几十年,已经成了繁市最鼎鼎有名的牌桌。
和裕置业在三年前收购了它隔壁的一栋百年历史建筑, 原本需要在政府的要求下对其进行保育。然而, 公司管理层发现了收购文件中存在的漏洞,计划利用存在漏洞的条款,对老楼进行二次开发, 将其改造成半旅游和半商业的营业场所。
这一决定出炉后, 首先引起了原本居住在楼里的几十户原居民的不满。
在和裕没有收购老楼前, 他们中的老一辈大多在老楼里住了大半辈子, 小辈则都在“红三绿”的场子里当帮工。原本的家突然要被房地产商改造得面目全非, 他们选择拒不接受,开始了长达整整半年与和裕的对峙。
那起案子发生在三年前的夏天, 十几个在夜场上班的老楼居民白天还拉着横幅在雀馆门口进行抗议, 到了半夜凌晨, 老楼和“红三绿”同时发生不明原因的失火事件, 在家里睡觉和在店里值夜班的居民被活活烧死了七八个。
当年警方聚集了大量精英警力, 很快就破获了整起案件,并且抓获了故意纵火的犯罪嫌疑人。那天晚上,和冠玉刚好在“红三绿”的包间里和一帮狐朋狗友躲着“吸粉”,火灾发生后疏散的同时也被警方当作嫌疑人给带走了。他当时在局子里待了一天一夜,直到真正的凶手被找到,他才蓬头垢面地被家里的律师给领了回去。
正是因为这件事,和裕放弃了收购老楼的打算,并且因此损失了几个亿。现在回过头再想,他只觉得晦气。
思绪渐渐回笼,和冠玉突然觉得电话里这个警察的声音确实有些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听到和冠玉一直在闪烁其词,半天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白青二话不说,直接按下挂断键,把电话给撂了。
将老人机扔回给副驾驶座上的应晚,他握紧方向盘继续开车:“不用问了,这人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