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背后人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应晚费劲千辛万苦才吹好的泡泡糖在半空中破了。
“……”
拍拍裤腿从绿化带前站了起来,应晚在半空中投了个抛物线,将泡泡糖包在纸巾里,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果然在欲盖弥彰。”
于白青:“他们很有可能会趁今晚在背后偷偷做手脚。”
“不怕,”应晚勾了勾唇,“哥,你知道罗卡定律吗?”
于白青当然知道。
当年在警校里,他现代刑事鉴定学的考试成绩几乎是满分。
法证之父罗卡曾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一切事物只要客观存在过,证据就必然不会被磨灭。
“再给他们一晚上时间搞小动作。”双手揣着裤兜,应晚在傍晚的寒风中耸了耸肩,“等明天一早,我们就知道他们在隐瞒什么了。”
--
第二天上午,学校刚下早自习,于白青就接到教导主任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保卫科的人已经来上班了,现在就可以带他们上楼。
跟着于白青一起来到教学楼楼下,应晚看到一名工作人员拎着串钥匙链,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
走进3号货运电梯,按下七层的按键,工作人员对身后两人解释:“主任今早才和我说你们要上去。电梯公司已经开了去七楼的权限,我带两位直接上去。”
抬头望着电梯顶部不断变化的数字,应晚故作无意地问工作人员:“之前听学生们在传,电梯门每个月都会有一天在七楼停下,是真的吗?”
“唉,都是他们乱编的,信不得真。”工作人员连忙摆了摆手,“电梯系统确实偶尔会出一两回故障,但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人来复检,不可能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
电梯一路往上升,楼层的数字从“6”跳转到“7”,最终抵达了教学楼的最顶层。
等电梯停了下来,工作人员示意于白青和应晚往后退:“这扇门太久没开了,灰尘有点多,两位别站太近。”
电梯门朝两侧缓缓打开,一阵微风裹着凉意涌入狭窄的电梯厢。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扇竖着铁栏杆的老式大门。大门右侧挂着把黄铜材质的大锁,将电梯门和过道隔绝在了两侧。
捂住口鼻,工作人员拿起其中一把钥匙,费了半天劲,才将钥匙插进了铜锁的钥匙孔。
于白青问:“这扇门只能用钥匙打开?”
“对啊,”工作人员抬手挥走扑面而来的灰尘,“这门有点年头了,还挺难开的。”
打开七层的铁门,让两人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自己,工作人员独自乘电梯下了楼。
电梯门在于白青和应晚身后关合,过道里的温度陡然间降了下来。
和校内论坛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一样,整个教学楼七层早已人去楼空,确实一副废置已久的样子。
墙上贴着的墙纸已经泛黄褪色,翘起了一道道边角。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曙光透过布满尘垢的纱窗,照射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班级合照。
班级门口,几十个身穿校服的学生在相框里笑得灿烂。原本是非常温馨美好的画面,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却莫名令人觉得有些诡异。
于白青往前走出一步,皮鞋踩在了地面的一张黑白报纸上。他垂下眼,看见了写在报纸头版上的年月日。
根据日期来推算,这张报纸留在这里已经三年了。
察觉到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跟上来,于白青的指尖在身侧微微一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手牵住小孩的手,让他跟紧自己别害怕,却看到应晚已经开始大步往前走,随手推开了距离两人最近的教室门。
于白青:“……”
行吧,是他想多了。
两人首先进入的是旧的高三(1)班。教室里的桌面上全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后墙黑板报上的内容庆祝的还是几年前的新年。
站在讲台上,环视着整间空荡荡的教室,应晚拿起放在台上的教辅书,正要翻开来看,突然发现于白青目光微沉,径直朝着教室最后一排的区域走去。
在后黑板前缓缓俯下身,于白青伸出食指,在地面上抹了点灰尘。接着将手举至半空,对着沿窗缝漏下的光隙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
做完一系列动作,于白青转过身,望向站在讲台上的应晚:“这里积聚的颗粒覆盖度比周围要浅,痕迹也更清晰,能勉强看出来有道四边形的轮廓。”
“这片区域应该堆过类似箱子的东西,临时被人搬走了。”
应晚早就已经听说,在繁市警界,他哥的侦查技能和指挥作战能力算得上数一数二。刚走进这间教室,于白青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片区域与其他区域的不同。
最后一排的桌椅是人为摆放的,目的恐怕是为了遮挡住地面上堆积箱子的痕迹。虽然来人已经刻意把这一排课桌摆出和其他课桌一样七歪八倒的效果,但有资历的刑警还是能很快看出其中的蹊跷之处。
应晚开口:“我去其他教室看看。”
听到于白青的分析,他心里也逐渐产生了一种新的猜测。
如果每间教室都有类似的搬运痕迹,那便能够间接印证一点:在他们上楼之前,有人专门上来清理过教室里的箱子,还有放在箱子里的东西。
一扇扇推开各个教室的房门,应晚一路上专门留意着于白青所描述的细节。沿着整层楼挨个检查了一遍,他发现还有另外两个教室有相同的灰尘覆盖痕迹。
从位于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教室出来,应晚沿着原路返回,准备去找于白青汇合。
刚走到楼梯拐角,他的运动鞋便踩上了一张铺在地面的旧报纸,纸张和他的鞋跟相触,在空荡的过道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
鞋尖从旧报纸的表面移开,应晚看见了印在报纸上的照片。
正准备弯下腰,将地上的报纸捡起来,应晚突然顿住身形,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啪嗒€€€€啪嗒€€€€】
微风拂过耳侧,应晚竖起耳朵,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啪€€€€】
脚步声愈来愈近,在静谧无人的走廊上回响。
像是沾着什么粘稠液体,来人的鞋底紧紧贴着地面,令他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比如下过雨后的水洼。
又或者,血。
这样的声响对应晚而言非常熟悉,他并不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
沉闷的脚步声在身后逐渐消失,那人在距离自己一米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蓦然感到心口一阵发凉,应晚移开目光,从地面缓缓抬起了眼帘。
眼前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上映出两道身影。一道是他自己,另一道人影则站在他的背后,正在透过玻璃窗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垂落在身侧的手上沾满鲜血,粘稠液体沿着他的指缝往外渗,一滴一滴滑落在地面。
那张脸的眼眶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却正在对自己咧着嘴笑。
“……小晚?”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熟悉的声音在大脑中响起,应晚的瞳孔骤然一缩,又缓缓有了焦距。
他回过神来,发现于白青正站在他的身后,紧紧蹙着眉头,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透过玻璃窗看清了来人是谁,应晚的喉头微微一动。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听到于白青问自己。
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来人,应晚的眉稍微往下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出神了。”
于白青似乎有些怀疑他的这番说辞,盯着他欲言又止看了半晌,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看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于白青干脆拿出手机,转身给保卫科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上来带两人下楼。
等到于白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应晚缓缓往下弯腰,捡起了那张踩在脚底的旧报纸。
这是一份学校内部的通讯小报,出版日期是三年前的夏天,恰好在这一层楼的学生搬离前。
报纸头条印着张拍摄于学校操场的照片,是两个足球队聚在一起的合照。
照片上方的标题上写着:【欢迎友谊学校€€€€新泰锡隆圣邦国际学校足球队莅临本校参观】
泛黄的照片里全是踢足球的中学生。站在左侧的十几名少年身穿淡蓝色足球服,每个人的胸口前都印着“繁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
而右边的十几名少年则全都长着一幅外国人的长相。他们的足球服上除了印着新泰语的校名和学校logo,还有另外一行英文小字:
【由SPEAR生物科技公司赞助支持】
几分钟后,和工作人员简单通了个电话,于白青朝应晚站立的位置走了过来:“我们再过五分钟下楼。”
看到应晚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于白青停住脚步,再次用审视的视线打量着他:“有别的发现?”
应晚不动声色地将折成小块的报纸塞入了外套口袋。
“没什么,哥。”双手揣在外套里,应晚笑着转过身,“走吧。”
--
新泰锡隆府,SPEAR生物科技医疗中心。
下了市区高架桥,三辆豪华轿车朝着大道尽头的医院大楼驶来。
看到几辆轿车的车牌号和车头印有公司logo的迷你旗帜,医院门口的所有值班人员同时立正站好,向坐在第一辆车后排的年轻男人抬手敬礼。
医疗中心的院长在门口等待已久。随着车辆缓缓停在大门口,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沿着台阶匆匆忙忙往下跑,替来人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门内迈出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医院院长连忙弯腰鞠躬:“老板,您来了。”
来人前脚刚从车上下来,跟在后面的保镖便赶紧撑着一把黑伞走上前,替他遮挡住了正午的日光。
男人轮廓深峻五官高挺,看起来刚过而立之年。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他出挑的外表,而是他比常人都要浅的瞳色,全白的头发和眼睫毛。
一名惧光的白化病患者。
男人压根没看毕恭毕敬的医院院长一眼。他一边摘下手上的白手套,递给跟在身后的保镖,一边迈步往医疗中心的大厅走。
坐上通往楼顶私人病房的专属电梯,男人开口问一旁的院长:“博士醒了?”
“醒了醒了。”院长连忙回答,“听说您专程前来探望,博士已经打了止痛药,在病房内等着您了。”
男人“嗯”了一声,全程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电梯门在顶楼徐徐打开,男人示意院长和保镖都在门外等候,推开门独自一人走进了病房。
设备齐全的独立病房内,一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性正倚靠在病床的枕头前,低着头阅读一本书。她的手背上挂着吊瓶,床头检测心率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
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女人缓缓坐直身体,称呼来人的小名:“lluis?”
被叫作“路易”的年轻男人十指并拢置于胸前,对着病床上的中年女人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新泰礼节:“姑母。”
行完见面礼,男人脱下西装外套,姿态慵懒地坐在病房的沙发前,再也不复刚进门时的尊敬模样。
打开桌前茶盏,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他淡然开口:“姑母的伤势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