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双手举到胸前,给男人还了礼:“本来就不是很严重的伤,过几天就能回园区了。”
听到女人这样说,路易抿了口杯盏里的茶,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见路易一直不出声,女人放下书本,问他:“除了那份文件,实验室还有其他损失吗?”
“白屋的安保系统还是有漏洞。”路易放下茶盏,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天值班的几个看守都没尽到安保职责,已经全部被我处理了。”
女人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这事也有我的疏忽。”
“哪里。”路易缓声道,“姑母您千万不要自责。让您被对方劫持,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处置那帮人都算轻的。”
在公司内部,“被处理”的手下和叛徒一样,都只有一个下场€€€€废去双手双脚,送入科技园当新型药物的试药人。
虽然嘴里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座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坐在病房内和女人聊了一会,看到女人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手术后的倦意,路易也没准备多留。他从沙发前站起来:“姑母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院长提,研究都是次要的,您的身体最重要。”
“等我找到那个叛徒,”伸手拉开病房的门把手,他转过头,朝病床上的女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一定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替姑母报仇。”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关上了房门。
注视着门外在保镖的簇拥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女人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位心狠手辣的侄子,已经开始对自己起疑了。
--
车门从外面被保镖关上,路易重新戴上手套,抬手疲惫地揉搓着两侧的太阳穴。
车辆驶出医疗中心,坐在副驾驶的秘书转过身,放低声音朝他禀报:“老板,除了萨瓦尔海峡暂时被‘红尾鱼’接管,咱们的货船没办法抵港,新出的这批货在几个地区都已经清完了。”
阖着眼靠上后车座椅,路易看起来正在小憩:“知道了。”
“上次派出去的那批人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秘书在脑海里斟酌着措辞,犹豫着开了口,“安插在内部的人说,那两人都被关在安全级别很高的监狱,我的人也没办法接触到。”
浅白色的眉宇微微皱起,路易的眉间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阴沉。
发现老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秘书动了动喉咙,立马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有条新的线索,本来想等确认后再和您禀报的……我的人在繁市的一所学校里,好像见到那个人了。”
听到秘书的话,路易缓缓睁开眼。
“我只要确认的消息。”他说。
“是,是€€€€”
用手背抹了抹额前的汗,秘书连忙回道,“我会再派人去调查清楚,您放心。”
后视镜里映出他锐利的眉目,路易重新闭上了眼睛。
待在他身边的所有心腹都知道,他在满世界翻天覆地地找一个人。
那人带走了父亲留下来的遗嘱。
所有人都以为遗嘱里写的是有关巨额财产的分配事宜,却只有他和那人知道其中的真正内容是什么。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半年前的那个午后。
父亲的卧室门外哭喊声一片。他带着白色袖套等候在门外,看到那人低垂着眉眼,掩上大门走了出来。
漂亮的青年杵着盲杖,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听到青年对自己轻声说:“请节哀。”
没等他出声道谢,那人已经停下脚步,在他耳畔轻轻笑出了声。
“我忘了,您应该巴不得自己的父亲早点死才对。”
青年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晃人心神的弧度,“既然是这样,那就先恭喜路易少爷如愿以偿了。”
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那个人便自此销声匿迹,还顺手带走了他们整个家族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如愿以偿”,仿佛像是一句针对他的无声嘲笑。
这时,路易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如果真的确认是他,需要我派人把他偷偷处理了吗?”
“不。”
路易打断了他的话。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回味地笑起来,尾音带上了一抹残忍而又愉悦的快意。
既然能凭一张伶牙俐齿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他就切除他的声带,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出那个秘密。
既然能跑得满世界没人能找到行踪,他就折断他的两只腿,让他再也无路可逃。
“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
过了一会,秘书听到自家老板在后座上喃喃出声,声音轻得仿佛像是在梦呓,“我要把他养在白屋,我的鱼缸里。”
折了他的翅膀,做我的鱼。
第40章 监视者们
高一高二的期中考试和高三的一模在同一天开考。
考试开始的前一天, 于白青和留守在校外调查的警察就收到了学校管理层打来的电话,委婉地告诉他们,全校马上就要开始考试,问警方能不能暂停几天在学校周边的走访调查, 尽量减少对学生们的影响, 营造一个良好的考试环境。
接到学校的通知, 于白青没说什么, 只是让陈安阳他们几个先带人撤离了学校区域。
高三的一模考试为期两日, 每天从早上考到下午, 学生们晚上还要留在教室里复盘和上晚自习。
下午四点,高三宿舍楼前的石板小路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个年轻的清洁工拎着清洁工具走入宿舍楼,拿起胸前清洁工的专用门卡,在门禁前滴了一下。
坐在收发室里的宿管看到宿舍楼来了个清洁工, 隔着玻璃窗问他:“你们现在来打扫?”
宿舍区的每日清洁时间一般是在傍晚六点半到七点, 现在时间还早。
“嗯,”年轻的清洁工对着宿管礼貌笑了笑,“领导说学生因为考试从教室搬回来很多东西, 过道上的杂物很多, 让我们提前来打扫一下。”
看了眼来人的工牌, 宿管也没再多问, 坐回去继续嗑瓜子看电视剧。
高三的学生都还留在教学楼考试, 宿舍楼里没什么人。应晚沿着三楼走廊一路往里走,来到了放置在过道尽头的一排垃圾箱前。
宿舍楼每层都设有分类垃圾箱, 学生们如果不按照要求进行分类, 会扣除每个宿舍相应的考勤分。
清洁工们每两天清洁一次湿垃圾, 每周清洁一次干垃圾。今天刚好是周五, 也就意味着过去一整周的干垃圾还没有被人清理。
屏住呼吸, 忍耐着弥漫在周围的淡淡异味,应晚打开了最右侧纸张分类的垃圾箱盖。
调查完教学楼七层,他和于白青并没有发现第一位死者自杀身亡的有用线索,唯一能算得上突破口的,便是那个叫做龙思图的男生。
自从发现了男生打的那张“死亡推演”草稿,于白青便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这人的身上。通过过去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名男生有个奇怪的习惯。
他有一本装线的牛皮笔记本,平时无论上课下课还是吃饭回宿舍,都会随身携带着书包,将笔记本放在背包里。
由于笔记本从不离身,于白青没有机会去翻开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但他俩合理怀疑,那些堆积在垃圾桶里,被龙思图撕下来的纸团,原本应该属于笔记本的某几页。
今天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全校都在考试。他刚好有机会来宿舍楼碰碰运气,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些剩余的皱纸团。
原本还有些担心,龙思图已经把剩余的纸团都偷偷处理掉了。应晚没想到,他只是刚刚打开垃圾箱,就在箱子最上一层发现了他需要的东西。
几个皱巴巴的纸团趟在一堆废弃的纸张中间,很明显是被人粗暴而又急切地撕下来,临时扔进垃圾箱的。
纸团材质和于白青手里的那张一模一样,大概率就是龙思图的东西。
十分钟后,应晚在宿管的注视下,神色如常地拎着水桶原路返回,离开了高三宿舍楼。
宿舍楼背后有一排刷着蓝漆的垃圾站,一道熟悉身影站在垃圾站对面墙角的阴影,视线朝他淡淡投了过来,看起来已经等待他很久了。
走到男人面前,抬起水桶朝他晃了晃放里面的几个纸团,应晚笑眼微弯:“报告警官,圆满完成任务。”
看到小孩都快要把尾巴都翘到天上了,于白青微微往下压了压嘴角,装作自己没看到小孩的得瑟样。
最近几天,学校里的人明显已经开始提防他了。不要打草惊蛇,趁考试日偷偷进入宿舍区找线索,这还是应晚想出来的主意。
时隔一周,于白青原本没指望那些可以当作线索的纸团还留着,没想到这人就这么来回一趟,就把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
下午场的考试还有不到半小时结束,两人站在角落的监控死角,开始一张张检查龙思图留下来的纸团。
将纸团逐一拆开看了一遍,于白青发现上面写着的大多都是一些没有逻辑的字句和公式。看起来应该都是课堂上的内容,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从水桶里捡起最后一张纸团,应晚在手心里展了开来:“这里还有一个。”
这张纸团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只有一张用墨水绘制的潦草图案。看到画在上面的东西,两个人同时一愣,没了声音。
于白青没注意到身旁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应晚手中的纸上,目光紧紧停留在图案上方,面色有些阴沉。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玩意了。
在“琴海湾工地杀人案”凶手詹腾录下的手机视频里,那个出现在宫津办公室里的幕后主使,手腕内侧就纹着一个与这个很类似的模糊图案。
而这一次,龙思图将那道纹路完完整整地画在了草稿纸上,让他得以看到图案的全貌。
这是一副非常诡异的速写画,画的主角是一个断臂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画完的原因,女人只有上半身,脸上除了嘴巴没有其他五官。两条毒蛇姿态扭曲地缠绕在女人的胸前和背部,正往外徐徐吐着信子。
画画的人应该专门学过美术,寥寥几笔就将女人狰狞而又痛苦的神情画得惟妙惟肖。
在詹腾的视频里第一次看到黑色纹路时,于白青就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然而这一次,盯着纸团上线条清晰的图案看了半晌,一张定格画面突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于白青蓦地抬起眼帘,似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埋藏在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再一次重见天日,他几乎都快要忘了,他曾花两周时间谋划潜入“红尾鱼”在境内的老巢,为警方截取了“红尾鱼”逃亡前的关键性证据。
只为了让那个人不白白死去。
€€€€远山。
上一辈子,远山曾拿枪抵着他的眉心,问他:
“应晚死了,难道你也不想活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隐隐约约记得,在远山搭在扳机的食指上,看到过一个同样的纹身。
和宫津接触的那名黑衣男,难道是“红尾鱼”的人?
……不可能。
于白青紧跟着在脑海里否认了这个念头。
他曾在“红尾鱼”南美洲的大本营待过一段时间,虽然被营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但他仍然记得很清楚,“红尾鱼”的精神图腾是摆尾的金鱼,并不是什么断了臂的无脸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