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你?”不知为什么,关星文说话的声音特别咄咄逼人,像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他,“我看到新闻后马上联系了波多黎各警方,他们说已经派了勘查机前往那片海域进行勘查,找到了你们船只的行踪。”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面?”关星文问,“你从牢里逃出来了?又在干你的老本行?”
灰背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结巴了:“没有……我不是€€€€”
他想马上和关星文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告诉他时间紧张,让他协助自己从外部侵入邮轮的监控系统,他要立刻找到老大所在的位置,在上岸前带着于大哥去把老大给救出来。
可是听着关星文在手机那头絮絮叨叨个不停,他硬是嘴巴打了结,变得比口吃还要口吃。
渐渐地,他听出来了对方与往常有些不同的语气。
姓关的听起来一直在骂骂咧咧,实际声音里带了几分隐忍的颤,和他年少时在电话里哭红了鼻子,对着他不停碎碎念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深更半夜跑来实验室,连夜用设备做虚拟定位。”
“我联系了当地的新闻社,他们说那艘船大概率已经失事了。我不信,在网上一个个找买了那张船票,发过社交媒体的人,发现他们全部在三天前停止了更新。”
“我甚至跑去找了学校里的神秘学研究社团,想搞清楚百慕大的磁场扰乱是怎么回事,我怕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
关星文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就被电话里的人给打断了。
“都是我的错。”
灰背说话的声音不大,口吻既轻又缓,带上了一种久违的温柔。就像过去那上千个日日夜夜里,他对着网线另一端的人讲睡前故事时那样。
他顿了顿,说:“小乖,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第92章 行刑者
天刚拂晓, 雾气还没散开,于白青便收到灰背发来的消息,称他已经联络上了关星文,在关星文的帮助下破解了这艘船的主机控制系统。
灰背为他提供了几个可疑地点, 告诉他这些地点的室内监控都已经被人为断开, 门口站着巡逻的人马, 应晚可能就在其中一个房间里。
“武器库在货舱负二层, 左侧第五个房间。”灰背在电话里告诉他, “密码锁已经远程给你解开了, 于大哥你快去快回。”
“嗯。”
于白青套上外套,将燃烧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缓缓碾碎,“我已经联络了南美IFOR,他们会在圣胡安港口附近进行海陆空三线支援。等先遣部队一登船, 你就把控制系统的权限转交给他们。”
“没问题, ”在电话另一端点点头,灰背有些担忧地问,“……那个, 于大哥, 你还好吗?”
他还记得两人中途分别时, 于白青的状精神况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道这会不会对接下来的营救行动有所影响。
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于白青缓缓抬起眼,望向舷窗外盘旋在半空中的海岸侦查直升机:“我很好。或者说,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从位于负二层的武器库里取出一把称手的迈克恩D38、电击枪和两组弹夹, 他选择首先前往位于中层客舱的公共服务区。
不仅仅因为在监控中, 公共服务区附近聚集着一些行踪可疑的黑衣人, 还因为这里有着整艘邮轮唯一的一间祷告室。
“牧羊人”这个名词, 在宗教含义中经常被用来称呼神职人员。如果“牧羊人”将应晚心心念念奉作他的主,想要将神供奉起来,那祷告室就成了他不二的选择。
原本热闹非凡的公共服务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两名手持冲锋的高大男子守在门口,满脸写着警惕。
从隐蔽的安全通道偷偷绕后,于白青在暗中屏住鼻息,无声地举起电击枪,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击晕了两人。
确认四周没有别的潜在威胁,他握紧枪把,全神贯注地朝着走廊尽头的祷告室大门进发。
令于白青没想到的是,距离祷告室还有不到十米远,一道人影便当着他的面从黑暗深处缓缓走出来,像是已经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
站在祷告室门外的中年人从烟盒里取出一根卷烟,将烟夹在指间,对着他在半空中轻轻一挥:“不来一根?”
认出来人是谁,于白青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厉。
他稳稳举着手中枪口,一字一顿地问不远处的于成周:“你在这里干什么?”
见儿子显然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于成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将香烟叼在嘴里,伸手取出打火机点燃。
点燃烟蒂后,他用牙齿咬着缓缓抽了一口,接着淡然出声:“船马上要靠岸了,我要是你,就不会打开这道门,直接下船离开。”
听到他的话,于白青的语气也跟着陡然冷了下来:“理由。”
“如果你打开门后,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你该怎么办?”于成周问,“如果你找的那个人本来就不存在,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你又该怎么办?”
“Noctics已经死了。”
从嘴里吐出一口缭绕的白色烟雾,于成周叹了口气,“收手吧,不要和爸爸作对。”
缓缓放下手中枪口,于白青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所以呢?”
“这不是你和我的事情,”他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儿子,你知道自己有病。”
放下手中烟头,于成周眼中浮现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怜悯与同情,“跟着我一起下船,我会带你去治好它,让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正常。”
短暂沉默了片刻,于白青微眯起眼,再次举起手枪,对着面前人徐徐开口:“我最后说一遍,让开。”
见他仍然如此坚持,于成周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十分知趣地侧过身子,让出了通往祷告室大门的道路。
大步走上前,于白青按下门把,用余光看到于成周背靠着墙角,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望着自己。
走入大门前,他听到于成周在背后感慨出声:“白青,你真像你母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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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告室内光线昏暗,并排的长条座椅被黑暗吞没,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过道尽头的祭台。
祭台前竖着一道几米高的巨型屏风,一排摇曳着烛火的白色蜡烛依次摆放在屏风周围,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蜡烛香味。
除了扑鼻的薰香,空气中还隐隐飘浮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似有若无。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于白青依稀可以看到,被挡在屏风后的是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束缚着一具纤细修长的身躯,垂着头安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虽然只能看出模糊的面部轮廓,他却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下意识地绷紧全身肌肉,于白青三两步走上前,正要拉开挡在两人中间的屏风,迈出的脚步却猝然一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后背被一把冰凉坚硬的枪口牢牢抵住了。
他曾接受过严格的侦查训练,在这样危险的场合尤其不会放松戒备与警惕。然而,即使在精神如此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也完全没有听到背后人发出的任何动静。
来人从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没有脚步、没有呼吸,影子也完全藏匿在黑暗深处,犹如一个不折不扣的游魂。
“久等了,小于先生。”
牧羊人的声音在背后悠然响起,嗓音如水一般轻柔,“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非常荣幸能邀您和我一同见证。”
在原地僵了一瞬,于白青目视着屏风内的人影,不露声色地开了口:“你一直在等我?”
趁说话的间隙,他将另一只手贴紧裤腿左侧,一点点解开了自己的袖扣。
要是明知山有虎,还不提前做出任何应对的准备,他就不会是那个能够坐稳红尾鱼头领位置的“远山”。
听到他这样问,牧羊人笑得十分诚恳,嘴角裂开了一道夸张的弧度:“当然。”
“不过现在看来,于先生并没有和我所预料的那样疯得那么彻底。”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淡淡的遗憾,“我所做的那些小伎俩,恐怕还入不了您的眼。”
于白青心里清楚,牧羊人话中所指的,是之前安排的那些让他以为应晚已经死亡的假象。
他没有对此做出回应,只是反手紧握着刚从袖中取出来的匕首枪,开始用眼角余光打量背后人的衣着打扮,以尽快找出适合的突袭部位。
牧羊人身上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牧师袍,胸前挂着能够抵挡子弹的金属十字架吊坠。从身形判断,暂时可以确定没有穿戴防弹衣。
这人的双眼和小孩一样无法视物,但其他四感的灵敏度却非常高,一旦自己有所行动,恐怕就会很快被识破。
因此,只有速度够快,才能够乘其不备,一击致命。
这样想着,他开始在脑海中默默计算出手的时间。
五,四,三,二€€€€
心里的倒计时还没有数到一,于白青忽然听到背后的祷告室大门传来“咯吱”的声响,有人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察觉到抵在自己背上的枪口往下滑了滑。
很快,牧羊人用一种略带不满的语气开了口:“于成周,你真扫兴。”
牧羊人往后退了一步,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我本来还想再逗小朋友玩一会,你一进来,气氛都没了。”
“船再过半小时就要靠岸,当地的海警已经出动了。”于成周不冷不热地出声,“我问你,什么时候撤?”
“我答应过你,你可以带着你儿子先走。”拿起挂在胸口的十字架,牧羊人神经质般地歪过头,衔在口中轻轻咬了咬,“我会留下来,独自见证我的神迹。”
于成周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极淡的嘲讽:“明白了,那你自便。”
他大步朝着两人走近,像是准备带着于白青一同离开。浑厚的脚步声刚刚在空荡的大厅内响起,低头咬住十字架的男人便在黑暗中遽然抬起眼,望向于白青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戏谑的深意。
与此同时€€€€
【砰€€€€】
就在于成周按下扳机,对准牧羊人开枪的一刹那,牧羊人已经敏捷地转身避开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子弹在半空中偏离心脏,射入了他的左侧腹部。
一股黏稠的甜腥从胃里涌上喉头,牧羊人松开咬住十字架的牙齿,转而对着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顿时沿着嘴角往外溢,舌头被硬生生咬下了最前端的一块,牧羊人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任何痛楚。他用手捂着中枪的腹部,用戴着墨镜的脸对准高举着枪的于成周,嘴角扬起了一道轻佻而又愉悦的笑容。
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怔然,于成周的脸色须臾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先在牧羊人鲜血淋漓的腹部停留了数秒,接着缓缓落在了牧羊人背后,那道站在屏风前的笔挺人影身上。
“……”
于成周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仿佛试图对不远处的儿子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便突然用手紧紧捂住脖子,口中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白沫。
踉跄着往后倒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言笑晏晏的男人,四肢同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不……”
于成周心想,不可能。
就在刚才,牧羊人触发了体内的Ⅰ型标记,对他实施了行刑。
“撒拉弗计划”正式实施前,教派的前任领袖为了让座下的教徒严守秘密,让每两名教派成员结成一对,互相担任对方的Executioner€€€€也就是人们俗称的“行刑者”。
两人当中,一人体内会被植入Ⅰ型生物化学标记,另一人体内植入的则是Ⅱ型,两者互相作用却又相互排斥。
配对者当中,只要有任何一人背叛组织、任务失败或泄露了秘密,另一人就会受命在目标附近激活体内的生化标记。标记一旦在同一时间和空间产生同位素反应,两人将会一同死亡。
而当年刚加入教派时,被互相结成对的,就是他和牧羊人。
他身上的生物化学标记是Ⅱ型,牧羊人是Ⅰ型。
建立“黑庭”后,他们同样也对教派内部的高层实施了这样的操纵手段。却没想到到头来,这件事居然会应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