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转过身,这时郗安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叫住了刘尚书:“哦对了,刘尚书。”
刘尚书顿住脚,回身望着郗安。
只见郗安依旧站在原地,一身玄色的衣衫几乎映进黑夜里,而那双眼睛虽是在笑,却生冷的如同虎豹,他笑的眼睛弯弯,慢悠悠的说道。
“刘尚书,我师父身体不好,不易过于操劳,下次若有什么要事,还是白日前来为好。”
郗安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可是刘尚书却觉得周围夜风愈寒,后背却猛的冒出了冷汗。
他慌乱的垂下了眼睛,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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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郗安与越辉在外查探苍门之人的下落,而林倾白与刘尚书则暗中继续调查当年夏侯爷一案。
夏侯爷一事当年在朝中关系深重,牵涉官员甚广,不可大肆查探,只能秘密进行,所以一直进展缓慢。
又过了半月。
戌时,林倾白洗漱完后,正在案几前翻阅卷宗,红月走进来通传,说周侍郎赶来报消息。
周侍郎是刘尚书的副官,为人正直可靠,近日一直在与刘尚书一起调查当年夏侯爷的身边人,前来云王府也汇报过几次信息。
林倾白命殿内的下人退下。
周侍郎手里抱着一本古旧的黄页书走到了林倾白身前,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林倾白没时间在意这些虚礼,他问道:“周侍郎深夜前来,不知是何事?”
周侍郎坐在了林倾白的对面,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在了林倾白身前,道:“回禀王爷,我与刘尚书近日查探了当年夏侯爷所有的人脉和家人,终于将夏侯爷家族之人都查探清楚,刘尚书今日有其他要事,便命我前来向王爷汇报。”
林倾白点了点头,说:“周侍郎请讲。”
周侍郎便打开了他带来的那本册子。
泛黄的书卷摊开,里面写着的满满的都是人名,林倾白皱起眉头说:“这是........夏家的族谱?”
“是,王爷。”
周侍郎应道:“当年夏侯爷常年在北方驻军,府邸也安在了€€阳城,€€阳城不大,里面很多夏侯爷的亲戚,所以当年夏侯爷满门被诛之后,€€阳城也变得支离破碎,前些日我和刘尚书派人前去€€阳城,多日走访终于是将夏侯爷家中之人摸了清楚。”
林倾白自然是知道这些,他淡声道:“说吧。”
周侍郎便抬起手,挨个将夏侯爷家中之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夏侯爷家中有一妻一妾,还有一对年迈的双亲,其妻名叫方粲,是江南出了名的商贾世家之女,有才有貌,家世显赫,方粲十六岁便嫁入夏家,与夏侯爷乃是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好,并孕有一女一子,夏侯爷之妾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只有一个早夭的儿子。”
林倾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些人乃是夏侯爷的至亲,其余夏府中还有上百名的下人,当年太上皇秘密抓捕了夏侯爷,所有人以为只要夏侯爷伏诛此时便算罢,但太上皇又派兵前往€€阳城,对外宣称那些将士是前往€€阳城的驻军,却没有想到将士到了€€阳城第一件事就赶到夏府,将夏府中人统统杀害,并且放了一场大火将所有人的尸体都烧成了灰烬。”
“恩。”
听闻到此林倾白依旧觉得一筹莫展,却听见周侍郎继续道:“不过从我询问当年前往€€阳城的老兵口中得知,在那场屠杀中夏侯爷的儿子和女儿曾从夏府中逃出来过。”
闻及此林倾白目光才闪了下,问:“如何逃的?”
“具体是如何逃出的无人得知,只是在士兵们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夏侯爷一双儿女,夏迎眉,夏景阳的尸体,于是士兵在整个€€阳城开始搜查,最先找到了
夏迎眉........”
“夏迎眉拒不供出夏景阳的位置,将士便将其捆住双手拖在马后环城三圈,诱夏景阳现身,未果。但三日后,士兵们还是在山崖上寻到夏景阳,他拒不被捕,从百米之上跳崖了,直接摔成了一滩血水。”
林倾白听到这里眉心是锁的更深了,即便是寥寥几语他也想象当时场景的惨烈。
即便是叛臣至亲,但也不过是受了夏侯爷牵连的无辜之人,夏家又是满门被屠杀,又是焚尸与火海,而两个孩子更是无辜。
一个被拖在马后拖死,一个被逼跳崖.......
林倾白低声叹了一口气,问道:“夏家可还有其他侥幸存活之人?”
“我了解之中,夏家并无存活之人了。”周侍郎皱眉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认为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何出此言。”
“夏府东窗事发那年,夏迎眉和夏景阳年岁尚幼,我认为以他们二人很难在满城净是追兵的€€阳城逃出三日之久。”
“当年他们多大?”
“夏迎眉八岁,而夏景阳年仅六岁。”
“.......”
这下林倾白也起了疑,他想过夏侯爷的孩子或许年少,却未曾想到会如此的年少。
正如周侍郎所言,不及十岁的孩子,自己一人怕是连吃饭都吃不饱,若没有旁人的帮助几乎没有可能在€€阳城重兵搜查中逃出三日。
林倾白单手拿着茶盏,细细的想着方才周侍郎所说的所有案情,他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
忽然他抿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问道:“当年夏迎眉和夏景阳常年住在€€阳城,夏迎眉死在了将士的手下,夏景阳从百米之上跳了崖,定是面目全非,那些将士是如何断定死的人就是夏景阳和夏迎眉?”
周侍郎道:“这个事情我当时也曾问过那些老兵,他们告诉我夏侯爷出生于怀武世家,所有夏家的嫡系子女都会在后背的脊骨正中间处纹上一个深红的怀武印记,那个印记用鹰血为料,似刀又似月,中间有梵文,除了夏家之人无人能模仿出此等纹绣,夏迎眉身上有这个刺绣,至于夏景阳,他们便是在山崖下的碎肉中寻到了这块印记皮肤,才断定死者是夏景阳。”
林倾白听闻这个消息却忽然一愣,手中滚烫的茶水撒在了他的指尖,他却半分没有察觉,而是又问:“.......夏家的那个纹身是纹在何处?”
周侍郎还以为是林倾白没有听清,重复的说道:“在他们后背的脊骨的正中间。”
说完周侍郎还怕林倾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侧过身用手指了指背后的那个位置。
林倾白却是手指将茶盏捏的发颤。
他咬紧了牙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十分荒谬的回忆。
他忽然忆起十二年前他才将郗安带回家的时候,检查郗安的身体时,曾经在他的后背正中心同样的位置有一个烙印。
那个烙印有掌心那么大,生生的烙在皮肤上,将郗安那一块的肉烧的凹陷了下去,皮肤扭曲,再也看不出原来皮肤的样子。
由于郗安其他地方的皮肤都没有烙铁的痕迹,加上那一块位置烙的实在是太中间了,不偏不倚刚刚好,于是林倾白就多问了两句。
郗安只道是他当时饿的没饭吃,偷了村民的鸡子,所以村民将他抓起来打了一顿,不解气又给烙了一块印记。
林倾白当时心疼孩子也没有多想,渐渐也便忘了。
而如今周侍郎指的那个位置,到让林倾白一下就想到了郗安后背的那一块。
初秋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好好的夜,忽然的就打了两道响雷,似是要下大雨了。
周侍郎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对林倾白说:“王爷,剩下的事情刘尚书还在调查,他今日告诉我有一个线人查到了有用的线报,苍门之事这两日应该便可有眉目。”
林倾白的脸色苍白,映在昏暗的烛光里却有些看不清,他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
周侍郎向林倾白又请示了几句,便告别出了云王府。
林倾白一人坐在案几前,望着桌前的那本夏家家谱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上面记载了夏家每一个人的生辰时间,而夏景阳的年岁正好与郗安相符。
林倾白觉得不可能,他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心中暗自的嘲讽道自己查案子查的脑子都出了问题。
郗安是他从小一直带到大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郗安的为人,不过是位置一样的一处伤疤,他怎么就会将这事情联想到郗安的身上。
即便是从苍门几次的作案中,朝中确实有人是苍门之人,且身居高位。
那也不可能是郗安!
若郗安的身份真的成疑,那他怎么可能在潜州浴血奋战四年,为何为阜朝效力?
就算阜朝中任何一个人可能是内奸,可能是叛臣,那个人也不可能是郗安。
林倾白的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他不断的劝慰着自己,忘掉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夏景阳自己从悬崖上摔死了,摔成了一滩血水,不在世上了。
当年太上皇恨夏家恨的入骨,即便是夏景阳摔成了碎片,太上皇也定会将他一点点拼好,辨认此人是否为夏侯爷嫡子,不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
并且就算退一万步,当时死的人不是夏景阳,那夏景阳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可能从北疆的€€阳城一直走到京城。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林倾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这些都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到了深夜,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郗安的寝室前。
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牵着他走,让他的理智与克制起不得半分的作用。
夜已经深了,郗安的寝室大门紧闭,里面黑的看不见一丝的光。
郗安已经有许多日没有回来,连道路上的烛光都少点许多盏,倒是院中的小白一听见林倾白的脚步声就赶忙的跑了过来,冲着林倾白摇头晃脑。
林倾白望着郗安的紧闭的房门,他望了许久,心中一次次的在告诉自己快点回去。
可是那道门却像是施了法术一般,他越是劝着自己放弃这个想法,不要去打开那扇门,但心中那种念头越是强烈,将他折磨的不堪重负,不安的快要将他逼疯了。
最终林倾白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推开了郗安的殿门。
殿内的案几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上面放着一些书册。
林倾白点燃了案几的烛火,拿起那盏微弱的烛光走到郗安床头的衣柜前。
郗安的殿室林倾白并不经常来,以往都是小丫鬟进来打扫。
郗安的房间哪里都可以随便看,唯独衣柜被他上了一把大锁,没有人可以打开。
林倾白曾也好奇过,问过郗安衣柜里放的是什么。
郗安笑着对林倾白说,里面放的不过都是林倾白赠予他的礼物,他不喜欢让下人们触碰,于是便将礼物都放在了衣柜里保存。
若是郗安当真有什么秘密,那定然是放在这个衣柜里。
林倾白望着那个被紧锁的衣柜,抬手拿起来郗安床边挂着的一把宝剑。
那把宝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锁在剑下应声而断。
林倾白收好佩剑,打开了郗安的衣柜。
衣柜里很整洁,果真如郗安所言,放的全部都是林倾白送给他的礼物。
林倾白举着油灯,挨个的扫视着里面的每一个物件。
从郗安六岁时他给郗安的每一个碗碟,每一件衣服,每一个小玩具,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也被郗安收在了这里。
那些物件大多因为年岁久远有些破旧,却依旧被擦拭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