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和徐慎饭后先回去,周国栋目送他俩的汽车离开,跟身边抱着孩子的周惠说:“他俩咋老是在一起呢?徐慎都二十五了吧,也没见找个媳妇儿给他持家。”
周惠说:“人家俩人是合伙人,一起做生意赚钱,这层关系比兄弟夫妻还亲,为什么不能老是在一起?”
周国栋一听也是,在他心里,合伙人是很神圣的关系,好像怎么着都正常。
反正现在,无论是舒然的婚事还是徐慎的婚事,他都管不着,也不敢插嘴就是了。
*
锲而不舍的郑硕,终于打听到,徐慎会在元宵节参加一个市里组织的公益活动,他花钱走了关系,也混进现场来。
郑硕远远儿就瞧见,两名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衣冠楚楚地站在人群中,和市里的领导谈笑风生。
最近他们的工业园大出风头,没有谁不爱这两个年轻企业家。
郑硕第一次看见徐慎本人,只觉得像,太像了,简直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看得他十分激动。
其实一模一样有些夸张,最多七分相似,看得出来有血缘关系这样。
徐慎比较敏锐,发现有一道不寻常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扭头看了过去,发现是谁之后,他视若无睹地移开了目光。
这不免令郑硕心中一凉,难道真如舒然所言,自己这个儿子非常憎恨自己?
郑硕倒是不灰心,毕竟他掌握着这么多财富,徐慎作为生意人,很难不动心。
重新恢复自信心的郑硕,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向徐慎走了过去。
这时舒然也看到了郑硕,皱眉心道,阴魂不散。
然后扯扯徐慎的衣服。
“我看到了,没事儿。”徐慎小声跟他说。
恰巧市领导跟他们说完了话,移步去招呼其他人。
郑硕一个大跨步,插到徐慎面前:“徐老板,借一步说话?”
周围人来人往,渐渐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是谁?”徐慎上下打量了一番郑硕:“我为什么要跟你借一步说话?”
“我是……”郑硕从大衣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徐慎:“你看看就知道了。”
徐慎漫不经心瞟了一眼,果然是个煤老板,但他没有接名片,反而将双手插到裤兜里,嗤笑一声:“所以呢?”
“你……”郑硕直接说:“我现在的生意不小,如果你肯认祖归宗,以后家产就是你的。”
“认祖归宗?”徐慎嘲笑道:“连你自己都改名换姓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认祖归宗?你不嫌害臊。”
郑硕忍住不快,软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停,”徐慎打断他,脸色因为他那一声孩子变得相当差:“这位先生,别这么高看自己,你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听好了,什么也不是,还不如一条狗有分量。”
“你!”郑硕不明白,自己好声好气地说话,为什么徐慎就是不给好脸色?
“我说了,”舒然看完戏,在一旁幽幽开口:“没有人会搭理你,何必自取其辱。”
徐慎对舒然笑了笑,仿佛在认可舒然的话。
“劝你一句,从哪来回哪里,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舒然说。
“是你,”郑硕指着舒然咬牙切齿:“你在煽风点火,阻止我们父子相认!”
“你指哪里?”徐慎立刻挡在舒然面前:“最好现在把你的手拿开。”
被警告的郑硕面容阴沉得可怕,他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上半个头!气势不是一般的压人,他不由自主地就将手指放下去了,但他内心是不甘的!
“你们……”郑硕看见徐慎挡在舒然面前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古怪难看,好像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舒然心里微微一紧,故作镇定地从徐慎背后走出来:“我们什么?”
“哼,”郑硕看到了徐慎对舒然的紧张,也见过舒然紧张徐慎的样子,他想到了那个令人唾弃的猜测,眼睛里顿时爬满了鄙夷:“你们这样是要坐牢的。”
他说出来了,舒然反而冷静了,笑着说:“不是吧,你抛妻弃子吃软饭都不用坐牢,我们要坐牢?”
听到‘坐牢’两个字的瞬间,徐慎眉心紧皱,无论是夏芸还是叶衡,果然都是来给他们添堵的。
“怎么?攀亲认戚不成,开始想给我们泼脏水了?”徐慎说:“那你就要好好地去清扫一下自己的尾巴,确保自己的矿井没出过事儿,不然……”
“可能就要全国出名咯,”舒然说:“毕竟给我们扣帽子没证没据,而我手里的笔杆子一挥,你那点儿破事不就昭告天下了吗?”
郑硕深知他们说得对,脸色一阵精彩纷呈,握着手中的手杖敢怒不敢言。
舒然笑笑,拍拍徐慎的手臂:“慎哥,走吧。”
“嗯。”徐慎深深看了郑硕一眼,移步跟着舒然离开。
郑硕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清楚自己的事情,连矿井出过事故都知道!
拿自己好不容易拼下来的身家,去跟徐慎斗气,明显不可能,郑硕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慎像匹忠心耿耿的狼一样,跟在舒然身边离去。
舒然来到放置酒水的地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两口压压惊。
“没事的。”徐慎看见,媳妇儿的手好像在抖,他担心地安抚了一句。如果是在家里,他此刻已经抱住了对方。
舒然勉强笑笑,毕竟郑硕一个外人,这么轻易就看出他和徐慎是那种关系,有没有可能,其实看出来的人还不少,只是人家没必要说出去跟他们作对。
“这种事情很难拿出证据来,如果真有人议论,你上报发个申明,大家都会支持你。”徐慎小声地安抚舒然,生怕他想不开,造成心理负担,顿了顿又说:“都怪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不怪你。”舒然这才回神,抬眸看徐慎一眼,赶紧打断他那种想法:“说什么呢,你再这么想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这么想了。”徐慎立刻说。
“现在是八七年,”舒然掰手指手数:“一二三……我记得大约还有三年,咱们就不算神经病了,再有十年,国内也不算犯罪了。”
“你之前念叨过了,”徐慎笑了:“我等着呢,十年也不远,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嗯,”舒然点点头:“我来的时候八三年,现在一转眼就四年了,十年也很快的。”
“我现在就靠着你说的未来,心里充满期待。”徐慎知道自己和舒然的未来是光明的,这条路上他们是不会分开的。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坚定,是啊,一起携手慢慢熬吧。
八零年代的最后三年,舒然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手机和电脑的出现,手机终于入驻了国内市场,虽然机型有限,款式也比较笨重,但是能用就行。
电脑是外国进口的,几万块钱一个笔记本,舒然只是买来写稿子,解放自己的双手。
初次与这些电子产品见面,徐慎并不会用。
舒然手把手地教会他操作。
但其实他俩也不怎么用得上手机,联系外面有座机就够用了。
不过有个好处就是,现在的电话号码可以挑,他俩花了些钱,挑了两个非常般配的情侣号。
进入九零年代之前,舒然以每一年出两本的速度,还完成了《迷失纪元》系列书的书写。
他这套书火遍全国,全篇完结后立刻有外国出版社,想翻译他的小说出版,目前正在接洽中。
除了出版社的邀约,还有外国某知名科幻片导演投来的橄榄枝,如今的国外影视行业已经非常发达,特效也很不错了,但舒然肯定不答应,他的书是留给自己拍的。
虽然他知道,交给名导演的团队来操刀可能会拍得更好,赚得更多,但是他乐意。
毕竟他现在也不差钱,这些年的到处投资、做实业,他们各个都已经富甲一方了。
与之相应的就是整个团队越来越差,人际关系越来越复杂,所以九一年这一年,由舒然提出,做出一部分财产分割,让各位股东之间的股权占比更加清晰。
这次请了一个律师团队,清算了整整一个月,才将所有数据理清楚。
开会也开了很久,倒不是谈不拢,只是比较复杂。
其实至今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分割得这么清楚?
每个季度算一算总收入,然后平均分不就可以了吗?
十分省事儿!
舒然给出的理由是:“你们年纪都不小了,马上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到时候人多了肯定会更加复杂,倒不如现在分清楚。”
“我们还以为,你俩要跟我们分家了呢。”大家伙听了舒然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在一起搭档这么久了,忽然要分开的话,大家会很不适应。
“我们不会分家的吧?”最担心分家的就是陈凯了,大家都成双成对结婚生子,他这个单身汉如果被丢下,那显得多可怜!
江帆也是单身汉,这么说起来……他们的感情状态其实都没有变化,只是像舒然说的,要开始考虑了是真的。
陈森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他们也渐渐靠近三十岁,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到真爱。
这跟舒然的潜移默化不无关系,舒然整天说他们是年纪轻轻的钻石单身汉,这点儿年纪就这么有钱,剩下的顶级享受只能是一份真挚的爱情了。
亲眼目睹了身边两对有情人的恩爱,他们也非常渴望遇到自己的意中人。
“应该不会吧?”他看着舒然,好像舒然是主心骨。
“在想什么呢?”舒然笑着说:“分家了我还这么奴役你们做事儿?”
他自己又不怎么参与干活,分家了就得逮着徐慎一个人干活,他才不干呢。
徐慎笑看着媳妇儿,的确,舒然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快放学了。”陈森看了眼手表:“继续谈事儿吧,我一会儿去接孩子放学。”
“接孩子啊,你俩留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接孩子不用两个人一起去吧?”舒然看了眼薛燕。
“那我去接吧。”薛燕笑着说,起身朝丈夫要车钥匙:“你继续开会,我们娘俩等你回来吃饭。”
“也成。”陈森将车钥匙送到媳妇儿手里:“开车小心点啊。”
“知道了。”薛燕跟大家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谈。”
剩下的事情也不多,聊完后,徐慎问陈森:“什么时候去接陈叔,记得叫上我们。”
八年了,被关了二十年的陈青山终于要出狱了。
“还得个把星期,”陈森点点头:“我肯定叫上你们。”
“期待那一天。”舒然笑着说。
这么多年过去,袁家在南市一直被他们压着,由于不太跟得上时代的发展,现在已经不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了,甚至连前三都排不上号。
陈青山出狱看到这些,应该会很高兴。
监狱里,陈青山正在经历服刑的最后几天,他的心情很平和,这些年外面的变化,还有家里的变化,每次家属来探视都会告诉他。
最开始,家人来看他并不会多说什么,只说家里一切都好,叫他不要担心,但他知道,怎么可能好呢?
陈青山都猜得到自己入狱后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