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懂雄虫的命令。
“把门反锁,谁来都不要开。”楚辞看了眼地图上的光标,军部的坐标已经显示在地图上了,依这架飞行器的速度,最多五分钟就能到。
“我还有五分到你哪儿,你乖乖呆在卫生间里,谁来都不要开门,如果有人叫你开门,直接和我说,明白吗?”
诺维尔抬手看时间,距离艾尔文上将给的期限还有一分钟。
艾尔文上将对诺维尔而言,既是长官又是抚养者,他的命令就是铁律,诺维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违抗他的命令。
楚辞道:“听我的,好吗?”
雄虫温和的嗓音透过通讯器传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混合着发动机提到极速时螺旋臂巨大的轰鸣。
明明是那么嘈杂的声音,却让诺维尔想起这些天的每一个清晨,他做好早饭,将切好的小番茄放进纯白的骨瓷餐盘,把饭食放到雄虫的座位,然后雄虫从台阶上绕下来,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朦胧地说“诺维尔,早上好。”时的声音。
在军部狭窄逼仄的洗手间中,在刑官虎视眈眈,艾尔文的期限即将逼近的时候,诺维尔的背抵住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却感觉和在家里一样安全。
像每天早晨,雄虫歪着头和他说早安时一样安全。
他用力地点头:“好的。”
楚辞不放心这只傻虫子,他嘱咐:“千万别开门,我已经到军部门口了,你们的守卫给我指了路,我看见你在的那栋楼了,水泥灰,砂岩外饰面的那个,对不对?”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行程,诺维尔偶尔附和:“嗯”“是这里”“好的”,仿佛他们不是在坚硬冷酷的军部,而是窝在家中苹果绿色的懒虫沙发上闲聊。
诺维尔想起那个由雄虫挑选的沙发,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柔软的情绪。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诺维尔的光脑叮了一声,艾尔文的消息弹出来:“十分钟到了,你在哪里?”
楚辞问:“什么声音?”
诺维尔道:“是艾尔文上将,他让我出去。”
楚辞道:“不要理他。”
对已婚雌虫而言,只要不涉及帝国军事安全方面的问题,雄主的命令就是最高等级,上将又如何?
诺维尔:“……嗯。”
走廊中传来了靴子触地的声音。
刑官掐着十分钟的倒计时,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前,他屈起手指叩门,突起的指节敲出沉闷的音节,他的语音低沉严肃:“诺维尔少将,我想我们应该继续了。”
诺维尔不说话。
钥匙被取下了,门也被反锁了,军部所有的门都是碳素铝合金制作的,坚硬无比,刑官一时没办法破门而入。
他再次敲门,声音响而急促,如同处刑时的鼓点,敲的人心脏发麻。
刑官在门外低声威胁:“少将,您已经是极不配合调查了,您应该不希望我在您的雄主面前再参上一本,细细述说你有多么的不乖顺吧?”
一声轻笑传来:“你想怎么向我参奏我雌君的不乖顺啊?”
走廊响起了另外的脚步声,楚辞大步走来,他亚麻色的风衣略显凌乱,毛衣斜歪在身上,露出一截锁骨,显然来得很是匆忙,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礼貌而疏离地同刑官握手,尊贵的如同参加晚宴的绅士:“刑官阁下,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想参奏的话,可以和我说了。”
“啊……”
楚辞是雄虫中最高的那一档,他几乎和诺维尔同高了,比这位刑官还高了半个头,此时站着不说话,虽然眉眼含着笑,却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对着下位者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但对着雄虫本人,刑官却说不出来话了。
诺维尔也听见了雄虫的声音,他微微转动把手,从洗手间中出来了。
楚辞道:“站到我后面来。”
他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刑官处理过那么多例行检查,从来没见过楚辞这样的架势,他呐呐两声,抽出文件递给楚辞:“这是您雌君的检查结果,根据我们的判断,您和雌君亲密不足,雌君的精神海过于躁动,且乖顺不足,坦诚不足,依照检查结果,我们不建议您通过追诉期。”
随着刑官的介绍,诺维尔无声捏住了衣摆。
他向来不讨雄虫喜欢,雌君课程也是学的最差的那个,希尔芙也曾断言过他独守空房的结局,从前的诺维尔不在乎这些,大不了死在域外战场,银河作伴,群星埋骨,也是个好去处,但现在被刑官在楚辞面前如此点破他的不乖顺和不坦诚,诺维尔却不自觉地难堪起来。
楚辞笑出了声。
他弹了弹那薄薄的两张纸,将上面的鉴定结果从头看到尾,问:“我和诺维尔亲密不足,这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刑官一愣:“您从没有碰过他。”
楚辞先前搜过星网,知道了虫纹是怎么一回事,他侧目看向刑官,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这位阁下,您应该知道我之前摔伤了,一周前我还在医院。”
刑官不明白为什么楚辞忽然提起这个,他道:“是的,我知道。”
楚辞道:“我先前在病床上躺着,起都起不来,现在不过过了一个礼拜,伤还没养好呢,虚弱的不行,这种情况我要怎么碰诺维尔?你想我死在床上是吗?”
想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死亡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刑官一愣,连忙解释:“阁下,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楚辞并不理他,接着问:“况且,就算我们最近没有做过,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够亲密?”
这问题实在奇怪,刑官不解地看向他:“雄虫和雌虫,要亲密,不就是……”
连做都没有过的雌虫和雄虫,怎么谈得上亲密?
楚辞嗤笑一声,对着身后的雌君招手:“诺维尔,你过来。”
等雌虫走到他跟前,楚辞忽然伸手抓住了诺维尔的绶带,将人大力拉向自己,他揪着雌虫的领子,逼着他倾斜过来,然后一低头,在军部会议室的门口,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片清冷的薄唇。
第22章 凶狠
楚辞亲诺维尔的时候,其实带着点怨气的。
诺维尔就是一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肯说,楚辞还不能逼问,一问就跪下了,他被雌虫吓得够呛,也气的够呛,这个吻便没有多温柔,隐隐有发泄的味道。
楚辞用力攫取着雌虫口中的空气,诺维尔被亲的窒息,半扶着楚辞的腰,几乎软倒在了雄虫的怀里。
楚辞将他往后一顶,怼在了军部的墙上,他凑到雌虫耳边,告诫道:“诺维尔,呼吸。”
“唔€€€€”诺维尔急促地抽了一声,没缓过劲来,楚辞趁机撬开了雌虫的牙关,在诺维尔急促的呼吸中加深了这个吻。
然而楚辞虽然动作凶狠,却不得章法,这也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接吻,两人的牙齿互相磕碰,诺维尔仓促之间想抿唇,不慎磕碰到了雄虫的唇角,咬出了一小点血迹。
他伸手想推开雄虫,却浑身使不上力气,只将手臂横在两人之间:“唔€€€€雄主,你流血了,我帮你处理€€€€”
“别管它。”楚辞沉声打断。
谁要在这种时候处理伤口。
他低头看向诺维尔,怀里的雌虫浑身瘫软,蝴蝶骨紧紧顶着墙壁,全靠楚辞撑着才没有滑下去。可惜这漂亮的雌虫看着乖顺,其实又倔又木,偏偏打不得骂不得,楚辞心中有气,动作便愈发狠戾,直到两人的口腔中都带了铁锈的味道,他才放开了诺维尔。
楚辞站直身体,修长的身躯被烟灰色的长款风衣包裹,像十九世纪老绅士的黑铁木伞,他抬眸看向刑官的时候,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沉下来,让人想到阴暗的矿坑里无机质的宝石。
楚辞问:“够亲密了吗?”
这只雄虫的眼神如此摄人,刑官不自觉地哆嗦一下,犹疑道:“……够,够了。”
虫族的雄虫将繁衍视作必要的任务,其余步骤能省则省,楚辞可能是第一个当着刑官的面亲吻雌君的雄虫。
刑官急匆匆收拾好东西,在七日追诉的确认键上勾选通过,然后不再看楚辞和诺维尔,大踏步地走开了。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诺维尔还愣愣地没有回神,他用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唇瓣,恍惚又有些不可置信。
……七日追诉,结束了?
这个在他每一次午夜梦回,都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一样令人惊惧的七日追诉,结束了吗?
还有那个吻……
楚辞的吻和他本人一点也不一样,他本人慵懒且温柔,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窝在懒人沙发上,被毛毛簇拥着打游戏,但他的吻却意外的有侵略性,仿佛不吻到窒息不肯善罢甘休,两人的牙齿磕着牙齿,诺维尔的唇间现在还有血味。
诺维尔抬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楚辞的唇上。
经过刚刚的亲吻,楚辞的唇润润的,蒙着一层水色,唇角有个芝麻大小的破损,透出一点红艳艳的嫩肉。
诺维尔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那个伤口旁。
芝麻大小的伤口,哪怕雄虫身体素质不如雌虫,放着不管半天也就没事了,楚辞完全不拿它当回事,他皱眉看向诺维尔,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在生气?”
楚辞不是傻子,诺维尔上飞行器前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如果再次被关进教管所,还会来接我吗’,当时楚辞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一想,就知道诺维尔早知道有这一遭,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他。甚至后来发了消息,还不愿意据实相告,左一句右一句,全是把楚辞摘出去,不让他参与的意思。
楚辞现在想着就难受,如果不是他追问,如果不是他坚持,这只虫子打算怎么面对刑官?任由他折腾欺负,然后回家在雄主面前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检查表,他楚辞才是诺维尔的雄主,教管所算什么东西,也能像评论器物一样,肆意给诺维尔的表现评级判分,划出个三六九等?
楚辞想想都觉得要炸,他的胸中压着火气,只是刑官毕竟是外人,不好发作,现在刑官被他打发走了,就是他和诺维尔算账的时候了。
楚辞沿着军部的墙,将诺维尔推进门后,推到他之前藏的那个洗手间里,然后咔哒一下关上了门,将诺维尔困在了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内。
楚辞扯开风衣的第一颗扣子,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在生气?”
诺维尔完全没有发现。
他全部的心神都被楚辞那个破损的口子吸引了,随着雄虫嘴唇一张一合,那个口子也在上下悦动,诺维尔无端地感觉很难受,这个伤口出现在楚辞的脸上,就像最精美的白玉瓷器有了破口,搅得他的心脏难堪又涩然。
诺维尔觉得一分钟也没有办法忍受了,他紧紧抿住唇:“雄主,您受伤了,需要上药。”
楚辞一愣。
等他反应过来诺维尔是在说唇上的这个伤口,又被气笑了:“不用管它,等下就愈合了,你先回答我……”
他想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但是诺维尔没有听,他绕过了楚辞,咔哒一声扭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雄虫和雌虫的体力客观上存在鸿沟,更不用说诺维尔这种军部少将,他铁了心要走,楚辞拦也拦不住。
楚辞一口怒气堆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好气有好笑,还有点不敢置信,雄虫将雌虫推进卫生间,关上门问罪,雌虫理都不理,推门就走,整个虫族找得出来这样的事吗?更何况诺维尔又不是那种叛逆跳脱的雌虫,他最为循规蹈矩,将雌君守则封为金规铁律,以至于雌虫的身影都消失在走廊了,楚辞还没有反应过来。
……真的走了?
人间的小情侣吵架,一方摔门而去是常事,但楚辞不相信诺维尔会这样把他丢在军部的卫生间不管了,可军雌大踏步地走了又是事实,楚辞一屁股坐上洗手台,定定看向门口,开始自顾自生闷气。
不到两分钟,诺维尔就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军部的急救箱,里面有药水,棉签,纱布,还有清理伤口碎肉的镊子,然后在楚辞面前半倾下身。
诺维尔长的高,平常两人都站着不觉得,现在楚辞坐着,诺维尔的阴影笼罩着他,楚辞这才忽然发现,平日里总是跪着坐着矮他一头的诺维尔宽肩窄腰,被他的阴影包裹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安全。
诺维尔道:“雄主,得罪了。”
然后他伸出手指,托住了楚辞的下巴,微微用力偏像灯光的方向,用棉签蘸取药水,轻轻点在了楚辞的唇角。
他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用心,仿佛不是在给楚辞上药,而是在修补一件昂贵的古物,或是擦拭一块宝石上的灰尘。
楚辞有点痒,老大不自在:“上什么药啊?晚上就好了。”
“磕破了,不消毒会发炎的。”诺维尔问:“您觉得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