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30章

清晰可闻的骨裂声里€€,君如珩跟着€€心尖一颤。

“这,是什么?”

胡人目光一凝,发现了掉在地上的画像。黄老三疯了似的扑上来,喉间发出野兽般的沉吼。那€€蛮子当胸一脚,他摔飞出去,重重撞上岩石,汗巾和€€着€€血沫颠出来。

“把你的脏手从恩公画像上拿开!”黄老三尚有€€知觉的另一只手竭力向€€前伸,试图够到那€€画像,“他是这里€€的保护神,你们在神明面前行凶,不怕遭报应吗!”

胡人狞笑着€€当他面一点一点撕个粉碎。

君如珩急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打死!”

陈英话音沉重,一字如有€€千钧:“他早已是个死人了。如今你能€€做的,唯有€€查明其怨念所系,度逝者往生,才能€€赶在十五月圆前消弭煞气,保住九阴枢!”

君如珩心如刀割,却也知道此言不虚。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声闷哼,喧杂终于停了下€€来。

黄老三捂着€€脖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他脸色惨然,看见闪身€€而出的君如珩和€€陈英,非但没生气二人袖手旁观,反而松了口气。

“幸好€€你们刚刚没出来,否则我€€真€€怕自己撑不住,死在半道上,身€€上这点银子都没个人托付。”

君如珩跟陈英对视一眼,竟都哽住,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还是陈英道:“交给我€€,你放心就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如一道托付了,老汉决不负你。”

黄老三哆嗦着€€手,半天才扯开褡裢内侧的隐秘暗袋,倒出藏在里€€头的铜板,一枚一枚数得仔细。浑无血色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笑,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心。

“五十两,够了。”

他转向€€陈英,“事出紧急,不然我€€也信不过你个癫老汉。你把这钱交给山上神鸟庙的和€€尚,告诉他这是朔连村七百户人家的香油钱,等恩公的金身€€落成,一定记得知会我€€们。”

“那€€你呢?”君如珩问道。

黄老三摇摇脑袋,骂了句“奶奶的,这帮龟孙下€€手真€€狠”,又道:“我€€得跟紧回去告诉村里€€,燕王这批货是卖给胡人的,别给人当刀子使了还不知道。”

望着€€他踉跄而去的背影,和€€身€€后一长串殷红刺目的血迹,君如珩再也控制不好€€表情。

“他此去,是又要重复一遍方才的情形,对吗?”

陈英道:“六合冢内,执念往复,生生死死,再无止境。”

君如珩记得黄老三脖上刀伤的样子,声调陡沉:“朔连,毗安,木林……七个村的村民都是死在胡人之手?”

得到陈英的无声承认,君如珩猛地揪住他衣领:“炎兵不是身€€负护佑一方的职责吗,你们就是这样放任胡人戕害自家百姓?陈英,你难辞其咎。”

少年眉目清正,怒目时峥嵘气度顿显。他立在那€€,一根脊柱插天,有€€如挺立的龙骨。他周身€€渐拢起一种霸气,不再是江湖客那€€种惩恶锄奸的单薄侠义,而是一种扛鼎天下€€,执掌山河的王者之相€€。

陈英怔怔地,目中陡然流露出得见故人的狂喜之色。他没有€€正面回答,一只手搭在君如珩肩上。

“黄老三的执念,只差最后一步便真€€相€€大白。你就不想知道,他们苦心供奉的神明,到底是谁吗?”

第30章

黄老三口中的神庙坐落在山高林密处, 满目蓊郁遮挡了寺庙的黄墙黑瓦,要不是陈英提醒,君如€€珩真没€€留意到这里还有一座庙。

四面阒无人声, 只有空谷快风与鸟鸣相和。草木虽盛,但在道旁的灌木丛间, 却肉眼可见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深深浅浅的脚印和车辙印重叠交错, 有些时日已久, 想来€€都是附近村民€€建庙时留下的。

进山的路上, 君如€€珩还随手捡了一个€€小道士,瘦得跟小鸡子似的, 遍身脏污, 胸前挎了只破烂不堪的乾坤袋, 鼓鼓囊囊, 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宝贝。

说来€€也是奇怪,自入六合冢以后€€,君如€€珩还没€€见到无关人等。那孩子沉郁寡言, 一路行€€来€€压根没€€说几个€€字,君如€€珩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生人还是死灵。

小道士一见君如€€珩, 便扯住他衣角不放,乞求同行€€的意思溢于言表。

那孩子生得无甚特别€€, 只一双眼睛格外灵动,眸光像燃在霜夜里的星辰。君如€€珩触目怔忡, 恍然被勾起某种熟悉的感觉。

六合冢内恶煞横行€€, 如€€此小灵几时被生吞了也未可知。君如€€珩没€€有多€€话, 只让陈英用€€腰带把小道士拴身上。

山路崎岖, 这小身板不留神便要摔个€€筋断骨折。

随着神庙的靠近,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如€€有感应般逐渐活络。

君如€€珩有些按捺不住, 抬脚刚要上,陈英忽而沉静道:“山路不好走,我送您一程。”

话音未落,金光乍现,一只青羽青喙的四足巨鸟匍身在前,羽翼轻扇便带起一股劲流。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身。”

君如€€珩思忖有顷,还是踏上了鸟背。这时忽觉肩上一沉,回头见那小道士也趴了上来€€。

他对上君如€€珩的目光,没€€吭腔,唇线轻抿,眼底仍似有星屑流转。

君如€€珩笑笑作罢,只道:“抓紧了。”

小道士闻言果€€然收紧手臂,别€€看他瘦,力气却不小,箍在君如€€珩腰间的手恨不能将那节腰身折断了一样。

神庙比君如€€珩想象中要逼仄,墙上漆绘与雕刻却无一处不精巧,看得出建造之人费心靡多€€。神庙尚未完全竣工,香坛正中的塑像却是立了起来€€。

从后€€绕到前,透过€€长明灯的杳杳昏光,君如€€珩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塑像面容,而是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

蛇女跪在神像前,合掌闭眸,听见殿外声响方缓缓抬动眼睑,目中自有一股清透的英气流转。

“主君在上,请受千乘蚨一拜。”

蛇女突兀出语,君如€€珩一时也不知她拜的谁,本能抬头看向那塑像,蓦地僵住。

神像庞大如€€椽,高足足有数十米,本体是一只遍身赤羽白€€文的灵鸟。金箔丹漆相衬,可见贵重无匹。

这不是他是谁?

君如€€珩环顾一眼,陈英曼声吟道:“世传毕方,木之精也。昔者黄帝会€€诸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辖。【1】后€€封万灵之主,统御三界。”

君如€€珩:“你是说我......”

“灵界苦守三百年,终于等到吾主归来€€。”陈英掀袍跪倒,慨然一抱拳,“臣等,恭迎灵主。”

仿佛幽壑来€€声,群山激荡,偌大空谷隆然响起数道回音,“臣等恭迎吾主归来€€!”

“恭迎灵主€€€€”

高高低低,远近相和,骤然在天地间奏响一曲慷慨激昂的黄钟礼乐,震得脚下大地都在瑟瑟颤抖。金光一瞬里破开彤云,打在庙顶的瓦片上,折射出刿目怵心的耀芒。

三百年锦绣烧灰的灵界,宛如€€一堆死烬陡地溅上了火星,昔日的光辉与荣耀,都将从荒墟中浴火重生。

君如€€珩被眼前万灵同贺的景象惊呆了,顷刻忘了刨问端由,只觉得头晕脑涨,阗阗雷动鞭挞着耳膜,此间一切声响都渐远去,他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神游时转身顾盼,看见了墙面青砖上雕刻的铭文,君如€€珩迷蒙的思绪清醒了一刹。

“这座庙,起于十五年前?”他沉吟片刻,问道。

陈英指尖轻抚那块有些年头的碑文,颔首道:“正是十五年前,己亥年,岁星当令。太平之治的水面下,暗流渐渐涌现。”

天子一道政令,水淹八地,千倾良田、万人性命,皆遭洪魔吞噬。夜不闭户非良行€€,十室九空闻儿啼,甘州沦为了人间地狱。

听到这里,君如€€珩的手忽被人抓住,低头一看,原是那沉默寡言的小道士不知何时偎来€€了身边。

君如€€珩只当他害怕,安抚似的回握住那只手,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百姓每日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煎熬,他们虽还活着,却看不到希望在哪,这些人发自内心觉得,甘州已是被神明遗忘之地。直到有天,一个€€得道高人出现了。”

陈英抬眼望向君如€€珩,语气里忽而盈满诸般复杂情愫。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甘州就流传着一个€€传说。终北之北的溟海有一座孤岛,名曰三华巅,三界之尊的灵主毕方就栖居其上。他不仅是三界共主,亦是甘州之地的守护神。

“三百年前人灵大战后€€,灵界落败,灵主殒身殉道。人皇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号,但民€€间对于他的供奉并未随之停止,只不过€€都是私自为之罢了。

“然就在那场洪灾过€€后€€,灵鸟现世济困,让这些可怜的人看到了一线曙光,甘州不是被遗忘之地,神灵仍然眷顾人间,比起一时的洪涝退去。这份失而复得的希望才最难得。”

君如€€珩心有戚戚焉,像是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果€€然,陈英继而说道:“所€€以,他们想在世代居住的地方建一座神庙,借着年复一年的香火供奉,留住这份神眷,也留全心中那点念想。”

心火不灭,人才不会€€轻易被黑暗打败。但在诸灵形毁的大胤一朝,这种事情谈何容易。官府不支持,在甫经大难的甘州,便是倾尽七村之力也难筹措齐建庙所€€需的银钱。

所€€以。

“他们干起了走私的勾当。”君如€€珩想起陈英对搜查的兵士说,那批货是运往虞家€€军的,“褚临雩跟胡人有勾结,难不成千秋王也牵涉其中?”

虞珞可是东宫的亲舅舅,一旦被扣上里通外国的帽子,褚尧本就不堪的名声岂非再雪上加霜。

好在陈英解释道:“虞珞所€€为,只是让甘州百姓替自己走私军粮,免去边商代为周转的中介费用€€。但这事不知怎么€€被燕王知道了。”

于是乎,褚临雩拿住这一把柄,胁迫虞珞利用€€这条线,替自己和胡人做火药交易。殊不知半道却为黄老三撞破,燕王担心风声走露,便假胡人之手屠尽七个€€村子三万人的性命。

可怜像黄老三这样的人,穷尽半生为造一座神龛,到了却功败垂成,还误了卿卿性命。

也不知他死前有无后€€悔过€€,就像胤人埋怨褚尧那样,怨恨神明的不开眼。

念及此,君如€€珩心头无由被针尖挑了一下似的,酸痛得他直想掉泪。

他倏尔勾拳,重砸在陈英的下颌。骨头错位声清晰可闻,对方愣是不闪不躲,反手一推将下巴归拢,还站在原地似是在等下一击。

君如€€珩并未罢手,忽而垂腕轻振,一团赤色莲纹光焰在掌中显形。当此时,千乘蚨口中低呼,身形腾挪间幻化出钢鞭也似的蛇尾,照面直劈而来€€,皆被君如€€珩晃肩躲过€€。

“你想干什么€€?”她又气又急地质问。

君如€€珩冷声:“毕方一族生于天地,身佑万民€€,行€€事本该光明磊落。无论三百年前恩怨如€€何,他既强占了京都卫的肉身,又与朝廷结下庇护一方的生死契。如€€今却放任蛮夷残杀甘州百姓而坐视不理,有此背信弃义之举,不该挨这巴掌么€€?”

“你知道什€€€€”

“主君言之有理,”陈英恸声打断,“陈英甘愿受罚。”

君如€€珩凝眸看他,道:“你既还称呼我一声主君,那我问你,为何胡人作恶时不现身阻拦,以致三万百姓无辜枉死,怨气经久不散,被人炼成了煞。九阴枢破,后€€果€€比当年洪灾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抬头看看这间庙这尊像,你于心何忍!”

陈英两手狠命攥拳,仍抑制不住肩头的颤抖。殿内光影交错,他身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从亮处看去,就像背负了无形而又沉重的大山。

千乘蚨狠掐掌心,猛地扬起脸:“炎兵之事你问不着他,都是我一人所€€为。至于为何不救人……三百年前毕方族曾在你的尸骨前立下重誓,此后€€数代与胤人不共戴天,若再有从前那等护持之举,便教血脉尽断暴体而亡!”

被人当面说“他的尸骨”,君如€€珩微怔,心头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但随即便拢起思绪。

细想来€€也对,炎兵出世三十年,流传在外的事迹多€€是抵御边外蛮夷之类,也正因如€€此,朝廷才会€€容留他们至今。至于直接插手地方治安的事,倒从未与闻。

千乘蚨趁其恍神之际,猝然出手,点住他额头。

千乘一族尤其擅长操纵灵识,出入灵府如€€履无人之地。

君如€€珩乍觉胸腹内有股绵如€€水、沉如€€山的力道在激荡翻腾,记忆的封条被徐徐划开,一些从未谋面又万般熟悉的记忆纷至沓来€€。

陈英目中几多€€不忍,叹声道:“真要用€€这种法子唤醒主君的记忆吗?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事,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是最快的法子,”千乘蚨话中没€€感情,“何况,他本就不是寻常人。”

君如€€珩面露恍惚,身形急坠,陈英刚要伸手去接,一个€€人影早已如€€电般抢在前头。

竟是那小道士。

小道士面色如€€纸,微敛眸时把眼底怯意都杀了干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乾坤袋中隐隐传来€€铃铛的脆响。

他抬手轻托住君如€€珩侧颊,指骨和长相一般显得羸弱,却在昏光掩映下给人以行€€将扼杀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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