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41章

千乘雪忽然激动起来,迫声打断。

“我承认,我的确对€€龙脉起了觊觎之心,可我从来没有想过造反,蓟州城里€€种种,从褚晏到杨禀仁,甚至于你€€,都是黑袍背着我擅自为之。我被逼到走€€投无路时,也是他提出利用七村命案炼制煞气。结果怎样你€€都看到了。”

他重€€重€€喘息一声,稳住了情绪,方继续道:“六合冢里€€,那杀千刀的东西分明想置我于死地€€。枉我如此信任他,殊不知他算计我,早从那时便开始了。”

隔间地€€牢里€€的怒吼阗阗作响,仿佛隐匿在夏日浓云里€€的惊雷,渲染了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氛。

在一片死寂里€€,千乘蚨诧异之色稍敛,半垂着首问:“是,人皇?”

这个€€久违的名号让千乘雪有些€€反应不及,相比之下€€,他还是更熟悉对€€方的另一个€€称呼。

“即便人皇知道了我的野心,想杀我,也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黑袍,”千乘雪恨不得把这个€€名字咬碎了,“未必是朝廷的人,或者说,不完全是。”

千乘蚨沉默有顷,缓靠向墙壁,过暗的光线掩饰掉她面上的疲惫。

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去到一个€€有光的地€€方,长久的不见天日令她的声线也洇染了一丝暗沉。

“事到如今叔父还是不肯断了那念头吗?镜中灵让千乘族体面地€€活了三百年,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不好吗,您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千乘雪冷嗤一声,“从前在三华巅时,千乘一族就因为天生畸骨受尽冷眼。如今便是过上了皇亲国戚的日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屈居人下€€,身家性命半点€€不由己€€,死后更是连魂魄都要拿去投喂三千灵。我也想满足,可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兄长,你€€叫我如何满足!”

千乘蚨眉间倦色更重€€,惫声问:“叔父还想做什么?”

千乘雪难掩兴奋地€€说:“我知道那小太子私下€€都在密谋些€€什么,也知道毕方鸟的三魂之一现就在你€€手€€上。阿蚨,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就算驭煞符失败了,我一样有办法冲破九阴枢。到时候€€€€”

“到时候!”千乘蚨陡地€€拔高声调,“三千灵出世,整个€€人界将不复存在!叔父只顾着争抢龙脉,可曾想过我们族人的安危?”

千乘雪气焰忽就弱了,他烦躁地€€在空地€€上踱着步,冷不丁一攥拳,狠狠砸向墙面。

“他们占着褚氏宗亲的身子,也享了几百年的福,这回就当是赌一把。若赢了,千乘族便是这天地€€共主,往后谁也不敢再小瞧了咱们分毫!”

千乘蚨望着叔父眼底的癫狂,觉得他竟是如此陌生:“从前我只当您和€€爹爹一样,为了改写天生畸骨的命运太过偏执而已。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您处心积虑欲求龙脉,究竟是为了族人赌,还是自己€€的私心使€€然?”

说完她也不等€€人回答,转身就往刑室走€€去€€€€

那里€€,人屠王的身体与毕方精魂相融合,只差最后一步。

蜂云谷的丹药会€€让她每天有一炷香的离魂时刻,她不想在千乘雪面前暴露这点€€。

然而千乘蚨没走€€出几步,太阳穴猛然像被银针刺了下€€,她面色一呆,眼神渐渐呈现一种混沌的迷茫。

千乘雪胜券在握地€€一笑,蹑步走€€上了前。

*

君如珩那头被眼前人看得浑身发毛。

他不自觉撇开目光,挪动几小步,碰了碰褚尧袖口。

来人见状,仅有的那只手€€握拳抵在唇边,缓咳了几声。

“阿尧€€€€”

“舅舅。”褚尧率先出声,侧身挡了君如珩,道:“您怎么来了?”

虞珞把眼一睨:“怎么,舅舅想见外甥,还须提前报备吗。”

因昭柔皇后的缘故,东宫同这位小舅舅的关系向来亲厚,只二人皆是内敛的性子,褚尧在人前并不怎么懂得表达感情。

他半刻无话,虞珞也不计较,神色微肃:“此番除了探亲,亦是我奉圣上之命,前来处置七村命案的善后事宜。”

褚尧闻言略惊:“父皇派来的钦差是您?”

虞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随即投向君如珩:“你€€就是那只灵鸟?”

君如珩方才那种不自在感更强烈了。

平心而论,虞珞并没有武将常见的粗犷之气,反倒生得清隽白净,风度卓越,往哪一站,无端使€€人想起“公子世无双”的诗句。

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待久了,那种感觉就会€€慢慢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威势,压得人无法喘息,甚而可以忽视那条断臂的存在。

君如珩在这一刻想起了与这位小王爷有关的某些€€传闻。

譬如当年虞鹤龄战死,被恨他入骨的胡人割下€€首级,悬挂在城墙之上挑衅示威。

胡人满心以为,身为人子的虞珞会€€不计一切代价抢回父亲的头颅,伺时便可将虞家军一网打尽。

可是他没有。

虞鹤龄的首级就那样在烈日下€€暴晒三日,直到腐烂发臭引得秃鹫争相啄食,虞珞始终没有出现。

然而就在敌人失去耐心,预备将那团腐肉仍去喂野狗时,虞珞突率临阵集结的三万人马,趁夜色杀进€€胡人营帐,到东方既白时,连条狗也没给对€€方剩下€€。

虞珞的胳膊也是在那晚被胡刀齐根斩断,而他生生忍着剧痛,从敌人手€€里€€抢回早已不辨面目的父亲。

从以上传闻,君如珩大抵得出结论:虞姓这一支,包括褚尧,骨子里€€都长着执拗,一旦哑忍过了头,就会€€沦为太阿倒持的反例。

而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是个€€好坯子。”

“啊?”

君如珩茫然抬眼,就见虞珞已经收回目光,转而对€€褚尧道:“圣旨中还有些€€话,臣需单独向殿下€€禀报。”

言下€€之意,就是在撵人了。

君如珩直到踏出房门的那刻,笼罩在心头的沮丧情绪忽然到达顶峰。

原因无他,因为灵宠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局促不全然针对€€“小王爷”,而更多要归因于€€€€“那是褚知白的舅舅。”

第43章

褚尧抬头望天, 哪怕过了€€辰时仍是铁青之色,霭霭浓云从€€沙漠那头直压到廊檐下,心口€€无由突突跳得厉害。

“反噬龙脉的计划, 知之者不€€过那几个,都是孤身边值得信任之人。父皇绝无可能知晓。”

虞珞负在身后的手掐红了€€指尖, 抢一步上前, 空荡荡的袖管激烈晃荡着:“你真动了€€那样的心思?你明知道今上对龙脉看得有多重, 一旦他坐实了€€此事, 我就是再断一臂,也保不€€住你!”

褚尧面上略无表情, 目光经过那节袖管时却染了€€些许哀伤:“舅舅以€€为, 即便搭上整个虞家, 父皇就能轻易放过我, 也放过你吗?”

虞珞哑然。

沉寂间,土地在脚下似短暂地震颤了€€一下,褚尧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但外表依旧维持着冷酷:“他不€€会。父皇对母亲的怨恨, 和他对长生的渴求是一样的。无论出于哪种原因的驱使,他都不€€会希望我们好过。事实上, 这些年釜底游鱼的日€€子,舅舅也早就受够了€€, 不€€是吗?”

虞珞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骨节被他捏到发白, 末了€€却似卸了€€劲般倏然松开。

“帝王是天, 天意不€€可违!虞家一门忠烈, 累世功勋,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玷污了€€虞氏清声。”

话入正€€港,他肃声道:“奉天子之命, 东宫暗通款曲勾结炎兵,欲对护国龙脉行不€€轨之事,其行可恶。然念吾儿年岁尚轻,或受奸人蒙蔽,许其将功折过,即日€€押送灵鸟返京,不€€得有误!”

看着面色阴沉的东宫,虞珞稍稍缓和了€€口€€气€€:“圣上虽不€€知从€€何听说了€€噬灵祭一事,但究竟还€€顾念情面。等回了€€金陵,有舅舅替你斡旋,至少能劝圣上全你一条性命。”

不€€,不€€对。

褚尧慢慢垂下眼€€帘,过往数月间的林林总总,逐渐在脑海中串连成线。

武烈帝只怕早就对君如珩的身份起了€€怀疑,甘州之行,便是他为了€€验证这一猜想而设置的考验。

若说此前,褚尧对“褚临雩必须且只能死在灵鸟之手”这句话感到不€€解,那么€€在把“褚临雩”替换成“千乘雪”以€€后,他忽然茅塞顿开。

灵这种东西€€,人是无法伤其性命的。譬如三百年前的人灵大战,人皇也只能借引天雷覆灭三华巅。

对于千乘雪这样的百年灵体,能杀得了€€他又属毕方€€一族者,当€€只有那位灵主是也。

皇帝有备而来€€,对六合冢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了€€若指掌。东宫在既知灵鸟身份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出手打断争斗,皇帝就不€€会简单认为他只是想保护灵鸟不€€受伤害而已。

眼€€下噬灵祭的风声走漏,武烈帝并未直接下令缉拿,而是派来€€了€€自己€€的亲舅舅施压。褚尧猜想,他大概是为了€€君如珩体内剩下的半块羽丹。

脚下大地的震动愈演愈烈,土堡方€€向乌云蓬起,黑烟弥散。

褚尧不€€耐地出声唤“将离”,问€€:“发生什么€€事了€€?”

脚步声急促传来€€,将离小跑着撞开帘子,面上惊疑之色尤然:“王屠一部两千余人......尽数入魔了€€。”

周冠儒一迭声叫着“落轿,落轿”,没等停稳便钻出来€€,不€€顾左右劝阻,快步走到接近沙漠边缘的位置,举起€€望镜,嘴巴登时张得老大€€€€

透过镜片,位于沙漠正€€中屹立十数年不€€倒的土堡忽然开始摇晃,黄沙翻腾如沸。短短数秒间,整座堡垒前身塌陷,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在流沙中载浮载沉。

周冠儒凝眸细看,发现那些垂死挣扎的黑点,竟都是此番随赴甘州的太子亲兵。

东宫奉旨主理王屠盗卖军粮一案,其间有意绕开了€€州府。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冠儒和王屠不€€对付,当€€初虽然在褚尧授意下递了€€奏呈,可到底也怕旁人说闲话。褚尧不€€许他过问€€审讯之事,周冠儒乐得趁此机会避嫌。

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东宫原来€€把人关在了€€这里。

周冠儒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剧烈的晃动使土堡一体倾斜,砂石四处流泄,而与此同时,堡垒内部也似遭受着某种巨大的冲击。

隔着遮天蔽日€€的浓尘,周冠儒骇然发现,本该为土堡最□□的柱石部分浮现无数长长的裂隙,黑气€€从€€堡体内加速涌出。

訇然一声巨响,踏着碎瓦砖砾蹿逃出数条身影,从€€装束不€€难分辨正€€是王屠的部曲,但远看过去又比常人的身量更高大一些。

等烟雾散开,那些模糊的影子各自显形,周冠儒浑身鸡皮疙瘩飞快集结,冷汗唰地下来€€,连€€望镜都摔到了€€地上。

恍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失神呢喃:“那是,什么€€鬼东西€€?”

千乘雪随手砍翻一个亲兵,从€€其身上摸到钥匙,一脚踢开尸体,大步迈向关押陈英的囚室,沿途并无人阻拦。

土堡乱作一团,大块大块沙石噼啪砸落,士兵们慌不€€择路,一脚踏进飞快旋转的流沙,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有的纵没有被黄沙吞没,在异化成魔的王屠部面前,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嘶吼声,哭喊声回荡在土堡上空,千乘雪充耳不€€闻。他知道当€€年缉拿兄长的灵兵主帅陈英此刻就身在囚室,胸口€€压抑了€€百年的杀意瞬间饱涨到极点。

正€€当€€这时,斜里忽扑出一条人影,死死拦住了€€他去路。

“叔父,不€€要……”千乘蚨哭求,“他们如今两魂既失,就和凡胎没有区别,根本碍不€€着您什么€€……”

千乘雪神情冷漠地拨开她,继续向前,纷乱间忽听见一声“千乘雪”,“锻造两千魔兵已耗尽你半生修为,若再对毕方€€族人下手引得灵界众怒,即便得到龙脉又如何!”

千乘雪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口€€中的破开九阴枢之法,便是在杀死王屠及其部下后,用窃灵术拢住怨念强行结煞,再借毕方€€一魂重塑其肉身。这一过程极耗费灵力,他的确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

千乘雪停住脚步,猝不€€及防转首,抬臂重重扇在千乘蚨面颊,打得她倒仰在地,半天爬不€€起身。

“这一耳光,是替你爹爹打的。”

他寒声说完,向不€€远处默然伫立的“王屠”打了€€个呼哨:“带上你的人,即刻赶赴阴山,摧毁九阴枢!”

王屠僵硬地转动脑袋,生生向后扭了€€三百六十度。受炎火炙烤的面孔皮焦肉烂,森森白牙上下啮合,约摸是挤出了€€一句回答。

他背生双翅,是较毕方€€赤羽略浅一度的肉红色,原地腾飞而出。

接二连三地,他的部曲闻令般尾随其后,乌压压一片直向西€€北而去。漫天魑魅怪相,比夜叉恶鬼还€€要可怖的形容,难怪叫同知大人惊跌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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