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1章

“回殿下,没有€€发现伏兵,一切正常。”

褚尧思索半刻,手掌下压,示意€€队伍先停住。他€€随后掐了一诀,符纸在指间烧成灰烬,烟雾袅袅散开,干净得不染一物。

这就€€表明€€附近非但没有€€煞气,连这种荒郊野岭常见的阴魂邪祟也没有€€,按说倒是个难得的修行宝地。

“殿下,快看!”将离叫出€€声。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就€€在不远处的河谷地带,平地隆起一座小山丘,坡势不显,草木稀疏的坡面上散落着€€点点白色,定睛细瞧,竟是不计其数的骷髅与骸骨。

再往山顶一路望去,黄土愈薄,越来越多的尸骨浮出€€地面,挤挤挨挨枕藉成山,到€€最后竟垒成一小撮白锃锃的“山尖”,蟹壳青的天€€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众人见状,寒意€€像蛇一样爬过脚面,瞬间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闻坎神情凝重:“如此多尸体,方圆几里却连一点怨煞之气都没有€€,这太反常,附近一定有€€比窃灵术更可怕的东西。殿下,断不可再轻易往前了。”

而此时€€褚尧已经翻身下马,走到€€那白骨累累的小山包前。

雪白的袍角缓起缓落,他€€眼前掠过无数张绝望含泪的美人面,青面獠牙的厉鬼狂笑着€€把她们拖进地狱,业火烧身,红颜终成枯骨。

心口曾经结过痂的地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隐隐作痛起来。

褚尧以手抚膺,脸上浮现起几分错愕。他€€无法相€€信同心契时€€隔一年后,还能与自己的神识重新结成感€€应。疼痛断断续续,胸膈间仿佛有€€火在燎烧,以至于他€€不得不加重了喘息,排解掉足够将其灼穿的热度。

“孤明€€白,孤明€€白阿珩。”褚尧垂着€€眼,长睫覆下的阴影十分温柔,他€€安抚一般地道,“这是你一定会做的事,我又怎敢不尽心。”

“先锋营随孤进山,左翼右翼,留在原地待命,没有€€见到€€军令前,不可冒进!”

闻坎情知多劝无用,跟着€€转身上马,脚下忽然踩实个东西,目光倏凝:“这是……羌人的角弓?”

褚云卿五脏六腑都快给颠出€€来了,他€€死死揪着€€丛虎颈后的两撮长毛,胸口无力地起伏。

“这便是和尚的全盘计划。宗亲的人马都集结在前线,东宫定然想不到€€,千山窟中还藏着€€一支羌人的队伍。他€€们本就€€擅长山地战,加上和尚又借用了千乘的窃灵术,将他€€们打造成不死不伤的魔兵……”

“等等,”君如珩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在九阴枢时€€,王屠部借助毕方百年修为方得以入魔。那和尚究竟何方大神,竟能以一己之力,在角木窟里凭空锻造出€€五百魔兵?”

“这角木窟,从前又名神女窟。”闻坎对这些民间掌故可谓信手拈来,“相€€传人皇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唤英蛟。是人间声名显赫的女战神,三百年前人灵大战时€€,就€€是她率众攻克了第一座仙山。英蛟死后,遗骨化作石窟屹立于此,庇佑了大胤国境近百年。”

东宫对这位祖奶奶级别的奇女子却仿佛缺乏应有€€的敬畏,闻言只是淡淡一点头,将马勒停在进山的洞口前,道:“将人押上来。”

楼里的老鸨连日受刑,神情已有€€些恍惚。她被扔到€€褚尧脚边,抖得像只母鹌鹑,兵士揪着€€头发迫使她抬起脸。

“被羁押的女子都关在这里面?”褚尧指着€€黑漆漆的洞穴问。

洞穴以内不见毫末天€€光,幽极深极,黑暗中仿佛蹲踞着€€一只未名巨兽,獠牙大张地等待猎物送上门来。深处回荡着€€细细的风声,越听越像是女子幽咽难鸣的哭泣,一股发自本能的惧怕从老鸨心底涌上来。

她别开目光不敢再看,仓皇地点了下头。

将离口中叱声,老鸨战战兢兢挪动脚步,摸黑走了百来米,果然看见望风的士兵或靠或坐,见她来也没有€€过多反应。

老鸨咽了口唾沫,勉强赔笑着€€上前,打了个千:“这位爷,我来瞧瞧楼里那些个姑娘,求您给行个方便。”

无人应答。

洞顶“嘀嗒”着€€水声,刚好€€打在鼻梁上,老鸨心头惊惧更甚,颤巍巍地伸手去牵那卫兵的袍角,谁知竟摸到€€了满手黏稠。

方才滴在鼻梁的液体也滚落唇间,一抿,浓浓的血腥顿时€€化满整个口腔。

老鸨吓得屁滚尿流,扒开卫兵尸体就€€往外跑。刚跑了没几步,一支短小精悍的利镞破空而来,将她狠狠钉在地上。

在那张惊慌扭曲的面孔后面,渐如鬼魅般浮出€€数条黑影。与此同时€€,女子凄厉无助的呼救声也霎时€€响彻众人耳边。

第65章

将离反应得最€€快, 飞身将褚尧扑下马,滚地后翻起身,铜柄撞开了€€紧随而至的箭镞, 唰地拔出刀。

“有埋伏,保护殿下!”

千山窟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高不见顶, 看似光溜溜的悬壁上实则€€岩遍布, 彼此交错重叠, 构成€€了€€一个€€个€€遮挡视线的空隙。在€€那里,蛰伏许久的杀机已显露出了€€狰狞。

将离抬剑格挡掉迎面飞来的短箭, 又赤手€€替东宫生生接住了€€侧面的偷袭。当他看清剁在€€掌心€€的利刃竟属于绣春刀时, 整根脊柱都像被只无形的大手€€攫紧, 反应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石壁上跃下一黑影, 速度敏捷得叫人不可思议,眨眼间便蹿到跟前,抬手€€就是一箭。

说时迟那时快, 将离耳畔生风,只见东宫弹起身时剑已出鞘, 片刻间寒光骤闪,照着对方€€咽喉干脆利落地划过去。

然而意想中的血花却迟迟未见。

黑影以一种异常僵硬且扭曲的姿势继续扑上来, 那熟悉的骨骼错裂声让将离胸里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锦衣卫缘何会€€失踪得不留一点痕迹。

“是魔兵!”

甘州土堡中的梦魇记忆犹新, 在€€场亲兵有不少是那次事端的幸存者, 被这一声骇得本能束手€€当场, 忘记了€€抵抗。

洞窟深处女子的呼喊越发清晰地传出来, 透过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光,褚尧甚至能看见那些瘦骨嶙峋的手€€臂, 正钻出铁栅栏竭力向他求救。

“殿下!快撤出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罔顾将离在€€耳边的焦声催促,在€€这漆如€€蒙眼的环境里,褚尧得以更加强烈地感受到同心€€契试图传递给他的讯息,然后欣然笑纳。

他踏破水坑转身,袍角带起一连串细碎的水珠,就着那光的映射,他挥剑斜劈,随手€€扫飞了€€一个€€正准备偷袭的魔兵,又从袖中斥出几张符咒。

褚尧的符术习自那本《瀚海录》,应对眼前这些魔兵,竟意外的有效。

符光短暂地控制住于暗处发射出的短箭,偷袭者似也清楚,近身肉搏不是他们的强项。趁其犹疑不定的间隙,褚尧翩若惊鸿的身影决然掠过众人眼前,向关押女子的囚室奔去。

途径闻坎身边时,他留下一句叮嘱:带人撤出去,在€€外等待接应。

说完这些,褚尧此前所有的惆怅与失落都沉了€€下去,转而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取代€€€€

当这身白衣再次血淋淋地出现在€€那人面前时,无论他记得与否,自己€€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告,自己€€终已如€€他所愿,纤尘不染。

魔兵蠢蠢欲动€€的嘶吼声再度响起,褚尧奔走时,甚至能感受到他们落地的泥点扑溅在€€自己€€侧脸,但€€他似乎无甚害怕可言。

他又一次身陷童年时起,就牢牢禁锢住他全部思想和情感的樊笼,重新变回那个€€不知疼痛、没有感情,更无惧死亡的困兽。

但€€这一回,这只兽体€€内却迸发出一股磅礴的力量,仿佛要以玉石俱焚之势,彻底击碎这间牢笼。

“殿下!”

“阿离!”闻坎单臂拖住欲跟着往前冲的弟弟,下死力吼道:“偷袭者中还有锦衣卫,他们才是这支队伍的头€€脑跟耳目。必须尽快揪出这些人,否则东宫的五千亲兵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透明的!”

将离一滞,勉强拢起残存的理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种化整为零逐个€€击破的打法,正是锦衣卫所擅长。

从进€€山时的静中有变,再到白骨观的突然出现,他们每一步的心€€理变化都在€€对方€€算计之中,目的就是为了€€让东宫出于“谨慎”考虑,将大队人马留在€€四面环山的河谷地带。

假使羌人的特长是山地战,那么等待接应的数千人,无疑已经沦为羌弩下待宰的羔羊。

褚尧很轻易便打开了€€囚室的门锁,尽管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看清室内情状的那一刻,心€€口残契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二三十名女子缩挤在€€比牛羊圈大不到哪里去的狭小空间,个€€个€€瘦得见骨,肚腹却隆起老高。她们身下稻草早就被血水和尿汗浸透,腥臊滋味简直叫人作呕。可她们长久地置身这样的环境里,静候着死神的光顾,像是早已认命般,面上看不到除了€€麻木外的任何表情。

见人来,那些女子眼底闪现一丝微弱的光芒,稍纵即逝,陡然便覆上另一种恐惧。

褚尧发现被囚的女子从头€€到脚皆未带锁链,可就在€€他向她们靠近时,后者却毫无征兆地喊叫起来,目光越过褚尧直直望向身后,像是看到了€€足以使之骇破心€€胆的东西€€。

褚尧回过头€€,大团黑雾平地而起,渐渐幻化成€€一张又一张鲜活的人脸。

有几张褚尧认得,正是在€€望花楼买过欢的嫖客。

那些人脸上还维持着死前的淫丨荡笑容,受煞气熏染后,更展现出恶鬼方€€有的凶横。他们脱离肉身的桎梏,更加肆无忌惮地纠缠受害女子左右,把□□上的折磨变成€€更为漫长的精神凌虐。

褚尧忽然明白过来,宗亲利用嫖客取完精元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他们驱赶至千山窟中炼煞。

那不仅仅是为了€€转移外人视线,更多是想利用受害者心€€头€€根深蒂固的恐惧,把那些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恶鬼,变成€€现实中囚困她们的枷锁。

一旦这些女子萌生逃跑的念头€€,便自有恶鬼帮助她们重温当日受辱的情形,让她们抽空了€€力气,吓软了€€腿脚,只能乖乖地听凭发落。

褚尧心€€火噌地烧起来,霎时感受到出离的愤怒。

他明白这又是同心€€契在€€发挥作用,但€€不知为何,昭柔皇后临死前那双饱含哀怨的眼神,不合时宜地浮现脑海中。

那个€€时候他太年幼,面对母亲的无助什€€么也做不了€€,而今时今日,褚尧明白,一切将大为不同。

符光冲天而起,随指尖勾绕流转,与煞气交相缠斗。以褚尧为中心€€的地面上霍然浮现一道微型法阵,带起的灵力潮涌将瞬间将黑雾冲散大半,他额间金光闪动€€,猝然一现的耀斑使百步开外的闻坎都为之色变。

天潢之气!

那些煞气结成€€的面孔瞬时变得扭曲,纷纷发出濒死困兽般的尖叫,其声之利,宛如€€成€€千上万根银针在€€神经上滚来滚去,颅顶仿佛都要被刺穿了€€一样。

四面岩壁噼啪向下掉着碎石,众人争相躲闪,唯独褚尧一身白衣立于阵中,眼底因强烈的声波冲撞泛起了€€血丝。

然他,一步不退。

起初是一小点猩红打落前襟,尚未晕染开,接二连三又有更大滴的鲜红覆上去,点点交错相叠,竟成€€了€€一朵五瓣莲的形状。

红莲生业,亦消罪愆。

脚下大地的震动€€越发明显,尖叫声也从发散逐渐聚拢,化作锥子狠攮进€€天灵盖。他忍着剧烈锐痛,低头€€看一眼襟上血污,好看的含情眼弯了€€弯,再没有了€€遗憾。

坍塌在€€即,晃动€€却伴着鬼号停顿了€€一霎。

褚尧行将坠落的身体€€挨着个€€依靠,他被人托住了€€,因无暇遮掩而饱受欺凌的耳朵,此刻亦落入一双结着薄茧,但€€温度喜人的手€€掌中。

“疯了€€吗?”声音里没感情,但€€表达的意思却是明白无误的嗔怪。

褚尧笑出声,艰难启齿:“阿珩,这身白衣€€€€”

他没能把话说完,那双替他遮耳的手€€掌向前推出莲花纹焰,须臾之间将那些肆意逞凶的鬼面孔吞噬殆尽。

耳际终于安静下来,但€€震动€€却由远及近,全无消停的意思。

褚尧唇间嚅动€€,眼一黑,神魂骤然堕入无休止的黑暗之海。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身白衣,你替孤拂干净以后,孤到底没有再把它弄脏。

冰冷的海水将褚尧包裹,比窒息更可怕的体€€验是如€€同浮木般无依无靠,便是要沉底,也不知道自己€€的尽头€€究竟在€€哪。他已经像这样浮沉了€€许久,上苍偶然垂怜递到手€€边的稻草,也被他像个€€不经事的孩童一样,莽撞地扯断了€€。

褚尧冻到齿冠打战,仍是死扛着不肯再说出那个€€“救”字。

因为一步踏错,从此情何以堪。

直到一股温流破开海水,向他倾注而来,褚尧仍无法相信,老天竟会€€一而再地对自己€€法外开恩。

直到那个€€同样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才敢斗胆睁眼,小心€€翼翼地瞻仰黑暗帷幕上撕开的光隙。

君如€€珩面无表情地揩干净血渍,再使伤口愈合,没留下任何划破手€€掌的痕迹,转身叫人:“诶,说你呢,别哭了€€。上附近寻些新鲜的草木灰来,孕妇体€€虚,一点外伤都易感染,得尽快给她止血才好。”

方€€才一场震动€€,千山窟倾陷大半。没来得及撤出去的救兵和受害女子一同压在€€囚室下,君如€€珩带着丛虎、褚云卿二人赶到时,正遇上洞口被掉落的山石堵死,因而也同困在€€了€€穴中。

好在€€未及转移的女子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个€€被落石砸中额角,昏迷不醒,急需要救治。

褚云卿为着自己€€差点害死东宫一事后怕了€€一路,如€€今见褚尧大难不死,心€€口倏松。他满口答应,抹了€€把泪,这厢步子还没迈出去,疯狂赶路的疲乏劲儿泛上来,差点就地行了€€个€€大礼。

幸好半道被另一女子伸手€€扶住,褚云卿赧然抬头€€道谢,待看清那姑娘的脸,眼底却不觉晃了€€一下神。

端详着褚云卿踉跄而去的背影,闻坎一边由将离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啧叹道:“凭这芝麻大点的胆量,也想坐稳钓鱼台,难怪青州的宗亲势力敢如€€此放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