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0章

那和尚立掌于胸前,笑眯眯地凝目于他,过分€€漆黑的瞳仁让褚云卿无端觉出股煞意。

“施主以为,揭穿了这望花楼的秘密,让世人皆知褚氏宗亲乃灵族假扮,就能顺水推舟把矛头引向金陵城里€€的那位吗?”和尚遗憾地笑起来,“施主未免太天真了。”

褚云卿怔愣住。

冬日惊雷炸响,一片电光掀翻了雨夜,整间屋子都晃了一晃,让和尚眉宇之间的阴戾再无处遁形。

“大师,这是何意?”

和尚走到临窗的榻前,盘腿坐定:“就算你奉东宫之命,将€€那些由灵族假冒的褚氏宗亲拘回来又怎样?你能担保一定撬得开他们的嘴吗?就算撬开了,乱臣贼子的指认,能拉下高高在上的人皇吗?”

雨夜深不见底,光亮只来源于忽隐忽现的长电,褚云卿的心绪陡然有€€些不明起来:“请大师明示。”

和尚缓抬手指,一页黄纸自€€袖口脱出,轻飘飘落在面前的桌案上。

褚云卿一见,神情激变。

“所以,我们还需要锦衣卫,不,不对,是迟笑愚的助力。”和尚照例慢悠悠到。

而褚云卿的嗫嚅早已被€€窗外的雨声、雷声盖过,和尚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音量分€€明不大,却有€€着响喝行€€云的穿透力。

“想来侯爷也知道,以迟笑愚的为人,断不会轻易与咱们合作。但€€要是,东宫死在了锦衣卫之手,整个大胤朝堂,还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被€€逼至穷途的对手,也可€€以成为精诚合作的朋友。

“侯爷,你别忘了,因那该死的镜中灵之约,你好€€好€€一个灵类,却被€€迫困在这凡人之躯中,不敢也不能与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千乘一族与人皇,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为了让其血债血偿,咱们原该不惜一切代价才是。”

随着述说的深入,和尚这张脸在明暗交替的打闪中亮了又灭,唯独不变的是那近乎残酷的冷峻。

褚云卿定定睨着他,一时分€€不清是被€€冬日冷雨冻麻了,还是被€€和尚真正完整的计划吓傻了。

他就这样僵在椅上呆坐了整晚,直到闪电一道道熄灭,雨声渐弱,开合的门缝泄进清晨第一缕阳光,夹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褚云卿才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

君如珩乍见正则侯形同枯槁的面容,心中着实惊了下,但€€还是稳住神道:“小侯爷大仇得报在即,这会不忙着兴奋,怎么反倒消沉起来?”

褚云卿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颊边紧绷的肌肉仿佛还寓示着昨夜未消的余悸,木讷地问:“你什么意思?”

君如珩说:“侯爷乃家中独子,因是戌辰年戌辰月戌辰日生人,天干地支中行€€五,为了好€€养活,老侯爷给你取名€€,五郎。”

这个名€€号使褚云卿身€€子一凛,但€€这点触动很快就湮灭在更为庞大的茫然之中。

君如珩觉得他今日的反应有€€点奇怪,顿了顿,方道:“商队失踪案的拓本€€,是你早就准备好€€的,那些标记也是有€€意为之。你的目的,便是将€€我们的目光引向望花楼,而当日的灵场异动,也与你脱不开干系。”

“不,”褚云卿否认道,“那是霄儿€€在提醒你,不要误入歧途。她死后残念未消,一直游荡在望花楼里€€,试图用灵场异动吓退那些求欢的客人。可€€惜他们被€€□□冲昏了头,鲜有€€望而却步的。”

霄儿€€,凌霄花,君如珩唇角露出了了然的笑意:“玉霄姑娘,便是传闻中与侯爷互许终身€€的女子吧?”

褚云卿苦笑了一声,“她的确,是个值得许诺终身€€的好€€女子,可€€惜我不配。我非但€€不配,更简直罪该万死,因为我再三再四的怯懦,终是害惨了她。”

君如珩收了笑,沉吟片刻,“她也是被€€鬼太岁拖累致死的受害者,对吗?”

褚云卿缄口,把脸转向了另一侧水汽弥散的窗户,那段无比惨烈的往事,被€€雨水冲刷掉岁月的尘埃,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句人灵有€€别,掐断了玉霄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她放弃了当年的点金大选,也放弃了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在玉霄心中,离开这片泥淖之地,是为了把自€€己变得干干净净,更好€€地站在那个人身€€边。

可€€既然他们之间有€€了穷尽此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注定不能与他比肩,那么这辈子在天堂还是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褚云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和玉霄有€€关的只言片语。

他曾一度以为,她是心灰意冷,决定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殊不知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有€€孕难产、一尸两命的噩耗。

那一晚,自€€来体弱胆怯的小侯爷执意要闯千山窟,被€€父亲带人死死拦下。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褚云卿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宗亲利用娼门女子孕育鬼太岁的真相。

后来他还是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扒出了玉霄的尸首,体内的天潢之气紧紧囚住了他的声窍,褚云卿抱着心爱的姑娘,不管如何努力,始终发不出那个“爱”字。

那一晚,天地作炉他为铜,置身€€造化的炭火之上,终是被€€磋磨得面目全非。

“你想揭穿这件事,又苦于人微言轻,所以故意制造锦衣卫失踪的假象,希望引起朝廷的关注。”君如珩说,“后来,皇帝果€€然派来东宫。望花楼里€€的事情,也是你的自€€导自€€演。根本€€没有€€什么密友,那艳妓交代的其实是玉霄姑娘的亲身€€遭遇。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把鬼太岁之事公诸于世。”

君如珩盯住他,“既然你已经如愿,那么可€€以告诉我,迟笑愚现下究竟何在了吗?”

褚云卿机械地转动脖颈,目光既哀毁又空洞,他所说每个字都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更像是牙齿交啮摩擦出的动静。

“我不知道,锦衣卫失踪,不是我的安排。”

君如珩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褚云卿艰难地掀动着嘴皮:“我以商旅被€€害案为由,将€€迟笑愚引向千山窟,本€€意是想救出那些女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进山以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君如珩脑中有€€根神经激烈一跳:其实,早在东宫一行€€踏入青州前,灵界便已插手调查了锦衣卫失踪之事。

他很早就知道,千山窟的传闻多数都是夸大其词,所谓煞气,远没有€€到能害人性命的地步。

当他留意到望花楼这个地点时,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想,锦衣卫失踪只是一个引子,有€€人欲借这件事大做文章,并不会真的痛下杀手。

之后望花楼里€€的鬼太岁大曝天日,于是君如珩顺理成章地认为,千乘族利用怨气结煞,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借以掩饰千山窟中的罪恶勾当。

但€€如果€€是自€€己太轻敌了呢?

假使锦衣卫失踪与正则侯无关,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除了千乘一族的窃灵术,千山窟中莫非还有€€其他未曾浮出水面的杀机?

就在此时,君如珩余光突地乜到案角一张黄皮纸,上头所书锻造魔兵之法,他再熟悉不过。

他一把揪住褚云卿的衣领,几乎是喝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那千山窟之中,究竟还藏着什么!”

褚云卿牙齿“咯咯”地打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在他左边脸颊位置,竟隐隐浮现青黑色的鳞纹。

君如珩心头一悸,沉下了声:“原来你也是......”

褚云卿像是穷尽全身€€力气,颚骨僵硬地一张一合,扭曲变调的声里€€带着哭腔,勃然吼了出来:“太子殿下,有€€危险!”

第64章

“千山窟山高林深, 路险难行,殿下大病初愈,实在不必跟来受这颠簸之苦。”

闻坎腕间缠着€€缰绳, 轻叱一声,拍马赶上来:“阿离从前与我在军中历练, 也算是山地战的一把好€€手。”

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 语末却能听出€€一丝自得意€€味, 褚尧笑了:“孤受命追查锦衣卫失踪一案, 如今好€€容易有€€了眉目,岂有€€主帅隐身幕后, 把功劳拱手让人的道理。”

众将附和的笑声, 没让东宫这番戏谑之言掉到€€地上。但欢声笑语很快就€€戛然而止, 马匹衔枚裹蹄, 继续无声驱驰。铠甲偶尔碰撞出€€的脆响,在空谷上方如阴魂一般久久不散。

千山窟地如其名,大大小小洞穴加起来, 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其中以主峰为圆心的二十八座石窟星罗棋布,从上空俯瞰, 俨然一副八卦阵图。先帝年间的高人以二十八星宿予之命名,为的便是彰显其鬼斧神工之妙。

煞气过了西北七窟就€€逐渐转淡, 看来探子传回的情报并不假,千乘族炼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闻坎心中反而浮起不安,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锦衣卫的实力, 若其失踪不是因€€为煞气, 千乘族于此山中, 必定还留有€€其他€€后手。

他€€看起来泰然自若,口鼻眼耳心却无一刻敢放松警惕, 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尾光轻撇,扫见队伍正中的一抹月白,顿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东宫此行未着€€戎装,除了两只腕口用束袖扎紧外,前心后背均没有€€任何庇护。

一袭白衣翩然出€€众,衬得他€€好€€像是个闲来无事,带着€€家€€奴跑马游春的浊世佳公子,眉宇之间浑无半分战意€€。

闻坎临阵见过很多人,他€€清楚得很,便是再看惯生杀的悍将,面对未知的前程境遇,也会不由€€自主流露出€€害怕。

可像殿下这般毫无防备的,与其说是信任手底下的这三千亲兵,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是心存了死志。

“再往前几里,就€€到€€角木窟了。”马蹄在原地换踏,闻坎勒紧绳,举目道:“侯府唯一没搜过的地方,便只有€€这一窟。据那女子交代,望花楼炼制鬼太岁的据点也在这里。”

闻坎语声微肃:“殿下,当真€€要往前?”

听闻此问,褚尧下意€€识回眸,望向山口的方向。那里晨光青冷,林叶起伏成浪,但没有€€一片风似是因€€他€€而起。

风止了,林也静了,听不见半点鸟鸣或人声。初发的新叶在眼前划了一道漂亮的弧,悄然坠地时€€,褚尧明€€白,再也不会有€€人追赶着€€他€€的脚步而来。

期待与落寞,生与死,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走吧。”白衣略卷翻了一个角。

将离见闻坎凝望着€€东宫的背影若有€€所思,便安慰道:“兄长放心,我的人已经探过路,确认隘口的煞气并无大碍。”

闻坎扯动唇角,泄出€€一声轻嗤:“你是确信无疑了,可那位羽耀小道长,却还蒙在鼓里呐。”

“……啊?”

闻坎看了眼满脸写着€€疑惑的将离,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他€€头盔:“我的傻弟弟€€。”

爱怖到€€深处,旁人如看花。

苦痛自知罢了。

就€€在东宫一行踏入千山窟的同时€€,君如珩拽着€€半死不活的褚云卿,狂奔在十里地外的官道上。

显而易见,那和尚的寄生之术同样用到€€了褚云卿身上。

昨夜,君如珩亲眼所见他€€的五官扭曲成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

可就€€在他€€从身到€€心都要被和尚占据时€€,案上的凌霄花突然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强光,使得褚云卿濒临涣散的瞳仁重新有€€了神采。

“我本是灵,不得已藏在了这具人身里。我不敢接受玉霄的心意€€,因€€为身体里的天€€潢之气注定我无法对她说出€€那个‘爱’字。

“知道了鬼太岁的事情后,我恨透了那些人。但我更恨的还是自己。当初要不是我太过怯懦,害怕泄露千乘族的秘密,只敢用一句人灵有€€别搪塞,她本有€€机会活下去。”

褚云卿伏在化形的丛虎背上,话声随着€€激烈的颠簸时€€断时€€续。

“我做梦都想要报复,可奈何我空领监军之衔,手上却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根本无力与那些人相€€抗衡。”

“就€€在这个时€€候,那和尚出€€现了。”

“他€€告诉我,此番锦衣卫入青,就€€是最好€€的机会。领头的千户正是为了探查千乘族的秘辛而来,只要我稍加引导,其时€€不仅望花楼的秘密能大白天€€下,千乘族冒充宗亲一事也再难瞒得住。我很快就€€能恢复自己本来的模样。”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锦衣卫会失踪。千山窟的煞气,原是为了吓唬旁人的,迟将军有€€备而往,无论€€如何也不会一声不响地消失。”

“我,我害怕千乘族因€€此知道我对外泄密一事,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隐瞒真€€相€€,欲借东宫之力先下手为强。”君如珩掠过梢头,气急败坏地道,“我拜托你用脑子想想,锦衣卫都应付不来的事,东宫亲兵就€€能搞得定么!”

褚云卿抽抽搭搭,鼻涕眼泪蹭得丛虎鬃毛上到€€处都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角木窟正是那和尚的老巢,他€€处心积虑,想要的根本就€€是太子殿下的性命!”

闻坎手里攥着€€罗盘,疑惑地抬起头,环顾四€€周:“不对啊……”

褚尧吁马:“何事?”

“刚过角木窟时€€,罗盘受煞气影响出€€现错乱很正常,如今煞气已经消弭,可是混乱却更加明€€显了。”

褚尧闻言看过去,果然发现指针瑟瑟不安地剧烈抖动着€€。

他€€又抬头,只见顶上天€€空呈现一片极致的青冥色,澄明€€到€€别说黑雾,就€€是一缕云丝也看不见,盯久了,反而让人生出€€股怪谬之感€€。

“前方游哨有€€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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