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4章

褚尧的痛吟与裂帛声同时响起€€,鲜血在€€脚下汩汩蜿蜒成一小滩水泊。君如珩手倏抖, 焰苗不€€留神燎到虎口, 但他却未感到任何灼痛。

君如珩心念微动€€, 他捺住性子, 仔细观察起€€手里的火种,发€€现€€那火光暗红里透着青黑,焰苗呈现€€氤氲不€€流的凝胶状, 显得十€€分古怪。

他再抬头打量四周,猛地醒觉, 自己仍然€€陷在€€幻境之中。

看来此番灵场异动€€不€€同先前,人灵置身€€其间, 七情六欲都被放大数倍。他们眼前看到的画面,正是潜藏在€€内心深处, 令其深感恐惧或忧伤的阴私。

有人想借此诱逼出他们的心魔, 将他们永远困在€€这€€角木窟之中。

好险恶的用€€心!

君如珩此时总算明白过来, 千山窟中何以干净得看不€€见任何祟物。在€€如此强大的邪灵之气€€面前, 什么小妖小怪,怕是早就被吞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眼下他无暇思索背后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破除心魔的方式有且仅有一条,便是发€€掘宿主恐惧和忧伤的根源,然€€后对症下药。从方才种种情形来看,君如珩猜到自己和褚尧的心魔很可能已经交织在€€一起€€。欲解困境,他必须先进入褚尧的识海,将其唤醒。

然€€而随着灵场的不€€断颠簸变化,君如珩周身€€灵力流失得飞快,根本无法与之神交。

褚尧一头栽倒在€€地,艰难转首,含情眸牢牢盯向这€€边。他似有很多€€话要说,眼神却渐渐地失了神光,惨无血色的唇上下轻碰,话音还未出口,先呕出一大口鲜血。

点点猩红濡湿了前襟与侧颊。

褚尧颤巍巍抬臂,就在€€君如珩以为他要擦去脸上血迹时,只见他将悬着铃铛的手腕举至唇边,凑首轻轻一吻,铃身€€上顿时多€€了些€€许绯痕。

下一秒,在€€君如珩错愕到无以复加的注视中,褚尧手握断剑,自腕骨往下用€€力一划,眼睛眨也€€不€€眨,净瓷般的小臂瞬间豁开道血口。

他瞳孔已经放大,手却浑无停下的意思,他看起€€来俨然€€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疯狂又固执地,重复着剜挑的动€€作,入刀之深,力道之狠,像是非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血肉之中剔出来不€€可。

君如珩正自惊疑,褚尧心口蓦然€€亮起€€的淡金色光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同心契。

灵场异动€€按理不€€会€€对凡人产生影响,可是褚尧却实打实地沦陷了。若说之前君如珩还存有疑惑,那么现€€在€€他脑中阴霾散尽,可谓敞亮透顶。

情形已经十€€分明了,要么循着契约残根进入褚尧识海,力克心魔;要么他跟他一起€€,永远被困在€€这€€幻境之中,偌大山野从此又多€€两只有名€€有姓的冤死鬼。

可是要做到前者,意味着君如珩必须亲手揭开蒙尘的记忆,让疤痕下的烂疮重见天€€日,而这€€,或许比单纯的温习疼痛更加令人煎熬。

君如珩犹豫了。

与此同时,在€€褚尧的视界里,残酷的扼杀并未因他的自残行径而宣告终止。

同心契深植进骨髓,和血肉融为一体。饶他下手再怎么不€€留余地,就连溅落的每滴血里都充斥着浓浓的符文气€€息,抹杀无从谈起€€。

褚尧难以想象,阿珩决意和自己一刀两断时,究竟赌上了什么。更加不€€理解,曾被他视作苦海沉浮间唯一慰藉的蜜糖,怎么就成了夺走阿珩性命的□□。

随着君如珩身€€子慢慢变凉,褚尧四肢百体连带着五脏六腑,也€€一点一点结起€€冰。他惶然€€无措地捧着双手,恐惧,困厄,愧悔,好似尖锥在€€他身€€上凿出无数道裂隙,并终将使他分崩离析。

冷不€€丁地。

斜里扑出道影子,顶得褚尧连连退后好几步才站稳,彪悍的兽吼继而回荡在€€整个山洞。

“放开主君!”

丛虎虎目圆睁,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提防着旁人再接近灵主一步。

他先是用€€脑袋抵了抵君如珩,发€€现€€没有回应,挂满边刺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在€€君如珩脸上舔了几下,见其双眼紧闭,依旧不€€省人事的样子,就和师父当日在€€九阴枢上一模一样。

熟悉的恐惧感自心头沉渣泛起€€,丛虎强撑的镇定终于崩溃,变回人身€€,一屁股坐在€€君如珩的尸体边,放声大哭起€€来。

“主君,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师父说会€€一辈子照顾我,你也€€说要照顾我……可是你们都扔下我一个人,骗子,你起€€来!你别,别不€€要阿虎好不€€好……”

他边哭边蹬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恍惚间还是那个嗦着手指巴巴等师父带肉回来吃的小奶虎。

褚尧漠然€€旁观,心神早不€€知游离何处,忽听€€丛虎泣声转低,抽抽嗒嗒地安慰自己。

“不€€怕,只要主君三魂尚在€€,再往娑婆洞里待一年,就又能回来了。”

褚尧空茫涣散的瞳仁转了转,不€€解其意:“娑婆洞,是什么地方?”

“那是三华巅上的禁地,除了灵界三长和历任主君,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传闻那里终年不€€见天€€日,幽暗至极,五蕴六毒之气€€鼎盛,却是肉身€€重塑的最佳去处。”

“……这€€是为何?”

耗尽毕生修为的灵,与脱胎小儿无异。想要复归其原本的面貌,不€€仅要在€€几个月内历遍人世的七苦八难,更须在€€幽境中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罚,如此存活下来的灵智,方可得天€€道首肯,重返阳世。

丛虎抹了把泪,脏兮兮的小脸上划过一抹骄傲:“师父说这€€听€€起€€来容易,可从古至今,能历过天€€罚而不€€死不€€灭的灵,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三百年前有个修为十€€分了得的佛子,魂魄被打散后入了娑婆洞,差一点就还阳了,到底还是败在€€了最后情劫一关。”

君如珩不€€愧是承三百年灵韵而生的灵体,娑婆洞一年,竟真被他挺过了八十€€一道天€€罚。然€€而褚尧却未顾得上感叹。

他垂首喃喃:“终年不€€见天€€日……洞里一定很黑吧?”

“黑怕什么。”丛虎说,“人间七苦,哪样不€€比黑吓人。为教主君摒弃杂念,各位族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在€€人世的记忆彻底封存。”

丛虎顿了顿,忽地扬起€€脸,用€€一种天€€真却又残忍的语气€€,一字一字地问道:“你知道在€€灵府之上打入七颗断魂钉的滋味,有多€€疼吗?”

褚尧倏忽哽住,窒息的感觉升起€€很快,他喘不€€过气€€,遑论回答丛虎的问题,眼角烧得愈发€€厉害,泪水滚过像岩浆一样。

过了好大会€€。

他猝然€€握拳,朝胸口猛砸了几下,直到吐出那口浊气€€,嘶声说:“为什么,要抹杀掉这€€段记忆。”

“因为主君可以扛过剥皮砭骨的道道酷刑,却始终无法忍受一个人对他的欺心之痛。”

说到这€€里,丛虎戛然€€咬住话头,眼神中后知后觉地泄出磅礴怒气€€:“那个人,是你?”

君如珩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双掌灌铅的滋味。

揭,还是不€€揭?

就在€€他举棋不€€定万般踌躇时,扭曲动€€荡的灵场忽然€€恢复了片刻宁静。

错失的五感一瞬间尽数归窍,角木窟依旧光线晦暗,四周鬼影幢幢的魔兵却消失不€€见了。透过塌方的狭窄缝隙,山风吹进来阵阵非人的惊叫声。

君如珩骤然€€一凛,灵场异动€€的余威尚在€€,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纵出了一缕神识€€€€

山林之间矢飞如雨,到处是令人耳痛的拉弦声,灌丛时而急晃,弓箭手却始终不€€见踪影。满目血光,甚而晕染了蟹壳青色的天€€空,眼前景象,只够让人想起€€“无边炼狱”的形容。

窟中魔兵果然€€只是障眼法。洞口塌陷以后,“它们”便折回角木窟外,对河谷中等待接应的亲兵痛下杀手。

起€€初,君如珩想不€€通和尚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直到飞鱼服面的反光极快掠过眼角。

他当即意识到,坐镇指挥这€€场偷袭的,正是下落不€€明的锦衣卫!

千丝万缕在€€脑海中捋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君如珩猜想,锦衣卫入青州以后的种种事端,都是和尚计划中的一环。他的用€€意,不€€止在€€对褚尧动€€手,更是为了把行刺的罪名€€栽到锦衣卫头上。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君如珩来不€€及细想,灵场的平静未能持续太久,异动€€以更猛烈之势卷土重来。他恍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住那缕神识,拼命往回拽。

两厢纠缠间,他看见的最后一幕,却是那些€€被搭救出的女子,在€€血雨腥风中颤若浮萍。

轰然€€一声,视线复归黑暗。

君如珩再度与光明绝缘,但对于环境的恐惧很快被其他更强烈的情感掩埋。这€€次,他出手迅疾且稳,不€€带一丝一毫的战栗。七颗断魂钉松动€€的瞬间,一股凛然€€但鲜活的气€€息兜头将他吞没。

丛虎原就根基不€€稳,此刻怒气€€上涌,竟成了第一个被勾出心魔之人。

尤其在€€他得知欺瞒主君、间接造成陈英之死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后,胸腔内杀意霎时饱涨到极点。

虎爪挟劲风而至,伴着霹雳一声沉吼,震得两壁岩石簌簌直掉。褚尧未及反应,本能晃肩躲开,丛虎扑了个空,惯性带出的冲击力生生把几人合抱粗的岩柱拦腰撞断。

他滚地翻身€€而起€€,虎尾倒竖起€€来一剪,迅疾无匹地斜扫向褚尧。

这€€回,褚尧站定在€€那,没有再躲,一身€€白衣从头到脚鲜红醒目,说不€€清沾上了谁的血。

短短几瞬里,褚尧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已堕入旁人设计的陷阱,聪慧如他,甚至洞穿了心魔的真实面目。

所谓七情六欲,最伤人者唯“自恨”而已。

它一遍遍回放那些€€既往不€€谏的过去,也€€旨在€€振聋发€€聩地提醒自己,是他的爱,从身€€到心摧毁了君如珩。

当认清这€€点,褚尧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把自己从这€€个世上彻底划掉。即便知道是场阴谋,他亦宁可放弃抵抗,选择清醒着沉沦。

锋利的虎爪距离心口只一步之遥,原已哑掉的铃铛声忽又响起€€。

叮铃。

叮铃。

“褚知白,醒醒……”

“褚知白。”

你还要,带我回家。

砰!

和尚手里的鬼太岁被震飞出去,他不€€可思议地扭转脸,看向刑台上突然€€动€€作的褚云卿。

第69章

他无法想象一个身中€€数颗断魂钉的凡人, 竟能爆发出这样强的力量。

“你怎么€€,这不可€€能……”寄顿人身的千乘族就等于舍弃了一身灵骨,再如何也不可€€能敌得过断魂钉的威慑。

玉霄同€€样惊愕地望向仅靠一己之力打€€断灵场异动€€的爱人。

褚云卿微微侧首, 在手臂间蹭去了遮挡视线的额发。他明明看不见玉霄,却凭借空气里那点若隐若现的花香, 和€€情€€人间得天独厚的感应, 精准地寻觅到她所在的位置。

“霄儿。”

他虚弱开口。

“还记得当日咱们一起放的河灯吗?”

玉霄怎么€€可€€能忘记。

褚云卿轻笑道:“其实那会, 你不让我看你在河灯上写的心愿, 但我还是€€偷偷瞧见了。”

“心愿说出口就不灵了!”一川流光映亮了姑娘柔美的脸庞,她侧身挡住手里的红笺, 眉眼熠熠, “你快把€€脸转过去。”

“花满渚, 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

褚云卿缓声念着€€€€这是€€前人的词句。他知道,玉霄不仅想借这句词表达对自由的渴望,更寄托了她对他们今后生活的畅想。

一双人, 看罢春华秋实,再历夏蝉冬雪。半生归来浮一盅, 醒时笑望波,醉后与君同€€。

说白了也就这么€€点念想, “怪我,不该偷瞧却还是€€瞧见了, 触怒天意, 连累了你一片心。”

褚云卿面白如纸, 说不了几句话就喘似风箱, 被断魂钉凿穿的肢干汹汹向外渗着血,玉霄见状心痛如捣。

施法扭曲灵场差不多耗光了她毕生修为, 试图靠近,转而就被当空落下的佛光弹飞出去。玉霄并不死心,拖着残躯,一点一点爬向刑台,隔着看不见的天堑,颤抖着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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