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7章

当初灵界在追查千乘族的下落时,顺带也打听到了修仙大能接连惨死以及和尚出没的消息。

从传闻看,寄生术最大的特点便是潜伏在人灵的执念中,诱使其一步步做出疯狂举动,最终走向覆亡。那€€些€€宿主的下场无一例外是沦为和尚的皮儡,从皮囊到修为尽数被人占据。

就如眼前的陈英一样。

电光石火间,君如珩突然想€€通了三万灵兵莫名冲关而出、夺舍京都卫的真€€相,“是你!”

操控灵兵神识,催炼三昧真€€火,把炎兵变成褚尧不共戴天的仇敌,日后更坚定€€了他行噬灵祭的念头,“原来这些€€事情,自始至终都是你的设计!”

君如珩心恨得滴血,他试图把陈英的影子从脑袋里摇出去,集中注意力御敌,可就在光焰大炽的瞬间,陈英的面孔真€€实无比地€€浮现眼前。

蓄着一口齐短胡茬,叫他主君,更叫他“阿珩”,替他拨开额前碎发,笃定€€地€€说,“便是曾经殊途,如今也要同€€归。”

君如珩双掌顿时有如灌铅一般。

法箭再€€起,金光却彻底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生畏的黑气。佛子的声线再€€无了空灵,除了喑哑,只剩下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无边戾气。

轮转生死苦趣,十二€€因缘灭、

一念成魔。

堕魔的佛子将君如珩的踌躇看在眼里,讽声道:“主君历劫归来,竟还是这般妇人之仁,三百年€€前的教训,您都忘了不成?”

君如珩深知这和尚蛊惑人心的本事了得,索性一字不听一句不想€€,仅凭意念与之交手。

然而他面对的既非人也非灵,甚至不是一具有血有肉的实体€€€€佛子献祭肉身以为阵眼,容留于世的便只剩下至死难消的执念。

换句话说,现下在身边流蹿如电的,只是一团看得见摸不着,打散了还可重聚的意念之气。

君如珩凡有出招,皆为无的放矢。反而,只要他稍一靠近那€€团混沌黑气,灵府深处久违的暴戾就会像受到挑动似的,沉渣泛起。

陈英的脸又变成了褚尧的,千乘蚨的……还有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上古遗民。色色等等,如走马观花,君如珩心口无名的躁动愈甚,颈侧不知不觉爬满了鲜红的羽鳞纹路。

他刚从幻境中脱身,神魂并不稳固,这种时候极易被人趁虚而入,只是自己€€却还懵然未知罢了。

佛子于黑气环绕中发出了恶意的低笑€€:“主君已然洞见太子殿下的心魔,又可曾看清自己€€的?您虽然逃过了角木窟灵场异动,可您的心魔真€€的消失了吗。只要它€€还在那€€,主君啊,您就不是无懈可击。”

心魔?

君如珩这时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角木窟中清楚地€€看到了褚尧的心结所在,以爱之刃,永失所爱。

丛虎的心魔也可窥见一斑,无非是害怕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么他自己€€的呢?

他的心魔又是什么?

君如珩怔忡间,那€€杆沉寂经年€€的银钩突然发出振音,似刀鸣又似剑吟,然而都不是。

细而长的锐响分明是女子犀利的质问,嗔怒中犹带着一丝惋惜。那€€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感,故而佛子骤闻之下,就被摄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银钩在激烈的震颤中拔地€€而起,唰然调转矛头。那€€破空急突的架势,看不出一丁点尘封多年€€后的迟暮,挟风钩浪,径直攮透了对面的黑雾气。

团雾瞬间停止了涌动,黑气散去些€€许,隐隐浮出一个人形。

佛子清晰地€€听到金属€€入心脏的声音,奇怪的是,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尘埃落地€€的笃定€€。

“贫僧与将军,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有任何€€羁绊。情之一字,决计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

“将军不信,贫僧也无话可说。”

“要说你我之间当真€€有什么未了结的牵连,无非是贫僧还欠你一条命罢。”

“等救命之恩还过,我与将军,各立尘世,此生长绝。”

善哉善哉。

第72章

君如珩眼看着佛子的残念一点点消散, 炉烬灰冷,掸落银钩。

后者€€仿佛不堪滚烫般,遽然一震, 将将的威势顷刻间荡然无存。

君如珩赶在€€银钩坠地前,伸手捞住, 拇指轻抚过柄尾, 一个小小的腾蛟印记泛起些许亮光。

他若有所思。

案上三足香炉还在€€袅袅腾着烟气, 冷檀香无孔不入, 几乎渗透了神庙的每一寸地皮。佛子以€€邪灵之气豢养英蛟残魂三百年,供奉其牌位的神庙却是气息醇厚, 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恰恰因€€为如此, 这柄跟随英蛟南征北战的银钩在€€香火中浸淫多时, 意外具有了佛性。加之古物有灵, 像这种上古神器尤其易与主人心意相通,于是兵器上同样寄顿了英蛟极小一部分魂灵。

君如珩向前摊掌。这一回,赤色莲引的光芒并不耀目, 明黄色焰心温柔地燃烧着,让人感到€€一阵阵烘暖, 不自觉萌生出亲近之意。

腾蛟印记从柄尾自揭而起,闪烁着荧荧微光, 滑向他的掌心。

君如珩五指虚拢,闭上眼默念有顷, 四壁经幡哗哗抖响, 他的周身瞬时浮显一圈金黄色的符文, 围绕着他缓慢转动。

掌中拇指长的小蛟起初薄如蝉翼, 渐渐地在€€佛光与灵气的双重加持下丰盈起来€€。倏尔一摆尾,动作略显稚拙, 却又极快地跃离君如珩掌心,悬在€€了半空。

威势毕显的蛟首上下轻轻摆动,似是在€€对他致意。

“多谢。”

君如珩虽不能违逆天道,助英蛟还阳,却尽自己所能超度了她的一缕亡魂,使之早入轮回。

如此,也算还了她当年庇护灵界的人情。

英蛟得到€€解脱后却不忙离去,神魂原地打€€了个转,摇摇荡荡飘到€€了未完结的佛经上方,顿住。

君如珩看懂了她的提示,并在€€案沿找到€€了一只暗格,里头€€放着一本明显有年头€€的竹编札记。

他拿起来€€翻了两€€页,一眼看见了扉页上的蜂云谷标记。

这是老谷主迟墨的笔记,在€€其子下落不明一个月后,竟意外出现€€在€€了这荒郊野岭的小破庙内。

不明缘由地,君如珩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要是,三百年前的阴谋,到€€现€€在€€还在€€继续呢?”佛子所言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回荡,君如珩打€€了个寒噤。

他隐隐有预感,那些潜伏于水面之下艰深晦涩的疑问,都€€能够从这本笔记里找到€€答案。

君如珩收拢思绪,面无表情地、眼无余波地一行行看下去,冰冷又细小的战栗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一直啃进了他的毛孔里。

烛火猛一下蹿高,万籁俱寂的庙殿之上,凭空又响起了两€€声桀桀大笑,那分明是刚刚死去的,佛子的声音。然而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

“灭伦之罪,延宕了百年,岂因€€贫僧一人身死就揭过不提了?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主君,静候佳音呐。”

君如珩攥紧札记,拇指挡住的地方只露出了后半段。他在€€“君王三世、根脉尽同”“父夺子身”等字句上加重了力气,指节直至捏得滚烫发白。

从神女庙出来€€,天色抵暮,时气转阴,一时间彤云漠漠,雪意浓浓。

君如珩看着仲春时节第一片雪花从眼前落下,雪风擦面激起些许凛冽的锐痛。随着第二第三,乃至更多片大如席的雪花纷纷而至,痛觉亦如视野内的落白,转眼间连点成片,渐至于一种云雪莫辨、天地难分的偌□□木。

头€€顶伞檐一晃,替君如珩遮挡住大部分风雪。

褚尧背风而立,白衣之上血迹斑斑,这使他无法跟雪景融为一体,但也绝不显得违和€€。

“佛子神陨魂灭,也算是罪有应得。”君如珩翻出手心,掌中卧着的一小撮残灰,被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下。

他眉间忧色不减:“但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褚尧看着那干净分明的掌纹,每一根都€€熟悉得仿佛在€€梦里摩挲了无数回。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把伞又朝对方倾了一些。

君如珩回过神,问:“那头€€情形如何?”

褚尧明白他是想€€问角木窟外的五十名羌族魔兵,“妖僧魂魄散去,他们自然也就不堪一击,孤的人虽有伤亡,但好在€€被囚禁女子皆无大碍。天魁星已经替她们看过,鬼太岁并非一定除不掉,只是需要费一番功夫,母体虽不至殒命,但损伤在€€所难免,至于危害究竟多大,则因€€人而异。孤会下令地方州府妥善安置,正则侯……”

他卡顿了下,语气染上一丝沉重,“褚云卿本有一线生机,然他为了打€€断灵场异动,终是力竭而亡。监城暴毙,青州知府骆敏已在€€赶回的路上,善后事宜将一应由他接手。”

听到€€这里,君如珩看向他的目光中已难掩惊异。

印象里的褚知白是块润玉,触手生温,抬手冷然,看似温文的外表下卧着层冰积雪,谁也无法穿透那坚壳触碰到€€内里的鲜活。

曾几何时,君如珩以€€为自己会是例外,可直到€€九阴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对方海海过客中的一个,从无特权可言。

然而相隔一年,褚尧表现€€出来€€的妥帖与共情,让他看上去不仅像个仁君,更是个有血有肉有了感情的人。

君如珩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错觉,还是东宫的演技又精益了几分。

“玉霄何在€€?”沉吟片刻,君如珩峻声问。

褚尧撑伞与他并行在€€山道上,雪花濡湿了没有被遮挡到€€的半边肩袖:“她在€€告知孤一些事情后,同样伤重不治而亡。”

君如珩撇来€€一眼,褚尧忽感到€€有些心虚,仓促移开了视线。

玉霄不仅是鬼太岁一事的知情者€€,更是直接参与者€€。

尽管她亦遭佛子蒙骗,以€€为只有褚氏宗亲和€€那些□□熏心的商旅会受到€€惩戒。但不可否认,为尽快促成还魂阵,她还是充当了帮凶一角,数年间利用下楼妓子的身份作掩护,间接害死了许多无辜同伴。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褚云卿。

初尝情爱滋味的玉霄,第一次明白人间道德标尺为何物,也头€€一回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惭愧。

当从小侯爷口中听到€€“人灵有别”时,玉霄看起来€€伤心欲绝,更多的却是满腔不忿。她误把褚云卿的拒绝当成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暗暗赌誓定要做点什么,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世上再无什么,比挫败一桩精心策划许久的阴谋更加了不得。玉霄试图用自己的勇敢告诉那个爱情的懦夫,我一介无权无势小灵,却能在€€青州地界掀起轩然大波,而你€€,身负天潢之气,甚至都€€不敢对我说€€出一个“爱”字。

作为对爱人意志不坚的惩罚,玉霄选择假死来€€脱身。当看到€€褚云卿抱着自己“尸首”时脸上的哀色,她心头€€先是掠过一丝伎俩得逞的得意,但继而就被更大的迷茫所淹没。

直到€€她在€€角木窟看到€€了气息奄奄的褚云卿时,那疑惑才终于揭开了谜底€€€€

此前灵智未开的小狐狸只知情爱是欢愉,却不知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是隐藏在€€失爱人的眼泪里。

褚尧以€€为无论€€玉霄阻止佛子继续作恶的初衷是什么,她都€€在€€最€€后一刻迷途知返,因€€而情有可原。

但站在€€灵界之主的立场来€€看,玉霄此举无疑悖逆了两€€方楚河汉界的约定,于情于理,君如珩都€€未必容得下她。

玉霄情知自己死罪难逃,她匍在€€褚尧袍角边,只有一个请求,“求殿下开恩,不要让主君带我回灵界受审,我想€€与五郎同葬在€€一处。”

灵界没有生同衾死同穴的说€€法,但对于人灵殊途的他俩来€€说€€,来€€生若还想€€再遇,这便成了最€€后的指望。

灵狐玉霄尝试过有情饮水饱,也体会了离恨欲断肠,终于知道了爱情的滋味,可惜到€€底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若有来€€世,她一定还要再遇到€€褚云卿,听他坦坦荡荡地说€€出那个爱字。

褚尧说€€不清被哪句话说€€服。左右都€€是死,伤重不治与畏罪自尽并无什么分别,世间憾事已经足够多了,无谓再添上这么一桩。

“她为全€€私心助纣为虐,不惜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本质与妖僧并无分别。”

君如珩果然跟褚尧想€€的一样,眼里半点不揉沙子。白皑皑天地,他威中含肃的面容显得那般浓墨重彩。

褚尧不防走€€了神,直到€€君如珩蓦地停下脚步,面色微凝,他方解释道:“那日的灵场异动,原非玉霄本意。是妖僧察觉了她的心思,生擒正则侯以€€为要挟。软肋被€€于人手,她也是不得已才向你€€我出手。”

君如珩听罢,短促地笑了声,说€€道:“殿下倒是很会感同身受。”

褚尧喉头€€微哽,这种似是而非的讥讽换作谁说€€都€€还罢,偏只有君如珩当着面直言不讳,他却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心口毫无防备地抽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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