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70章

“人皇强夺血亲根骨,借龙脉之力延续自己的寿命。这勾当进行了百年€€,饶谁也想不到,年€€年€€岁岁高坐金銮殿上的,竟是€€同一人!”

“万岁千秋啊€€€€”千乘蚨讽声而笑,“他要这句话,不只是€€一句颂词而已。”

“英蛟虽然€€拼死一搏,逃过了被人摄魂夺骨的命运。但人皇的子嗣从来不只有这一个。镜中€€灵之约有言,不允许千乘族碰人皇的嫡亲子孙一下€€,这并非他的怜悯。”君如珩说道。

山风疾吹,檐下€€风灯剧烈摇晃,明暗交错的光线间,褚尧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

“在此之前,本君心中€€一直有疑惑,千乘族如此堂而皇之地夺舍宗亲,皇帝于上就真€€的闻所未闻?倘若他不知情,那么冒牌宗亲体€€内的天潢之气又如何解释?答案只有一个。”

正如佛子死前说的那样,“三百年€€前的阴谋还在继续。”

镜中€€灵之约,不只是€€人皇为了安抚千乘族做出€€的绥让,更多却是€€他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与后者缔结的一场惊天交易。

千乘族渴望尊荣和体€€面€€,人皇就献出€€自己的族亲,让那些下€€等灵以宗室之身,享尽人间荣华几十年€€。而作€€为条件,千乘族要利用其祖传的窃灵术,帮助人皇在垂暮之年€€与子孙后代强行完成换骨,完成他永生的夙愿。

这一过程复杂且困难,须得借助龙脉可堪逆转乾坤阴阳的强大能€€量。

偏偏灵主的羽丹落在了镇压三千恶灵的九阴枢,为接近龙脉,人皇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献祭一批生魂给€€三千恶灵,而那正是€€千乘族结束人间短短数十年€€好光景之后的去处。

“魂魄一旦被拿去投喂了三千灵,就再无轮回€€转世的机会。为了弹指一挥间的荣耀,把整个家族气运都搭进去,”君如珩怒其不争,“我灵界几时出€€了这么些个眼皮粗浅的丢人玩意!”

果茶饮到后来,没搅化的蜜糖都沉了底,褚尧转为小口啜饮,在甜到涩口的滋味里发出€€一声苦笑。

“既要成为人,欲壑难填便是€€再正常不过。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富贵,有人经历了一时锦绣以后还妄想更长久€€€€”见君如珩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褚尧便解释,“孤是€€在说千乘雪之流对龙脉起觊觎之心的事。”

君如珩却不在意地扯了唇角,转而问:“殿下€€几时变得这般嗜甜?”

褚尧“嗯”了声,语调微微上扬,跟着€€就发现案上糕点一多半都进了自己肚中€€。

自己原不是€€喜甜的脾胃,也是€€在君如珩入东宫的那段时间里,膳房才慢慢学会做各种点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褚尧都没叫人摘了水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成了自然€€。

大概,人在尝过太多甜头以后,一丁点苦都变得难以忍受。

但很快,褚尧就发现了对方话里的端倪,君如珩也察觉到这点,连忙调转了话锋。

“可是€€后来,龙脉莫名失去了效力,人皇的衰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欲借龙脉换骨更加成为天方夜谭。他陷入了无可名状的焦虑。”

这种焦虑促使他不择手€€段地寻求脱困之法。为复原龙脉,甘州八地尽陷泽国,太子也沦为人人唾弃的灾星,而昭柔皇后的噩梦,更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无止无尽。

最后,黔驴技穷的武烈帝甚至把算盘打到了还是€€个孩子的褚尧身上。

“原来换骨,不是€€父皇一时的鬼迷心窍。”褚尧语声凉薄,近乎喟叹地道,“而是€€孤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宿命。”

不知道为什么,当意识到这一点时,褚尧心头的震动远比当初得知父皇欲对自己下€€手€€时更加激烈。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细若游丝,又响如洪钟。

那是€€存在于他内心深处艰难维系着€€的希望€€€€

若说此前他还对武烈帝这个父亲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现在就只剩满心怆凉。十二岁以前父慈子孝的光景有多好,真€€相赤裸裸摊在面€€前的样子就有多可笑。

褚尧神情迅速衰败下€€去,君如珩看在眼里,想起幻境之中€€那个发狂痛哭的小太子,他眸中€€倏闪过一抹不忍,但很快又坚硬起来。

“迟墨正是€€因为撞破了这桩秘密,才招致灭门惨祸。”君如珩思忖着€€道,“倘若迟笑愚得知了真€€相,他会如何抉择?”

亲眼看见同门血亲惨死面€€前,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迟笑愚追凶多年€€,无疑是€€冲着€€把对方碎尸万段去的,可眼下€€的问题在于,仇家是€€高高在上的人皇,凭他一个江湖郎中€€的力量,如何能€€与之抗衡。

还有。

“佛子已经身死魂消,想是€€再也不能€€左右活人的心志,那么他€€€€”

“未见得,”君如珩的话音被打断,褚尧从垒成山的仙门传记中€€抽出€€一本,吹掉了封页上的积灰,“梵天意指清净、离欲,脱胎于梵卵之中€€,曾以意念破卵壳为二,为天、为地,三界欢乐疾苦,皆为其意念所系。”

君如珩顺其所指找到相应记载,竟是€€一字不错。

太子的好记性,是€€詹事府大学士一根接一根藤条抽出€€来的,无论过多久,君如珩都由衷感到钦佩。

“殿下€€之意,那妖僧的本相竟是€€二十诸天之一的大梵天?!”

褚尧缓抬手€€指,指腹从书页的边缘轻划而过,纠正他:“准确地说,只是€€梵胎之一。据往世书记载,佛子诞生伊始,曾为伏魔诛邪被打得魂飞魄散。后逸往三华巅,须经历娑婆洞的九九八十一道天罚,方可重塑金身。”

君如珩很久以前便听闻,自己不是€€第一个入娑婆洞幽境的人,没曾想,竟然€€是€€佛子抢在了他前头。

“可惜他失败了。”

褚尧颔首,“情关铩羽,使之功亏一篑,没资格跻身二十诸天,只能€€化作€€一缕游魂,徘徊于天地之间。”

君如珩浅眸深色,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其他。

虞殊骑着€€丛虎满山头疯跑疯玩,这会终于累了,一人一虎相互依偎着€€在山石后面€€打起盹来。

褚尧剔了灯芯,亭中€€一整晚长明不歇,也是€€难得:“佛子肉身虽陨,魂魄也烟消云散,但他的神通从来都与这些无关。诚如民间传说的那样,天地万物皆从梵天意念中€€衍生而来,可见其精神之强大。所谓寄生术,同样是€€利用人心中€€执念,使之为己驱使。换句话说,只要迟笑愚执念不散,纵使妖僧无形无意,也能€€对他施加影响。”

风过鬓角,君如珩微微觉出€€些许寒意。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佛子彻底掌控了迟笑愚以后,他还想做什么?

“该歇息了。”

君如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声。

褚尧以目示意,君如珩转眸,就见虞殊小手€€揪着€€丛虎胸前一撮长毛,靠着€€颈间软肉睡得四仰八叉,哈喇子流了丛虎一脑袋。

君如珩走过去,用脚尖轻拨了拨虎头。

丛虎喉间呼噜几下€€,待看清是€€君如珩后,麻溜地爬身而起。小虞殊骤然€€失去支撑,顺坡滚到君如珩脚边,愣是€€没睁眼。

“小神仙,”他迷迷糊糊的,伸长了胳膊乱抓,末了把君如珩的腿肚子当成虎头替代品,小脸贴上去猫似的蹭了又蹭,“别走嘛,尧哥哥屋里,好大一张床,咱们€€三个一起睡。”

“......”君如珩在这句话里瞬间化身木头桩子,凉风拂面€€,怪燎人的。

没等他做出€€反应,褚尧先一步俯身抱起小家伙:“童言无忌,冒犯了主君,莫见怪。东苑厢房还有很多,光线视野俱是€€绝佳,如蒙主君不弃,可随下€€人移步于此。”

君如珩微挑眉,神情显是€€不大满意,但他不明说:“殿下€€怎知本君喜亮喜阔朗?”

褚尧心尖仿似被什么人揪了一下€€,疼痛细密地蔓延开。他试图安抚虞殊不屈不挠乱抓的小手€€,唇角微动,牵出€€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孤,猜测而已。”

君如珩不满愈甚,就在他差点拂袖而去的紧要关头,褚尧略显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

“孤只是€€觉得,磊落如主君,此身理应常在大光明。”

不晓得是€€被这句话,还是€€被他说这话时怅惘的语气勾动了神思。君如珩依旧面€€无表情,却借轻拍虎头缓缓抬起手€€,食指不偏不倚正落在小虞殊沾满口水的掌心。

“不妨告诉殿下€€,您猜的半点也不准。”

他顺着€€小人儿无意识的牵拽,向前半步,拉近了跟虞殊,也跟褚尧之间的距离:“还有那点心,那茶水,可是€€难以下€€咽极了。”

第76章

武烈帝惊坐而€€起, 鬓角皆是冷汗。他大口喘息,新鲜空气的€€涌入短暂缓释了€€梦里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但紧接着,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像潮水淹没过鼻腔和头顶, 窒息的€€感觉卷土重来€€。他无意识间揪住了€€胸口寝衣,心跳声€€隔着布料清晰可闻, 却是迟缓而€€又异常乏力。

隔着殿中幽微烛火, 覆满整个手背的€€丑陋瘢痕毫不掩饰地呈在他眼皮底下。武烈帝忽地想起方才€€梦中的€€恐惧是什么。

衰老。

无法遏制, 又不可逆转的€€衰老, 时隔百年再次纠缠上他。宛如暗夜潜行的€€魑魅魍魉,在他心志懈怠时分, 不期然€€从某个角落里杀出€€, 给了€€他沉重一击。

武烈帝依稀回想起,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 还是三百年前。彼时,他刚刚带领人完成了€€对灵界的€€反击。仗打的€€十分漂亮,灵界溃败如流水, 人族终于不必再仰人鼻息,他被自己的€€族人推到了€€众星捧月的€€位置。

人皇, 这个象征了€€人界至尊的€€称谓,山呼海啸地包围在他四€€周, 既让他感到沉迷,又渐渐激发了€€人性最深处的€€不知餍足。

光是一个人界又怎么足够, 连承天地灵韵而€€生灵界之主€€都€€败在他手下, 他当然€€有理€€由奢望更多。

譬如三界, 六道, 乃至四€€海,八荒。他要让这些都€€臣服于自己脚下。

只可惜, 猖狂自古就是覆亡者的€€墓志铭。

正当人皇摩拳擦掌,决意为自己的€€野心背水一战时,一场不起眼的€€小小风寒,就击垮了€€他常年征战,早已外强中干的€€身躯。

昔日枭雄在病榻上苟延残喘,可是他的€€女儿却仿佛雨后€€新笋,以拔节之势蓬勃生长,逐渐遮挡住了€€他视线之内一直渴望比肩的€€那片天空。

至此人皇惊恐地意识到,其追逐野心的€€最大阻碍,已不再是从人到天的€€距离,而€€变成了€€横亘在人与天之间的€€一小片绿荫。

更可恨的€€是,这片绿荫本由他一手哺育、栽培,她的€€根甚至都€€是从自己的€€茎块上衍生而€€来€€。

可是现在,她居然€€要拦自己的€€路。被衰老和不甘折磨到形销骨立的€€人皇,在接见了€€那个名叫千乘雪的€€灵界叛将后€€,心中蓦然€€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铜壶更漏走过子时,宫墙外的€€钟声€€飘飘渺渺传进殿中,涌入他的€€胸口。那钟声€€定是经过了€€不少陈砖旧瓦,带着宿雨后€€泥土的€€香气,俨然€€成为一种记忆的€€凭证,为他拾回了€€漫长人生中的€€吉光片羽。

英蛟之后€€,他还有过很多个孩子,但大多都€€已面容模糊。人皇对此看得很开,纵使有着无上的€€地位和无尽的€€寿命,自己到底还是个人。

漫长的€€岁月并没有让他的€€情感丰盈起来€€,反而€€变得越发贫瘠。在人皇眼里,那些孩子都€€不能称其为人,只是用来€€承载自己野心的€€容器而€€已。

他当然€€不会把有限的€€情感化作父爱,投入到一个个容器身上,直到褚尧的€€诞生。

这个孩子最大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是虞昭柔的€€骨血。

命运总是叫人捉摸不透。它曾经用一个孩子的€€长大,掐灭了€€人皇作为父亲的€€仁慈,却又在相隔百年后€€,用另一个孩子的€€出€€生,唤醒了€€寂如死灰的€€父爱。

曾几何时,人皇险些忘了€€这三百年里自己一直都€€在坚守些什么。他甚至想过,倘若阿尧成器,将来€€由其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未尝不可。

至于他自己。

或许可以尝试着走下无人之巅,彻底摆脱三百年复复死生的€€循环,跟心爱的€€女子一起,携手走完这一生,就像所€€有的€€凡俗夫妻一样。

可是,命运呐,这个曾经令他恨之入骨的€€小人,再一次摆弄起了€€残酷的€€恶作剧。

衰老仿佛一夜之间降临,在皇后€€依旧年轻的€€美貌面前,白头到老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无人敢议论发生在皇帝身上的€€变故,可是他却从那些或讶异或惊恐的€€眼神里,清醒地感知到威严与青春的€€一并逝去。

三百年前那片遮天的€€阴翳又出€€现了€€,而€€这一次,是来€€自枕边人的€€观照。

帘帷外忽然€€立了€€个人影,衣料摩擦带出€€的€€€€€€声€€惊动€€了€€武烈帝。

“谁,谁在外面!”

陈之微破碎但恭敬的€€嗓音响起:“万岁爷又梦魇了€€。”

从甘州回来€€以后€€,武烈帝因其容貌被毁,对陈之微疏远了€€不少。但在这样一个心力交瘁的€€时刻,那副不忍直视的€€尊容反而€€安抚了€€武烈帝心中隐约的€€焦虑。

他破例让陈之微到榻前来€€侍奉,后€€者并未表现得很惊喜,依着规矩递了€€安神茶上前,全€€程垂着头。

武烈帝饮了€€茶,觉得心口悸动€€平复些许,方抬起手,拍了€€拍榻沿。

陈之微会意地靠过去。

武烈帝手掌刚触到他额前发,陈之微几乎本能地侧脸避让,武烈帝顿了€€顿,转而€€绕到他身后€€去,沿着那柔软腰肢熟练游走。

“太子那边,可有消息了€€?”

陈之微伏在皇帝膝头,带伤的€€半边脸用手背隔着,没有真正碰到那件寝衣。

“作乱的€€褚氏宗亲已尽皆伏诛,东宫还没来€€得及讯问,他们就在战俘营中齐齐自尽。殿下想来€€,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聪明地隐去了€€骆敏军报中关于角木窟的€€全€€部细节,并已猜到褚尧这样吩咐的€€理€€由。

自尽?武烈帝动€€作一顿,下三白眼中倏闪过一丝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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