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黎沉默了一下, 扭头凝视他的眼睛:“然后呢, 打算让奴隶们给我造个金窝让我继续冬眠吗?”他叹了口气, 与眼前人摊开话道, “你觉得时机成熟了, 所以强行让我结束了冬眠。”
他这次冬眠是因为一年前被大祭司轰断了尾巴, 本该冬眠至少两年,但北煦用他们之间的伴侣红印强行唤醒了他。
起初他以为是北煦想他了,亦或是出现意外了,谁知一路走来,他发现只是对方觉得时机到了。
他的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裤子一掀开就能看见还没有长出皮的血肉。
北煦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他解释:“大祭司知道你在那,若是你不醒来,会很被动,可能会处于不利的地位。”
江盛黎垂头看着抱住自己的手臂,他其实很想反驳,若是北煦想要保护他,绝对有很多法子,但是这些法子肯定会让这人的计划延后甚至落空,所以对方宁愿让他醒来,对方觉得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代价。
所以他不再反驳些什么,只是实话说道:“被你捉住的第一晚,我在帐篷里疼的睡不着。”
北煦脱口而出:“我不是去找你给你兽晶了吗?”
江盛黎笑了笑:“所以这事扯平了,你去忙吧,我让庚岁带我去找个地方休息。”
北煦一听他只是休息,眼睛一亮,松开了手,立马安排人带他去休息,随后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很快就回来。”
江盛黎回答的有些敷衍:“嗯。”
北煦走后,江盛黎只用了一个眼神,庚岁和他的手下们就将北煦派来的两个兽人敲昏过去。
……
大祭司的军队没了头领,所有人散成一团,只依稀听到大祭司身亡的消息,各个小队的队长就带着人蜂拥而来。
他们被愤怒支配,还没有冲入北煦的主力军€€€€骑兵圈,就被盾牌手后的弓箭手射死了一批又一批。
尸体堆积的小山一座座盖了起来,北煦望着尸骸遍野,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早在他为今天做下准备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他一点点看着敌军从挣扎到投降,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终于,在没有了反抗声后,他顺利获得了乌藏大陆最高的权力,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这边,江盛黎带着庚岁前往了北煦这一年里办公的地方,他翻翻找找,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有用信息。
“老大,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江盛黎扫了眼四周的兽皮书,都是些他看不懂的语言,就是找到了也未必认得,于是他摆了摆手,坐在办公桌的躺椅上吐出一口浊气:“歇一会儿,不找了。”
庚岁闻言放下手里的羊皮纸:“哦。”
北煦处理完主要的事宜就马不停蹄从战场上返回,可他并没有如期看见江盛黎的身影,又发现自己派去的人被打晕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紧,他害怕了,直到在自己的工作室找到睡过去的人,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如释重负般地平复下去。
他瞅了眼守着的庚岁,摆手让他下去休息,其他「亲东远征军」的人他也已经让人做了相应的安排。
在人走后,他走向了躺椅,或许是江盛黎双腿还没恢复的原因,这人这些日子睡着后就有点半冬眠的样子,若不是很大的动静,他能一直睡下去。
北煦见他睡得香,并没有打扰,只是把人抱上了床,又盖了薄被,之后让人烧水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迹和味道后才拥着人也休息了一会儿。
这天是北煦最满足的一天,整个乌藏大陆都在他的统治下了,而江盛黎也还在他身边。
他最想要的东西他都得到了,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幸运的兽人了。
在北煦闭眼沉睡后,原本一直闭着眼的江盛黎睁开了眼,他盯着与自己面对面近在咫尺的面孔,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大祭司与北煦相比,他自然更相信北煦,但是刚刚休憩的一会儿,他想了很多,也看清楚了很多事。
大祭司说的对,在北煦心目中,对于亚细亚大荒原的一统和乌藏大陆的一统始终是排在所有人和事的前面。
他能花上一年时间潜伏在大祭司身旁,而不是陪伴在冬眠的自己身边,足以证明,他的心中,统一大业无可替代。
江盛黎并不是矫情的人,他当然知道北煦的选择无可厚非,守着他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再说,如今结局也并没有走向不利和坏的一面,相反,北煦事事都考虑到了,他成功让乌藏大陆统一了。
只是,双腿传来的刺痛还是让江盛黎心里有些难受。
他仔细想过大祭司说的话,也一点点回忆起这十多年来北煦的一些奇怪举措,当时觉得无足轻重,但现在细细想来,北煦的布局,比他想到还要早。
不想不知道,一点点剖析和沉思后,他发现,北煦比他想象的更睿智,更……恐怖。
就说三四年前,他们初次派遣「商人」前往乌藏大陆探路,当时他主要是把重任寄托在了本就是乌藏大陆兽人的阿丁身上,但那个时候,在兽神天山出发前,北煦又临时安排了自己的手下€€€€瑁绒和五鬼跟着阿丁,说是保护。
当时他虽然觉得北煦竟然把自己的得力手下派出去有点异常,但想着瑁绒和五鬼的战斗力,也没有怀疑。
现在想来,瑁绒和五鬼奉北煦的命令,一方面确实保护了前往乌藏大陆的队伍,而另一方面,江盛黎觉得他们的首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渗透进乌藏大陆,为北煦之后进军乌藏大陆做铺垫和准备。
如今那两人各自控制了一支不小的战士队伍就是事实。
而这还不是最令人胆颤的,最让江盛黎害怕的是,瑁绒和五鬼混迹在乌藏大陆之后,并没有给阿丁和庚岁等「亲东远征军」提供帮助,他们就像似消失了一般,直至北煦召唤,他们才把各自在乌藏大陆发展的势力暴露出来。
其实这也没问题,瑁绒和五鬼虽然臣服于东方帝国,但他们只效忠北煦,这无可厚非,就像他,也没有告诉北煦庚岁的事,一方面他怕北煦一怒之下直接把人宰了,另一方面他也怕北煦多想。
但如今他看来,庚岁和拱光的事,北煦未必没在里面做点什么,例如那几年城中暗地里兴起的「下任首领」谣言究竟是谁在传播,还有蛊惑庚岁的人究竟是听从了谁的命令……好些事,不得而知,也不能细想。
更甚至,为何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北煦当年单单为了「阿蛮进攻埃布鲁欧部落」的事和他吵架,更甚至最后还一路举荐阿蛮进攻「安曼乌海部落」,成就了如今的东方帝国远征军统帅€€€€阿蛮。
阿蛮当初,可是一点点从庚岁和荒涯手里夺得了最大的兵权。
若说阿蛮是靠自己获得了如今的地位和兵权,那么突然冒出的、与阿蛮纠缠的珊瑚又是怎么回事,更离谱的是,他与瑁绒和五鬼一样,是北煦的手下,誓死效忠那种手下。
江盛黎眨了眨眼,望着屋内明明暗暗的烛火,忽然觉得很多事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曾一路跟他跋山涉水、建立部落,他最为信任的两人€€€€拱光和庚岁,一个疾病缠身,一个颠沛流离。
想到此,江盛黎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其实还真想过,以后让拱光的孩子来做下一任首领,拱光做事一丝不苟,有耐心又细心,而庚岁,胆大心细有野心,这两人的孩子,若是好好教育,很可能就是一位能够守护好他打下来的帝国的最好首领。
但这一切都只是在希怡出现以前他幻想过。
最早他是想着回自己的世界,等那一天来到,他就把部落交给北煦,但之后他心里装下了这只大猫,就想着把人也带走,于是他就开始物色谁能在他走后承担起整个部落、王城,甚至是如今的东方帝国的重任。
但是他真的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嗯……”就在江盛黎沉思之际,四肢紧紧抱着他的北煦忽然低吟了一声,随即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像只做了噩梦寻求安慰的大猫。
江盛黎的思绪被打乱,他低头凝视着北煦紧抿着的唇和皱起的眉毛,迟疑片刻还是伸出僵硬的手在对方后背上拍了拍。
“江盛黎……”北煦忽然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这一声含着低迷的情绪,又包裹着无限的眷恋,几乎瞬间将江盛黎拉入了一段他以为是幻觉的回忆里。
在他冬眠的一年里,似乎有那么一刻,他也听到过北煦用这样的腔调叫他,带着委屈的、伤心的,又思念的音调,画面里还有一双毛绒绒的爪子刨着他冰冻起来的蛇鳞。
江盛黎望着眼前这个满脸委屈的大猫,叹了口气,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早就知道北煦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感情控制不了对方,所以理所当然爱情也不会成为这人统一霸业的枷锁。
而他也从来没有认为感情需要事业来让步,也从不认为他和北煦的情谊是一种桎梏。
或许,那些自己臆想出来的所谓真相并不是如此,北煦固然早就有意发展乌藏大陆的势力,但对于东方帝国,他已经是权力顶峰,根本没必要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
何况,北煦做事坦荡,杀人也干脆,不会这么磨磨唧唧。
怀着这样的心思,江盛黎在心底释怀了这一年来的冬眠和提前被北煦结束冬眠的事。
作者有话说:
猫猫事业爱情双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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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童年的委屈
然而此时, 接触过「圣珠」的北煦正做着一个梦,或许不能称之为梦,而是记忆。
他梦见了他的爹爹, 梦见了那些陨灭在记忆深处的破碎细节。
草茂丰盛的平原上,一名小孩抱着鸵鸟纤细有力的脖子,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飓风, 情绪高涨兴奋地呐喊,“哇塞€€€€爹爹!我要飞起来了!”
不远处,一名亚兽人倚靠在树边, 抱着胳膊静静望着骑在鸵鸟身上的小孩,非但不害怕小孩受伤,反而一脸欣慰。
教了两三天了,终于能够放手了。
几个时辰后, 玩累了的小孩瘫在柔软的草坪上, 望着上方笼罩下来的阴影,眉眼一弯,“咯咯”笑了起来, “爹爹!我能骑鸵鸟了!我是不是马上就要长大了?”
“并不会。”亚兽人毫不留情击碎了小孩的幻想,随后将烤熟的鸵鸟肉递给他, “爹爹教你骑鸵鸟是想让你明白, 这些野兽不仅可以猎杀,还可以驯服, 你要做一个不惧怕它们的强者, 而不是被恐惧控制的弱者, 明白吗?”
小孩眨了眨眼, 黑白分明的瞳仁如世上最纯粹的墨玉, 又长又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两下。
他一口咬住烤肉, 鼓着腮帮子回了一句:“知道!爹爹说过,强者有肉吃,能活,弱者没肉吃,会死。”
亚兽人露出淡笑,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继而看向他们即将搬去的兽神天山的方向:“你看那边,那一片雪白的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哇哦,雪山!”小孩眼睛布灵布灵闪着,像两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一样,然而没闪烁几下,他面上闪过一丝忧愁,抓着烤肉的小手也一紧,仰头道,“爹爹,他们说雪山里有吃人的妖怪和成精的野兽,我们去了会不会没有肉吃啊?”
万一打不赢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被吃掉!?
噢!不要!
小孩想着,立马狂咬烤肉,他要把肚子吃得鼓鼓的!这样就不怕饿了!
亚兽人听见小孩的话,眉眼顿时严肃起来,他郑重其事纠正小孩的观念:“小北煦,雪山里一点也不可怕,我们是兽人,是天生的猎手,无论在哪,森林中也好,雪山中也好,一切野兽都是我们的猎物,看见它们,你永远都不要害怕,你一害怕,一转身,它们就能将你扑倒撕碎,相反,若是你不害怕,你就能把它们做成美味的食物。”
“唔。”小孩停下进食,抬起一脸油渍和碎肉的小脸。
他还是有些不解,他并没有长期在雪山里居住的经验,只是本能地对于陌生的环境感到一丝害怕,但是很显然,亚兽人并不希望他对于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
因为那样会提前消耗完一个人的勇气,亚兽人想要的,是小孩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拥有去面对陌生环境及一切不确定事情的勇气。
一条路,只有走出去了才会知道是好是坏。
亚兽人拿出亚麻布给他擦了擦嘴,随后问:“你知道我们兽人和野兽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孩摇了摇头:“唔?有什么不一样?”
亚兽人慢慢说道:“我们兽人能制作武器,能打跑野兽,遇到危险时,我们能通过双手创造出奇迹,还能用我们的脑袋想出各种应付办法,再不济,我们能爬树,能游泳,所以,只要我们不害怕,害怕的就是野兽。”
小孩被说得自信心爆棚:“真的吗?”
“当然,等我们去了雪山,爹爹给你找头雪豹给你当坐骑玩。”
“好哎!”听见有新玩具,小孩脸上顿时露出一览无余的高兴和兴奋。
亚兽人说话算话,等搬去了雪山,小孩果然得到了一头夹着尾巴的雪豹。
他兴奋地骑上去,抓着那稠密的毛发,肆意奔跑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
亚兽人在他身后看着,与一般担心孩子的爹爹不一样,他口中喊着:“小北煦,再快点!你还能驱使它跑得更快!”
“哇喔€€€€爹爹!”小孩从初次的胆战心惊到后面习以为常,甚至大胆地放开了攥着雪豹毛的手,他张开了双手肆意拥抱急速飞舞而来的雪花,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晶亮。
然而,很快,余光中的雪色迅速褪去,四周的白雪慢慢成了黑色的影子,它们像怪物一般追赶在小孩身后,而小孩只能跑,前方唯一的光点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
不知多久之后,小孩依旧骑着雪豹在奔跑,直到身下的雪豹被黑暗吞噬,他才一个踉跄摔倒在一个石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