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笑了,凑过去抱住江淼,在他耳边轻轻地道:“没想到,我在阿淼心里竟如此完美,谬赞了。”
江淼在黑夜中翻了个白眼,道:“现在能睡了吗?”
“睡吧。”裴澈的手紧了紧,将头埋到江淼颈边,闭上眼睛,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
“……你这样我怎么睡?”江淼咬牙切齿地道。冬天就算了,现在已经快入夏,抱在一起热死个人了。
裴澈恍然大悟,拉起江淼的手搁在自己身上:“好了,睡吧。”
江淼:无力吐槽。
他意欲挣脱,可裴澈这家伙气力十足,两只手钢筋一样圈着他。
挣扎无果的江淼,沉入梦乡之前,决定从明天起开始睡凉席。
……
第二天一早,裴澈便起来了,他穿戴好官服,准备去前头衙门点卯。江淼比他早一些起来,刚说喊他一声,打开门就见裴澈一袭浅绯色官服站在镜子前摆弄自己。
江淼双手交叉,倚靠在门边,大方地欣赏着自家这位身高腿长,英俊潇洒的男人。同款官服他也见别人穿过,当时只觉得大梁官服制式丑,现在看来,分明是人丑才对。
裴澈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头来,笑着说道:“阿淼,如何?”
“一个字,帅!”江淼竖起大拇指,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还好这沧州没人和你穿同款,要不都得难受死。”
裴澈笑得开怀,为江淼毫不掩饰的赞美。一直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岂不知男子在心上人面前,也是像那开屏孔雀一般,无时无刻不想着展示自己的。
吃过早饭后,裴澈来到前衙。此时里头来的人已经不少了。大家看见裴澈,都呆了片刻,等裴澈点完卯回头看他们,众人才回过神来。他们只知道新任知州大人帮他们揭穿了骗子,还不知道他的长相竟如此出众。
“诸位同僚,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鄙人姓裴名澈,乃是今科进士,承蒙圣恩得以委任沧州知州,望以后能与各位同心同德,共克时艰,一同将沧州治理好。”
裴澈说完,底下人一齐鞠躬,道:“下官等必鞠躬尽瘁,竭力辅佐大人治理沧州。”
“有劳各位了。”裴澈笑着点头,“那么现在大家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差房,然后将需要本官处理的公务送过来吧。”
“是!”
他们说完便四散而去,有人来到裴澈的面前,恭敬地表示自己是过来为他引路的。裴澈道了句有劳,然后跟在他后面,来到了前任知州办差的地方。
身为一把手,知州办差的房间是整个衙门最大的,而且前后通风,坐在里面非常舒适。
“大人您先坐一会,下官这就让人将公务给您送来。”那人走后不久,又有人进来送茶,不可谓不周到。
而江淼那边,此时也挤满了人。他们住的地方,是沧州大衙的后衙,由于沧州常年入不敷出,所以建设的不算好,大家伙是像以前江淼租住的白家一样同住在三个大院里的,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有独门独户的院子。
裴澈身为知州,分到了两间正房,两间侧房与三间耳房,另还有一个单独的厨房。院子里还住了其他人,这让裴澈有些不适应,但他初来乍到,便买房出去住也不太好。一来显得不合群,二来的话住在里头耳聪目明些,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裴澈可不敢担保,他们个个都是服气他的。
裴澈不适应,江淼和小石头、裴沐三人倒是挺适应的。吃了早饭江淼便督促他们看书写字,然后领着蝉衣问荆和护卫们一起整理这些房间。他们昨天到时天色已晚,只略整理了一下床铺,把被子那些替换成自己的。
江淼整理时看出来了,前任知州应该是没有带家眷一起赴任,不然这些房间怎么会这么乱?
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把清理出来不要的东西扔在院子里,待清理好后再一起拿出去扔掉。
就在这时,一群打扮齐整的妇人走了过来:“小哥,我们是来拜见知州夫人的,能否劳烦您通传一声?”
“……”
江淼默然无语,纵使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这群人的面说自己就是知州的夫人。
然而他的默然在这群人看来就是不方便的意思,有个妇人出来打圆场:“夫人初来,想必行李还没收拾好,这样吧,我们明日再来拜见,如何?”
其他人纷纷点头,都觉得自己贸然上门有些欠妥当了。她们只想着上峰的夫人来了不上门拜见不好,却没考虑到这么多。
江淼见她们要走,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各位婶子嫂子,大家先等等。”以后日日都住在一起,迟早要让人知道他就是所谓的夫人的。横竖都有这么一遭,藏着掖着反而让人留下坏印象。
大家一齐看向江淼,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呃,我就是知州的……那个夫人。”江淼有些脸红,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群妇人的嘴一下子就成了哦形,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显然是没想到会从江淼的嘴巴里听到这句话。
一阵死寂之后,突然有个妇人叫起来:“我知道了,去年梁京不是传来消息,说皇上给忠国公世子赐了男妻吗?原来你就是……”她说完后见大家都看着她,便羞窘地捂住了嘴巴。
“是的,我就是皇上赐婚的那个男妻。”江淼道。
众人看他的眼神开始有变化,她们没想到这位男妻看起来……看起来这么朴实。他穿着一声灰衣,头发全都绑在头上随便拿簪子固定,袖子挽到胳膊上,脸上布满汗水,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
去年梁京的消息传到沧州时,大家伙对此也是议论纷纷,但有一点大家都很认可,那就是梁京被赐婚的这位男妻一定是个容颜姝丽的大美人。倒不是说江淼长得不好,而是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俊秀儿郎的模样,和她们心中的男妻一点不像。而且他还和下人一起干活,世家夫人竟没有一点架子,真是奇怪。
江淼被她们看得有些尴尬,他今天之所以会这样穿是因为知道要整理屋子,才换了一身方便清洗的旧衣裳。早知道这里还有这个仪式,那他一定穿得整整齐齐端坐在屋里等人来。
之前打圆场的妇人第一个回过神来,笑着说道:“知州大人真是有福气,夫人如此……勤劳能干,我等自愧不如。”
“各位婶子嫂子,大家别叫我夫人了,我姓江,你们叫我江小哥就行。”江淼笑得很和气,忽略了她生硬的转折,他觉得她刚刚应该是想说贤惠这两个字的。
“那我就托大喊您一句江小哥了,我是通判杨淮的娘子,这几位是……”杨娘子依次给江淼介绍,江淼努力将她们丈夫的职位和脸记住,免得下次别人和他打招呼他认不得。
江淼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无论官大官小,他都笑得很亲切,免得别人心生芥蒂,觉得他目中无人。
介绍了人之后,杨娘子又道:“江小哥,你们这屋子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别人客套一下,江淼哪能当真,忙道:“不用不用,我这里快好了,就不劳你们帮忙了。今天屋里乱糟糟的,就不请各位喝茶了,失礼之处还请多包容。”
那些妇人笑说不会,走时心都放下了,既然知州夫人如此平易近人,那想必知州大人也不会是过分苛责的人吧?她们在这里待了很久,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过,一般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都是一条心的。这句话放在夫夫身上,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第146章 赏赐
“皇上, 近日沧州发生一起大案,有两个以造假谋生的骗子私刻官员印信,仿造派官文书,冒充新任知州的亲信在沧州肆意作乱……幸得新任知州及时赶到揭穿, 而后将二人缉拿归案, 经过审讯, 二人皆已认罪,如今已押至梁京,等候发落,请皇上裁决。”
早朝上, 刑部尚书从队伍中走出来,将此案的详细经过上报给梁平帝。一般的坑蒙拐骗案, 是不用运至京城发落的。但这件案子却不同, 因为这两个骗子行骗的对象乃是一众朝廷命官, 他们仅仅凭借着一个印信与一张文书, 便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得以在当地作威作福。
这不禁让大家有些怀疑,是否还有其他的人, 也借助了这种方法行骗成功?在那些地处偏僻的州府县城, 上任的真是朝廷委派过去的人手吗?再往大了说,若是外邦有人用此方法混入大梁境内, 打入官员内部,窃取朝廷机密岂不是易如反掌?
朝中大臣们能想到的问题,梁平帝又怎能想不到呢?毕竟当皇帝的才是脑补重症患者。
他倏地沉下脸,道:“那两个骗子犯下此等罪行, 理应处斩, 三日之后午时行刑。二人三族之内尽皆流放空州, 遇赦不赦!”
“臣遵旨!”刑部尚书得到命令,连忙应声。
“另,沧州一众官员无警惕之心,竟被两个骗子玩弄于鼓掌之上,致使官府声誉下降,民间怨声四起,简直万死难辞其咎。”梁平帝怒不可遏的模样,让朝中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似乎是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法不责众,念在他们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饶了他们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沧州所有官员,官降一级,罚俸半年,当年考评全部为中下。”
“臣遵旨!”吏部尚书走出来拱手道。
“对了,揭穿骗子的沧州知州是何人?他倒是警醒,还未上任便破了一桩案子。”梁平帝语带赞赏,要是这事在两个骗子逃走之后被爆出来,朝廷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身为一个君主,理当赏罚分明,有过者罚,有功者赏,才是为君之道。
“回禀皇上,他乃今科进士裴澈,派官时他恰好选中了沧州知州这个位置。”吏部尚书站了出来,他对裴澈印象深刻,除了长相外,另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裴澈的大舅在他们衙门里了。
“……”梁平帝很无语,但他既然开口问了,就不好轻描淡写地带过,只得捏着鼻子赐下奖励,“此事虽是他职责所在,到底也有些功劳,就赏赐他北珠五串,绸缎十匹吧。”
台下的大臣们有些懵,这奖赏……是不是有点少了?
梁平帝注意到大家的神情,解释道:“咳,裴澈少年心性,初次为官便立功,难免自得,若朝廷再大肆褒奖,恐怕他会因此而自满。长此下去,恐沦为泛泛之辈。”
大臣们立刻转换表情,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皇上用心良苦,此乃裴大人之福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直言梁平帝这是看重裴澈,不然的话,哪会这么用心良苦地挑选赏赐,还担心他因此而自满?
梁平帝面上挂着意味深长地笑,心里却很是懊恼,就这么一段时间没关注裴澈,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
朝廷的赏赐随着其他官员的惩罚一同到来,一时间,沧州大衙便出现了一家欢喜百家愁的场景。
江淼看着粒粒饱满,颗颗圆润的北珠,有些欢喜。再看这些绸缎,全都是不那么鲜亮的色彩,刚好给他们做夏裳用。
“没想到皇上会赏赐你,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放下旧怨,不准备难为你了?”江淼问道,有个人在上头盯着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裴澈摇头,道:“正是因为赏赐,才能看出皇上心底仍有芥蒂。皇家赏赐也有定律,一般来说,黄金、玉器之类的东西都要有的。而今日这份赏赐,便连最低等的都赶不上,可见皇上赏赐时是不情愿的。再看这缎子的颜色,不是深蓝便是灰褐,时人皆以鲜亮之色为美,想必这些是特意挑出来他人不喜的。”
江淼叹了口气:“皇帝老儿真小气,你都断子绝孙了,他还不肯放过你。”
裴澈对他的口无遮拦已经习惯了,不过他也知道,江淼在外人面前很有分寸,从不多说什么。
“无妨,他出过一次手后,便不会轻易再出手。若是让人看出他有意针对,难免会被挖掘出那段陈年旧事,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皇子争妻争不过世子便心生怨怼,当上皇帝后仍不忘报复其后人,这般小肚鸡肠,哪有圣明之君的模样?
“那就还好,赏赐少就少点呗,反正你也不靠它吃饭。而且说实在的,这绸缎我们做衣裳刚好,一个大男人穿的花花绿绿也不好看。”江淼安慰道。
裴澈立刻警惕起来,开始回忆自己的衣裳里有没有江淼口中的“花花绿绿”,并且决定,以后要少穿那种鲜亮的颜色。
江淼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影响了裴澈的审美,他把北珠收起来,想着以后送给几个姐妹,然后又让蝉衣问荆二人将绸缎拿下去给大家都添一身衣裳。如果她们两个不喜欢这些颜色,也可以去买鲜亮的,到时候回来报销。江淼花钱一向俭省,但对自己的员工,还是很大方的。如果不大方些,哪天自己手底下的人被别人用蝇头小利收买了,到时候再哭就来不及了。
事情交代清楚后,江淼就去厨房做饭了。他们到这边已经有半个月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裴沐和小石头已经转进了官塾读书。
那官塾就在衙门对面,里面收的全都是官家子弟,教书的先生也都是经过重重考核聘进来的。江淼原本还担心过他们两个外地来的进这种子弟学校会挨欺负,再三叮嘱他们受了欺负回来一定要讲。
可他忘了一件事,裴澈才是沧州的一把手。在二人入学之前,所有的孩子都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招惹二人,如果被欺负了,就尽量避开,他们是梁京来的小衙内,怕是不太好相处。
就这样,双方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两天学,而后发现对方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样蛮横不讲理。熟了之后,江淼就不接送了,让他们随着大部队行动,这样也更利于他们尽快融入其中。
每天只需负责一日三餐的江淼突然闲了下来。虽然他在梁京时干的也是差不多的事,但那时他还有一家铺子可操心,没事的时候研究一下新鲜点心菜式,也过得很充实。
觉得有些无聊的江淼开始在沧州城逛荡,不出几天,便把这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这么快,一是因为沧州不算大,它的面积大概只有梁京的四分之一大。二是因为沧州确实属于贫困地区,街道上人流量不多,各行各业的发展似乎有些萎靡,各家店铺都比较闲,特别是那种奢侈品的店铺,更是看见一个客人就满眼放光。
街上没什么好逛的,江淼就往城外去,这四周都是山,他觉得山上一定有很多好东西。不像梁京,附近的山,都不算高,一眼就能看到头。
第147章 欲哭无泪
江淼要上山, 裴澈其实是不太同意的。这时候的山上野兽很多,特别是像沧州这样三面环山,草木茂盛的地方。他这些日子翻看了很多案子,其中十有三四都是进山后失踪, 只能找到被扯碎的衣裳。这些失踪的人大多都是精壮的汉子, 像江淼这样的小身板, 上去了估计不够那些野兽吃一顿的。
江淼再三缠磨,使出浑身解数,才让裴澈同意。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江淼必须带护卫一起上山才行, 并且不能往深山里走,一旦护卫察觉危险, 他就必须赶紧下山。
江淼乖巧地点头答应, 他上山是想找吃的, 又不是为了找死。那种“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的英雄气概在他身上是完全得不到体现的。
裴澈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去早回, 如果觉得不好玩就赶紧回来,知道吗?”
“放心, ”江淼拍拍他, “你就在衙门等着吧。”
说完,他就转身带领那些背着背篓的护卫们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裴澈又叹了口气, 想着如果今天休沐就好了,可他前天才刚刚休沐过。大梁律令规定凡朝中官员十日休沐,也就是说每工作九天,才能休息一天。
江淼知道后满眼都是同情, 现代黑心的老板还做六休一, 古代的竟然做九休一, 一个月就休息三天。不过,比起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裴澈应该觉得知足了。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但是在这山中,却很凉快,偶尔一阵风吹来,甚至还有些凉飕飕的。
因为草木茂盛的原因,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江淼一路走一路看,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只可惜,现在已经六月,山上的野菜大部分都抽芯变老,失去了春天鲜嫩的口感,没有采摘的价值了。
经过一片向阴的松树林时,江淼停下了脚步。这里的松树十分茂密,树底下铺着厚厚一层松针,脚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床垫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