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很快,第一个人因为不吭声被按在了板子上,啪啪五大板下去,打得这人哭爹喊娘的。可涉及到他们提出的问题,却依然不肯说。其他人也是这样,关于背后之人的消息宁愿挨打也不肯泄露。
连续打了几个之后,裴澈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将这些人带下去,开始查看从这些人房里搜出来的东西。
被他喊来的那两个官员本来还有些奇怪,等看到崖底的一切之后,心里再多的疑虑都被惊讶占据了。他们在此为官多年,还从不知道有一群人躲在了这个地方。
惊讶过后又是喜悦,这可是一桩大案,知州大人没叫其他人,只叫了他们,不正说明看重他们吗?他们一定得好好表现才行!
裴澈没注意到他们的变化,他盯着桌上这些往来的书信,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书信全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内容,没有一封信涉及到背后的人,甚至连石头这两个字都不曾提及,更别说采出来的是什么石头,要运至何处,送给何人了。
他按了按眉心,继续查看搜出来的其他东西。
……
第二天一早,采石场来了一辆马车。江淼提着食盒带着一位老人往这边过来,把守入口的衙差一眼就认出了他,上前殷勤问好后,把他们带到了裴澈暂时用来办公的地方。
裴澈一夜未眠,正端着一盏浓茶解乏。这是他们自己炒出来的次品茶,卖出去的话价格不好说,干脆自己留下吃了。
“扣扣!”
门突然被敲响,裴澈放下茶,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声“进来”。
“一夜没睡吧?”江淼只看了一眼,便做出判断,裴澈这人看着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不藏事,一发生点什么晚上就睡不着觉。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衣裳也不多穿些。”沧州山多,早晚温差相差很大。裴澈走过去握了握江淼的手,发现有些凉,眉头便又蹙了起来。
江淼尴尬地把手扯了回来,朝裴澈指了指身后跟着的老人。那老人须发皆白,此时正一脸笑意看着他们二人。
“老丈请坐。”裴澈假装无事发生,侧身邀请老人进屋就坐。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老者是谁,但人是江淼带来的,就足以让他礼遇三分。
“谭老,您进来坐吧。待会吃过饭,再让他带您过去。”江淼说道。他走到桌旁,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他和谭老都已经吃过了,这份是特意带给裴澈的。
闻到熟悉的香味,裴澈才惊觉自己肚子饿了。他招呼这位谭老坐下后,便拿起筷子坐在桌前吃了起来。有外人在时,他的吃相一贯很好,只是今日频率太快,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迫切。
裴澈吃饭时,江淼和谭老在一旁聊天,通过他们聊天的内容,裴澈得知这位谭老曾经在朝廷开设的矿场中干了多年的活,对于各种矿石都知之甚详。他这才明白江淼为什么会突然带个陌生人过来。昨天他将暗卫带回来的那块小石头匆忙拿回来交代了几句后就又匆匆离开了,没想到阿淼竟能主动帮他分忧解难,真是叫人感动。
吃过饭后,裴澈带着他们前往距离最近的矿场,他们现在在的位置是看守居住的房区。最近的一个矿场到处都是洞穴,无论是山壁还是地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
开采出来的石头被堆放在一处,每块石头看起来都十分沉重,也不知那些采石工是怎样利用简陋的工具和双手将这些石头开采出来的。
脸上一直都带着笑的谭老自踏进了这座采石场,表情就变得十分严肃。他拿出一个小锤围着白出来的矿石敲敲打打,偶尔还会用匕首去刮石头上的粉末用纸片包好,这应该是待会要拿回去测试的。
裴澈和江淼跟在后头看他的动作,两人压低了声音说着,怕声音太大会影响谭老手头的动作。
“那些人招了吗?”江淼问。
裴澈摇头:“那些负责看守的不肯交代,被抓来的采石工对背后之人毫不知情,声称除了他们之外,没再见过其他人。”
江淼点点头:“看来背后的人来头不小,要不然的话,就是拿住了他们的弱点威胁,让他们宁愿受官府的酷刑也不敢交代一点内容。”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些人来历不明,就算我想弄清楚一时半会也做不到。只能从他们房中搜出来的东西去判断。”裴澈想起昨夜看的那些无用的东西,叹了口气。
“昨晚熬夜做了无用功吧?”江淼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
“是啊,这些人挺谨慎的,无论是通信还是其他,对这些石头都闭口不谈,竟无一处和此地有关的……”裴澈憋屈了一晚,总算有地方可以吐槽了。
江淼听着听着,突然问道:“他们吃什么?”
话题转的太快,裴澈不由愣了一下:“从他们使用的厨房里搜出了米面和一些杂粮,应是以这些东西充饥的吧?等等,你是想问,他们的粮食从哪来的?”
江淼用力点头:“对啊,他们这么大一群人,粮食消耗一定很厉害。可是丰收粮铺做生意以来,还从没接过这样大的单子。难不成他们的粮食是去沧州以外的地方买的?”
“不可能。”裴澈一口否决,“沧州入口之处我也派了人把守,如果有人运送大批米粮进入,他们一定会来通报的。”
“不从里头也不从外头买,这就怪了。难道他们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江淼手抵着下巴做深思状。
“不然,你忘了吗?沧州还有一家粮铺。”裴澈突然想起,这家去年和丰收粮铺交锋败北的粮铺。
“大通粮铺!”江淼也立刻想到了。
是了,这家粮铺自那之后再没开张过,可同样的,它也没正式表明要关门不做生意。
第177章 接头人
大通粮铺和去年过来做生意的大通商行是一家的, 他们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山货,高价出售各类粮食赚取差额。这几年在沧州,可以说是发了大财了。
如果那家店真是暗地里给这些私自采石的人供粮的,那就说明, 他来沧州绝对不只是为了垄断这里的生意赚差价, 而是另有图谋。
“说不定那些百姓, 就是大通商行的人骗来的。”江淼说道,从这些人的口供来看,他们分明是跌入了早已铺设好的陷阱中。就像现代的传销一样,先以甜言蜜语和各种诱惑人的条件吸引你加入, 等你一过来便露出真面目。这样的骗局现代某些有文化的人都会上当,更别说古代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淳朴百姓了。
“八成是他们了。”
两人正说话间, 谭老已经将这里采出来的石头都看过一遍了, 他说:“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谭老, 您看出这里的是什么石头了吗?”江淼问道。
“还需回去试验一番才能得出结论。”谭老一看就是理工科人才, 就算他心里已经八分确定了, 不得出结果前是不会给结论的。
“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吧。”江淼也想快点得到答案。
裴澈道:“你们稍等一会,我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后, 和你们一道回去。”
他喊来那两位官员, 命其中一人继续审问昨天抓住的那些看守,建议逐个击破, 他就不相信了,这么多人还能都是硬骨头?接着,他又命另外一人去询问被骗来的那些采石工,看他们对于当初哄骗他们过来的人是否还有印象, 顺便再把这里所有的采石场产出的石头统计一下数量。
交代完这些事后, 裴澈便带着人手和江淼一道回去了。
路上, 谭老一直在研究手边的几块石头。江淼每块都掂了掂,觉得都挺重的。
“这应该是矿石吧?普通的石头好像没这么重。”
“有可能,只不知是什么矿。”
“不同的矿,量刑的轻重也不同吗?”江淼有些好奇。
“根据大梁律令,若只是普通的采石,这些人不报官府,私自采石,凡参与者家当充公,杖一百,徒十年。不过,像这里开采时间特别长的,会酌情加重刑罚。”
“若属铁铜锡铅矿种,不报官府,私自采石炼化,凡参与者三族以内杀无赦。九族之内尽皆流放千里。”
“若属金银矿,参与者九族尽诛。”
裴澈把量刑标准一说,江淼立刻没了声音。这一刻,他无比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如今所在的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是一个轻易便能剥夺人性命的时代。不过他也明白,朝廷对于盐铁这两项十分重视,有人在这上头动手,无异于触动国家根基,和造反也没什么两样了。
“那些被骗来的百姓,算参与者吗?”江淼的语气有些沉重。
裴澈摇头:“他们是被人以手段拘禁在此,并无自己的意愿采石,焉能算参与者?但是那些看守,明知这是违法犯忌的行为,却还是助纣为虐,理当同罪。”
江淼叹了口气,现在就看这些是什么矿了。
“我已经写了折子递上去了,承天知府应该不久就会赶来,我只需将此事报上去,无论是量刑还是其他,都要交由上面的人查办。”裴澈道,他一个小小知州,在涉及这种大案时,作用只有这些了。
入了城后,江淼和谭老继续往前去测试石头的属性,裴澈则带着人手直奔大通粮铺。
他们到时,大通粮铺一如之前模样,店门关得紧紧的,看着像是已经停业的店铺。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这里的边边角角都打理得十分干净,显然不是没人管理的。
裴澈让衙差们将前后门一起堵了,保证这大通粮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才作罢。此时正值上午,百姓们见官府这么大动作,都好奇地站在不远处,想看看这大通粮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了。
说起这大通粮铺,沧州百姓只有恨的。要不是它当初关门关得早,恐怕铺子都要让这些人砸了。现在看它被官府围了,大家心中一阵快意。
“大通粮铺的管事何在?”一个嗓门大的衙差连问三遍都无人应答。
裴澈将他招至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衙差点头之后,又站到了店门前,大声说道:“今日傍晚之前,若管事不出面,官府将立即查封大通粮铺,里面的一应物资,全部充公!”
这话他也念了三遍,保证附近的人都听见后,他们退至店铺之前把守,不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裴澈回到衙门,这会本该是吃午饭的时候,衙门里却满满当当都是人。他们一见到裴澈,立刻蜂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道:“裴大人,您昨个上哪去了?”
“裴大人,听说沧州外郊有大案,怎么不吩咐属下们去办呢?”
“裴大人,属下等是很愿意替您分忧的。”
他们热情洋溢的样子让人心里十分不适,不过裴澈也知道,他们如今这幅模样,是觉得上回在沧州绿上面吃了亏。他们之前不看好那座茶山,在裴澈分派任务时便也不愿接手,最后只好他和江淼自己带着人手操持。后来茶叶卖出钱来了,他们没参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裴澈决定大把银子的去向,令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现在他们听到风声,哪还忍得住不来分一杯羹?
裴澈不是个专权的,何况这种事多些人分担自然比他一个人死守秘密的好。说起来,就算上面要追究他们这么多年的失察之责,他这个上任未满一年的知州也担不了多少干系。倒是这些人,上次被蒙骗丢了朝廷的脸,这次又是失察之责,也不知道官职还能不能保住,尚且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裴澈微笑着将他们请到了书房里,将这段日子他在追查的事以及发现的秘密告知了众人。底下的官员们先是惊喜交加,而后目瞪口呆,最后一脸如丧考妣,变脸之迅速堪比川剧演员。
他们要是知道,这些无伤大雅的失踪案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一个局面,那他们当初一定会下令彻查此事,就算把沧州外面这些山翻个底朝天,也不会让那些人跑到这里作祟。只可惜,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就在他们万分难过之后,裴澈又把大通粮铺的事情说了,这下,他们更是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吃了这么多年的低价粮,要说他们和大通粮铺没有关系,估计谁也不会相信。虽说自他们关门之后,几乎再无往来,可要是大通粮铺果然就是私自采石的背后推手,那他们就完了。
“还请裴大人为我等指一条明路!”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看向裴澈。
裴澈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齐心协力,将案子办妥当,到时候将功折罪,说不定能求皇上网开一面。”
底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除了照办之外,他们也别无他法。
送走这些人后,裴澈也起身往家里赶。他们家现在正在吃饭,小石头和裴沐都不挑食,这几个月来,就像春天里的小笋一样飞快地拔节,只几天没见,裴澈就觉得他们好像又长高了些。
见到裴澈两人也很高兴,凑过来聊了会天后,便在江淼的暗示下依依不舍地回房午休了。
“谭老那边怎么样了?”
江淼说道:“还在弄,他应该是想自己炼一炼石头,看能出什么东西。”
“他会炼石?”
“当然,人家在矿场干了那么久,只要工具齐全,炼石算得了什么?”江淼一副你孤陋寡闻的表情,“要不是我以前听张大婶提起过,一时半会可找不到这么厉害的人。”江淼还是像以前在白家院子时一样,喜欢听周围邻居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裴澈看他骄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是,多亏有你这位贤内助帮忙。”
“知道就好,”江淼没理会他的调侃,“快吃,吃完过去看看。”
裴澈加快了动作,很快就吃完了。江淼带着他来到了一个隔出来的小院里。刚一跨进去,就看见一阵浓烟飘在上空,再往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人脸色发白。
谭老应该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他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只露着那双紧盯着面前东西反应的眼睛。等到面前的石锅剧烈沸腾,他立刻拿镊子将石锅夹起来,将里头的东西冷却后,将炼出的东西倒在纸上。
眼前黑黑的粉状物,江淼表示不认识,直到谭老揭晓谜底,他才知道原来这是掺杂了其他物质的铁粉。这东西再放进火炉中高温烧成铁水,就变成了生铁。生铁再经过反复不断地煅烧捶打,就可以变成他们平日使用的那些铁器了。
“没想到沧州竟有这么大一个铁矿。”裴澈感叹道,沧州向来贫瘠,没想到真正的宝藏竟然就在地下。
“是啊,他们采的竟然是铁矿!”江淼虽然以前就猜到这是矿石,但证实之后还是挺吃惊的。私自开采铁矿可比私自采石罪状大多了。
裴澈命人将这里的东西收集起来当作证物,等承天知府过来时好一一呈上去。
此时已是下午,裴澈刚走出大门准备回衙门办差时,就看见一个衙差满脸兴奋地朝这边过来。
“大人,那大通粮铺的管事找着了!”
“哦?是他自己投案的吗?”裴澈问道。
那衙差说:“不是,他是在家中被抓到的。刚刚有人递了一封信过来,信上写了他所住的地址,还附了一句话,说要寻此人需往此处。我们到时,那朱管事的正在乔装打扮,应该是想逃过官府的追查。”
这管事是大通粮铺关门前几天才换的,百姓们熟悉的是之前那个管事,要不然的话,他们早就带官府的去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