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山洞内的戾气更甚,压向雎珠,黑色狂风拔地而起如灵动的蛇身卷住雎珠的身体,雎珠仿佛受到攻击,突然呕了口血出来。
黑气散去后,雎珠化作神凰原形,跌倒在地上。
一道密密麻麻如金网编织出来的阵法从她体内缓缓出来,飞到啻忧跟前。她直接痛昏死过去,神阵是硬生生从她体内剥离出来的。
啻忧收回阵法,看了一眼昏迷的雎珠,最终还是没惩罚她。
她是芳遗的亲人,若伤了她,芳遗也会不开心。
啻忧伸开手,阵法渐渐变小,落到他掌心中,尔后回到他体内。
他唇瓣微动,声音却在山洞内响起:“昊微陛下,吾的神阵被人借以利用杀人了?”
昊微看向司澜:“嗯。”
“那实在是吾之过,吾未考虑妥当。”啻忧低下头,说完话生息愈发弱了,斗篷内几乎传不出来一点气息。
司澜目光从昏迷的雎珠身上收回,他原先心中有诸多诘责,打算向啻忧讨债的,甚至连天道的尾指骨节都拿到了,可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解决了。
从啻忧的话中,他似乎也被神凰族欺骗了。
罢了,现下啻忧生息微弱,即将要神陨,他跟一个「垂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不便再打搅啻忧生命最后的时光,和昊微对视一眼后,两人决定先行告别啻忧,“神君,吾等先离去了。”
啻忧轻轻颔首,他还不知道这一世因为他的过错,导致司澜早早便失去了娘亲。
昊微和司澜离开时,还顺带施法将昏迷的雎珠带出去。
只是刚飞出姑射山,一群神凰便飞过来,她们应是感受到雎珠出了问题,前来救雎珠。
神凰朝昊微行过礼后,目光落到昏迷的雎珠身上,围住雎珠,尔后戒备的看着司澜,好似在担心他要做什么坏事。
“昊微陛下,公主这是怎么了?”
昊微淡淡道:“啻忧神君收回了雎珠身上的神阵。”
“什么?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你这魔物做了什么?”这话却是对着司澜说的。
一众神凰都恶狠狠盯着司澜,握着手中的武器,保持着迎战姿态。
司澜无奈摁住玄心鞭,想着神凰族要算账的话,那他也就奉陪到底。这时,他耳边响起来昊微的声音。
“迦恒佛祖圆寂了。”
司澜难以置信道:“当真?”
“嗯。”神识里,虞无道将三十三重天的事告知昊微,迦恒佛祖上次遭袭后受了重伤,一直在灵山洞内闭关养伤,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他竟然圆寂了。
迦恒佛祖是三十三重天仅次于善逝的佛祖,此次突然圆寂引得六界震惊,虞无道急忙将这事告诉昊微,便是需他回去主持后续事宜。
司澜知晓昊微恐怕要回天界去,便道:“既是如此,我与你一同回去。”迦恒圆寂的太突然,没准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再者,见到迦恒佛祖的尸体,他可以对尸体施展净秽咒,能看到迦恒死前一年前的记忆。当初他便是这样,查清楚了楼玉和仲黧之间的爱恨情仇。
昊微轻轻颔首,司澜便立即化作「野鸡模样」,小小的一只,藏在昊微怀中。
他不能以真实身份在天界行走,免得被人识出身份引发猜测。
姑射山这边,神凰族即使不满,看到两人要离开,也不敢阻拦,只得拿眼神忿忿瞪着司澜。
司澜没回头,都能够感受到那些恍若化作实质的目光,穿透昊微的身体,钉在他的身上。
他冷冷一笑,他没打算放过雎珠,知道雎珠也一定还会找过来。毕竟以雎珠这般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将神阵剥离的事情怪在他身上,恐怕还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那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杀了雎珠而让神凰族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时机。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觉中便已经跟着昊微来到三十三重天。
大抵是讲究身份排场,昊微身上的黑色劲装不知何时化作一身金丝镶边的白色华袍,腰束刻着流云状的同色腰带,乌发则用墨玉冠束起来,鬓间边边角角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利索。
天马像是早已在三十三重天外等着昊微,见到昊微出现便拖着马车飞驰而来,昊微倾身坐进轿撵中。
轿子看起来不大,进来后却发现别有洞天,内部竟宛若一座宫殿,宽敞开阔,云烟袅袅萦绕。大殿内,茶水点心都备好在茶几上。
司澜宛若一个刚进城的人,睁着黑溜溜的眸子打量四周,昊微将他放到茶几上,想起来他有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饿了吗?”
司澜点点头,收拢两只翅膀,爬到杯沿喝了水,然后又啄了两口糕点。饿是饿了,但他此刻却没有多少吃饭的心思。
啻忧神君说的每句话,都像是惊雷,在他心中噼里啪啦炸起来,虽然现在惊雷没了,但心里却被炸的坑坑洼洼,难以平复。
他发现昊微比他冷静多了,只在先前看到他被玉无瑕一剑刺中心脏的画面时,情绪才有所外露,现下又是一副敛着神色,眉眼沉寂状。
昊微端起茶几上的杯子,饮了口热茶,司澜发现他拿的杯子正是自己刚刚喝过的。
他是化作「野鸡」模样,喝水的时候尖尖的嘴巴都塞到了杯子里,想到这脸色有些尴尬。
昊微怎地这般不小心……
明明他的那杯茶就在跟前,也不知道是怎么拿错的。
他正想要提醒他,马车外忽然响起行礼声。
“见过陛下。”
路过的佛徒弟子见到昊微的马车,纷纷向马车恭敬拜见。天马将马车拖到三十三重天中间,才停下来。
司澜被外面的声音打搅了下,转头过时见昊微已经将茶水饮尽。而那块被他尖尖的嘴巴啄了几个窟窿的糕点,也被昊微吃了。
他嘴角嗫嗫,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昊微将他揣到怀中,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他觉得不舒服,飞到昊微的肩膀上,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马车后面跟了一众仙家,乌压压一片,显得前方的昊微像个老大。
而他站在老大的肩膀上,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意。
他不由在心里吐槽昊微还挺注重排场的,在天界去哪儿都坐在马车上,身后跟着一群天兵天将,好不威风。
但似乎昊微同他相处的时候,从未摆过谱,以至于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昊微像他的跟屁虫,总是默默不说话,陪他闯南闯北。
昊微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止住胡思乱想,抬起头望向前方。
无数佛徒跪在白茫茫的圣坛下念经,圣坛上迦恒佛祖端坐莲花宝座之上,脊背垂下去,一只手保持着立掌姿势,面目不甚清楚。
在他身后,萦绕着一圈金色浮光,那光芒柔和庄重。
天空之上仙鹤徘徊,引颈哀鸣声声怜人。天空之下佛徒弟子们则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着经为迦恒佛祖超度。
昊微按照礼仪率领百仙,为迦恒佛祖念完经,然后上前给迦恒佛祖上香,做完这些,他与善逝佛祖交流着话。
“前些时日吾还前来听迦恒佛祖讲经,却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迦恒佛祖便圆寂了。”
善逝解释道,“陛下,迦恒千年前种下一个因,如今便结下了这个果,此事之于他来说,也算是赎罪。”
昊微又道,“迦恒是因为受伤圆寂的吗?”
“嗯。”善逝说完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昊微俯下身同善逝行了个礼告别,用两人仅能听得到的声音和司澜说话,“迦恒佛祖圆寂,这些佛徒弟子会在圣坛前进行七七四十九日超度活动。”
“怎地这般长?”司澜还打算靠近迦恒佛祖施展一下净秽咒,看看迦恒佛祖去世前的记忆,兴许能找到些什么。他觉得迦恒佛祖每一世都在五芒九霄阵法开启前去世有些古怪。
昊微垂下眼:“这是三十三重天的规矩。”
“那能想办法接近迦恒佛祖的肉身吗?”
昊微看了一眼圣坛中的人,“嗯。”
入夜之后,三十三重天被朦胧月色笼罩住,圣坛之上佛光不散,堪堪将圣坛下的情形照清楚。
虔诚的弟子们依然在合掌念经,绵绵不绝的念经声盘旋在高空之中。声音不大,可却传遍了整个三十三重天。
诡异的萤火仿佛是被诵经声吸引,朝圣坛而来,弟子们闭着眼还未察觉到异常,等感受到不对劲时,已经陷入到萤火编织的睡梦中。
诵经声戛然而止,世界也好似刹那间静止了。
司澜幻化出人形,和昊微飞向圣坛,落到迦恒佛祖的肉身前。
那肉身圆寂后,竟似一座雕塑不腐不化,低着头,面目不甚清楚,只看得出侧脸轮廓。胸前则挂着1080粒上品念珠,在佛光的照耀下映出点点星光。
司澜合掌于胸前,道了声「冒犯」后才伸手触碰迦恒佛祖的眉心,开启净秽咒。念完咒语后,周身的景象瞬间发生变化,只是变幻出来的画面却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昊微也跟着司澜进入到幻境内,见此情形凛目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这代表迦恒佛祖早就死了,至少死了一年。”
净秽咒能看到死者死前一年的记忆,而迦恒佛祖这一年的记忆却是虚无的,那就只能证明眼前的迦恒佛祖早就死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久前他们还见到了迦恒佛祖!
二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抽离出幻境。
司澜俯下身打量着迦恒佛祖的肉身,上次没有仔细观察过迦恒佛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只能从外表来看,这具肉身的面目,骨架,气息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昊微则伸手抚向迦恒佛祖胸前的1080粒黄色念珠,他见过迦恒佛祖前几次,并未见到过他佩戴过这个东西。
他拿起念珠,但在入手的那一刹那察觉出不对劲,每颗黄色念珠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只是这些符咒刻的太小了,看得不甚清楚。
司澜也拈起一颗珠子在掌心观察着,“这上面的符咒会不会有问题?”
昊微「嗯」了一声,伸手用力扯断珠丝,黄色的珠子瞬间坠落下去,刹那间那具肉身轰然倒塌,模样渐渐变化,化作一架白骨。
白骨上残存着一丝迦恒佛祖的气血,是故刚刚化作迦恒佛祖的模样时,司澜才没有察觉出异样。
司澜目瞪口呆,手中还拈着颗珠子,看了看白骨,又看了看珠子,喃喃道:“这白骨死了早已超过一年,不是迦恒佛祖。”
“嗯。”昊微将白骨上的那缕气息收了起来,神情颇有几分凝重。
迦恒佛祖自然不会做出假死一事,那么现下有人用一架白骨来假装是迦恒佛祖圆寂的肉身,想必已经将迦恒佛祖的自由和行动都控制住了。
这人,毋庸置疑便是玉无瑕。
司澜不明白玉无瑕为何要找一架白骨来冒充迦恒佛祖的肉身?
玉无瑕若是嫉恨迦恒,直接杀了他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昊微施法将念珠复原,挂到那架白骨上,白骨瞬间又恢复成迦恒佛祖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迦恒佛祖」,司澜喃喃道,“这一世的迦恒佛祖是假死,那之前世界里的他会不会也是假死?”
“嗯。”昊微凝着眸,“只怕这对师徒之间还有许多纠葛是你我所不知的。”
两人正谈着话间,圣坛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下意识转过身,看见善逝佛祖缓缓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