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一直呆在战舰里,没有去过其他船。”律恒说,“但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在准备上地面生活,如果机器人是那时候开始修建,那么那时候青鸾应该已经被唤醒。而且……”
他沉吟了片刻,才说:“他们输入了两个医学院和所有医院能找到的资料,而这些年泽城在辐射病上发展很深入,哪怕专业医疗船上有着顶级实验室,应该也少不了青鸾的帮助。”
“这样说的话,可能一开始,泽城只是把青鸾用在研究与规划相关的领域上。”闻柏舟想了想,“医疗研究,种植、养殖系统的搭建,船只规划,灾害预警?”
“有可能。”律恒赞同道,“理论上来说,没有了互联网与后续的研究开发,青鸾应该只停留在辅助AI的定位上。但它现在明显超越了定位,变得更加主动。或许是泽城将各种资料给得太多,无形中让它学得太多。”
这确实是促使AI进化的一个原因。
可闻柏舟总觉得,如果泽城已经用了青鸾几十年,上一次律恒过来,青鸾在宾客面前都毫无存在感的话,现在这样的变化不该只是因为解读过的资料太多。
在外面站了太久,他有些怕冷地抱紧了手臂,低声说道:“也可能……是泽城的负责人主动让渡了自己的权利。”
他抬眼看向律恒,认真问:“恒哥你见过这种人吗,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有旁人一手包办,所以自己连鞋带都不会系的那种人。”
律恒微微挑了挑眉:“闻所未闻。”
“我就见过,见过不少。我这一行你要是深入了解,这种人可多了。”闻柏舟耸了耸肩,“人的惰性嘛,当无论什么事情都有旁人可依靠,都有旁人急着替他的时候,自己当然能躺就躺。”
他觉得泽城的这位蔡宗河先生,就有点这样的趋势。
当然,闻柏舟也觉得,这并不怪他。青鸾就像他的全能助理,它高效、理智、从不偏私也从不出错。
任何人大概都很难拒绝这样的助理。
只是作为一位领导者,如果什么东西都要和AI商量。那……
闻柏舟想:我为什么不直接和AI谈生意?
“蔡宗河……以前是蔡老先生的助理。”律恒沉吟着道,“不过蔡老先生没带他几年,就急症去世了。”
闻柏舟一怔:“急症?”
“辐射性急性白血病,发病非常迅速。”律恒说,“从查出来到去世,只坚持了三个月。这最后的三个月他一直在忙着泽城回迁上岸的事情。”
“难怪如此……那我就理解了。”闻柏舟恍然道,“蔡先生临危受命,但缺乏经验,这时候对接各方工作,且明晰整个船市运转的青鸾,是他最好的依靠。”
青鸾多好啊。
它永远站在最理智的角度里,给出最佳答案。这个答案不会出错,且拥有超高的可行性。
时日久了,就会懒得自己思考。
反正标准答案就在那里,为什么不拿着答案直接执行?
只是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则是……
青鸾它理智、冷静、聪明、高效。
可它忠诚吗?
“我认为,与AI谈忠诚,是一个错误概念。”律恒说,“不管它多么智能,它的核心逻辑依然是人类的指令。与其询问它的忠诚,不如问它的指令掌握在谁手里。”
闻柏舟想了想,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它是战前就诞生的AI,那时候你们的AI,发展得怎么样?”
“它是军用AI,外界不会有报道。”律恒说。
闻柏舟却如梦初醒。
对啊,它是搭载在第一艘空天母舰上的AI。它与母舰同名,是太空中继站“南天门”的最佳守卫。是给人民带来幸福的神鸟。
它出生军旅。
如果它有着核心的原指令,那这个指令只会和保护人民有关。
如果它在这几十年里进化出了自己的意识……那它……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海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汽笛声€€€€
“呜€€€€嘟呜€€€€”
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往码头狂奔。
变淡的雾气之下,他们能看见码头四面八方围绕着的巨大舰艇。
它们通体白色涂装,船舷上绘图着自己古老的编号。
律恒短暂分辨了一下:“这里!”
闻柏舟紧跟他的脚步跳上甲板,又急急爬去三楼。终于在面朝大海的那一面,看见了发声的舰艇。
“嘟€€€€呜€€€€”
雾气之中,一艘雪白巨舰缓缓靠近。在它的船舷上,有着非常显著的鲜红十字。
“是医疗船。”从房间里出来看热闹的余星野说,“他们的医疗船听说长期飘在海里,主要是为了驰援那些捕鱼出事的远洋渔船。”
叶驰问他:“那怎么现在靠岸了?”
“你问我我问谁?”余星野说着,扬声道,“青鸾!回答问题了!”
青鸾没有应声,而另一条船却已经落下了舷桥,将自己与医疗船连接。
不多时,那一艘舰艇上就有人推着床急急出来。
“看来是有疾病的病人呼叫了医疗船。”叶驰说,“他们这就医方式看起来还挺酷。”
话音刚落,就见医疗船的甲板上站出来一个人。
他手持着强光手电,隔着雾气打灯往这边照来:“泽城号上的患者呢?泽城号的患者€€€€上船治疗了€€€€!”
第84章 【一更】
泽城号, 是他们目前居住的这艘战舰的名字。
听蔡毅说,泽城号平时会供远洋船员们在出航前与出航后居住, 他们会在泽城号上调整状态、放松身心。但物资交换季时, 泽城号就成为了待客的专舰。
往来的运输人员们都会在泽城号上入住。人多时,五层艉楼都会安置不下。
但显然,目前这个时间段里,泽城号上并没有那么多宾客。更没有听说船上有谁急症到急需治疗船的地步。
几人对视一眼, 都感觉有些奇怪。
那医疗船上的强光手电挥了几挥, 却突然暗淡了下去。
甲板上的人似乎放下了手, 强光直直地往下, 照亮了被潮汐冲击的船体。过了没多久, 光线就再次亮了起来。
医疗船的人大喊:“错了€€€€错了€€€€是有意向换药的客人们, 请上船!”
“怎么突然让我们上船?”
余星野刚嘀咕了一句, 就见一层甲板已经放出了舷桥与医疗船对接。几人还没有动作, 就见一二楼艉楼都走出了一些人, 他们聊着天,浑身轻松地往舷桥走去。
“我们去吗?”连生看向律恒。
律恒垂眸观察着, 闻言就颔首道:“去。”
几人走到楼梯口, 刚巧遇上楼上的人也下来。双方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就混在一处往医疗船去了。
泽城这艘医疗船, 是战前最大的一艘海上医院。整艘船都对标陆上三甲医院建设。它一共拥有八层甲板, 每层甲板都设有不同的科室与病区。
全船总共三千多种医疗配套设施,能同时展开十几台手术。并且还专门设立了隔离病房。
“我们的医疗舰从不配备任何武器。在当时,这是国际公约, 所有有能力建造并且进行远洋救助的国家, 都不会给医疗船配备武器。”
这次带他们参观这艘医疗船的是船上的一位工作人员,她一边引着大家参观一边介绍道:“但当时那种情况, 没有人会对医疗船手下留情。只幸好这艘船没有伤及核心,让我们有修复它的可能性。”
“前三层甲板是我们的普通病区,大家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欢迎上船检查。虽然现在医疗物资不多,但好歹检查器械还有,所以大家不要有上船没用这种想法。”
“那个,我们想问一下,刚刚那个病人是什么病啊?能值得你们大老远跑回来。”有跟着参观的宾客问道。
“他发病很急,我们暂时还在检查。”工作人员说,“这次回程,我们主要是为了补充动力与燃料,不会停留太久,所以大家抓紧时间。”
有宾客笑着道:“那还是不要生病了吧!”
大家笑作一团,工作人员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最好不要生病!但有不舒服的也不要讳疾忌医!那么大家往前走的这个地方是我们的生活船舱了。船上今天供给午餐,有谁好奇的也可以尝一尝。”
闻柏舟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这是战前建造并服役的海上医院,所有的一切都眼熟极了。明亮的白色光线,固定在地上的蓝白色小长桌搭配着米白的椅子,令它看起来就很像是……学校食堂。
其他人倒是没见过这样的食堂,一个赛一个的看得有劲。
闻柏舟安安静静地跟着看过去。
直到走到负一楼的甲板,那位工作人员笑着摆摆手:“这里之后就不能去了,再往下就是我们的研究区域和隔离区域。非医务人员禁止入内。”
“哦,你们的医疗研究主要就是在这下面是不?”有人问到,“产药的实验室也是这下面不?”
“医疗研究可能以后会往地面转移啦,不过船上设施齐全,做什么都更方便一些。”工作人员拍了拍手,“大家累了吗?累了我们就回食堂,不累的话可以上楼去看主控室。”
其他人看得正热闹。
他们虽然生活在船上,但医疗船毕竟和其他船太不一样了。让他们看某某炮口某某装甲,他们毫无兴趣。
毕竟回家天天能见。可医疗船完全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平时见都没见过的各类装置,他们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
气氛轻松地上了主控室,闻柏舟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主控室中心弧形的第二回 路操作站,而是挂在了舱壁上的一副大型油画。
那画面对着主控室偌大的玻璃舷窗,每日都能与船长一起凝望海面的种种景象。
如果天气晴好的话,大概会有太阳从两壁上的方形小舷窗落下,落在……
闻柏舟观察了一瞬,落在画里太阳的位置,会把画面主体整个照亮。
“哇哦,好大一幅画!”
“这是手绘的吧?不是打印的吧?你们主控室居然会有一幅手工画,哪儿搞来的?”
工作人员有些得意:“这幅画是很早以前就挂在了主控室里,跟着医疗船一起出任务的。听闻是当年的一位艺术家亲自为医疗船绘制的。整个泽城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能看见真正的画作了。”
巨大的画作里,有一艘雪白的医疗船正迎光而去。它划破海面,荡起层层波涛。于是就连那泡沫一般的波涛,都染上了太阳的灿金。
闻柏舟看得简直移不开眼。
这画的技法很成熟,用色明亮让人格外舒服。是他一直努力追求的方向。
其他人看过一眼,感叹两句,也就走去细看第一、第二回 路操作台。唯有闻柏舟站在画前,一步都动不了了。
余星野几人看过操作台,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又走回闻柏舟身边。
“小祖宗,这画很厉害吗?”
闻柏舟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模样,余星野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又上上下下把画看了一遍,说:“感觉也没有很厉害吧,和你画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