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纪和玉罕见地没再研究“竞争对手”们的比赛视频,而是早早地上床睡下了。
发育关像是一把架在职业生涯上的刀,稍有不慎就会影响他的水准。
躺在床上的纪和玉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蒋哥才在大奖赛上伤病发作,不得不进医院修养,纪和玉因此而更加坚定了尽快提升难度、尽快升组的决心。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发育。虽然对多数男单来说,发育关一过,肌肉力量增强的同时,自己的难度上限也能有所提升,但纪和玉对自己的肌肉增长实在没什么信心。
下午在下了训后,骆温明带他去测量了身高体重,纪和玉的身高与大奖赛结束时相比,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然不知不觉间增高了两三厘米,这才使他因为轴心不稳而跳跃水平大大下降。与此同时,纪和玉的体重却是不增反降,就连腰围都因身高的抽条清减了些。这意味着,如果纪和玉保持着这样的发育状况,肌肉含量恐怕并不能增加多少。
……自己真的能在两三个月内挺过这一关吗?
虽然纪和玉在大奖赛上取得了冠军,依旧需要参加国内的全锦赛来争取代表华国出战世青赛的名额。想要参加世青赛,必须在全锦赛上取得冠军。
在国内比赛中取得冠军,对纪和玉来说本是轻而易举,但现在他开始迈入发育关,身体协调力大大下降,训练计划也会因此耽搁,且不说能否在这两三个月内练出一套新节目,单是跳跃的不稳定性,就够他受的了。
更何况,同属国家队的刘彦池和孟浔他们实力并不差,如果一不小心,搞不好真的会翻车。
纪和玉隐隐觉得头疼。
纪和玉不知道的是,迟迟无法入睡的不止他自己。
教练办公室里,骆温明和陈长兴还未开着灯,对着纸上的数据讨论着纪和玉的训练计划。
陈长兴本来今天在家休息,在接到骆温明的电话以后,二话不说就赶回了训练基地。纪和玉现在可是国家队未来的希望,完全马虎不得。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纪和玉迟早要迎来发育关,但这事真的来了的时候,还是令人猝不及防。
“现在的问题就是,小玉实在太瘦了不长肌肉,”骆温明头痛道,“他的训练量和训练方法我一直都有盯着,每天的配餐也都是膳食科那边严格把关过的,优质蛋白绝对够了,但还是没用,今天带他称体重的时候,比上次还轻了三斤。他现在的体脂率已经只有不到7%,再这么练下去,体脂率该掉的不健康了。”
“哎,难办啊,”陈长兴也很是无奈,“男单如果在发育关上增肌效果不好,跟其他人比起来吃亏可就太大了。”
“陈教,我在想,要不要给小玉更换下每日的配餐试试?训练强度肯定是只能减不能加了,得等他长完这阵子蹿最快的时候再加回来,不过幸好,他本来就偏瘦,应该也长不了太久,长得最快就这两三个月,熬熬也就过去了,就是两三个月后就是全锦赛了,我担心他没办法以正常水准参加。”骆温明叹了口气。
“是得试试换配餐了,先让膳食科那边试一周吧,要是一周还是不见起色,咱们就去外面找专业的营养师来看看,”陈长兴拍板道,“全锦赛这事,只能靠你多多调解下他的心态了,小玉这孩子,看上去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把心思闷肚子里了,他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陈长兴说的没错,纪和玉确实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因此,床上的纪和玉越想越睡不着,甚至连膝盖都开始一阵阵地作痛,并且渐渐从膝盖蔓延到大腿和小腿。
纪和玉坐起身来,吃力地揉了揉酸胀的腿肚肌肉,酸痛的感觉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
今天的训练量也不大啊,之前训练强度最高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难受,下肢的肌肉一阵阵地抽痛,虽远不如从前带伤比赛时那样钻心,却令纪和玉实在睡不着了。
纪和玉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训练所致的疼痛,而是生长痛,是长骨生长较快与局部肌肉筋腱的生长发育不协调所致的生理性疼痛。③
这样的疼痛再次提醒了纪和玉,他不能再有侥幸心理,他的发育关是真的来了。
不管是练习四周跳,还是增强自己的节目表现力,纪和玉都相当有经验,可对于发育关,他上辈子的经验却是毫无用武之地,现在这具身体比上辈子高了四五厘米,所有的情况都不一样了。
哪怕再急着训练,急着提升实力和难度,纪和玉也知道,在快速发育的时候,如果过量运动,很可能损伤骨骼和关节,得不偿失。
还是相信自己的教练组吧,纪和玉苦笑了一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第二天梳洗时,纪和玉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眼底一圈明显的乌青。
如果这样去训练,会让教练组他们担心的吧?
纪和玉拿热毛巾敷了敷眼睛,黑眼圈的确消退了下去一点,但他肌肤白皙,那一片青黑仍旧十分显眼。
“昨晚没睡好吗?”骆温明揉了揉他的发顶,温柔道,“都说了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们教练组了。”
“不是因为担心发育关的问题,”纪和玉急中生智道,“是昨天膝盖疼得厉害,所以没睡好。”
骆温明自己就是因伤退役,因此对伤病格外敏感,一时间关心则乱,警觉道:“膝盖疼得睡不着?这可不是小事!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叫队医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①关于阿芙洛狄忒和雅典娜的象征意义来自百度百科
②爱迪生的名言,大家懂的都懂(灵感才是最重要的orz)
③生长痛的定义来自百度百科
第66章 烛台贝尔曼
“没事的温明哥, ”纪和玉无奈道,“我就是肌肉有些酸痛,不是受伤了, 应该是生长发育的正常现象吧?”
闻言, 骆温明总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还是叫王灵过来看一眼的好,”为求稳妥, 骆温明还是坚持道, “你年纪还小, 绝对不能落下什么毛病。”
王灵详细地询问了纪和玉的情况,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膝盖,判断道:“应该就是生长痛, 问题不大,但如果痛得睡不着觉,这几天的训练还是暂缓吧, 给肌肉一点时间, 跟上骨骼的发育进度。”
说完,王灵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纪和玉全身上下, 不赞同道:“小玉, 你是不是又瘦了。虽然这样的体型在冰面上的确好看,但是你还在长身体,没必要控制得这么死。”
“我没有故意减重, ”纪和玉哭笑不得道, “这几周一直在努力增肌, 但好像没什么成效。”
“我已经和膳食科交代过, 再给小玉换一套营养配餐, 先吃一周看看有没有效果,不行就年后再回来想办法吧,”骆温明头疼道,“至于训练的问题,我是管不住小玉了,王灵,还得你多说说他。”
“哎,小玉肯定还是最听你的,骆老师,”王灵打趣道,“咱们小玉这么听话,肯定不会让骆老师担心的。我觉得啊,这一周就做点基础的体能训练和柔韧训练,其他的等过了这一阵再练也不迟嘛,运动量要是太大了,肌肉的增长抵不过消耗,可不是事倍功半么?”
“我知道的,不会勉强自己,”纪和玉失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还说不是小孩子呢,队里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了,”骆温明揉了揉纪和玉的发顶,“小玉,我们教练组都给了你很大的信任和尊重。同意让你尝试一下你的想法,但是不要忘了,你也曾答应过我,要信任我们教练组的。小玉,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尽量不去拦你,但你不能让自己受伤,你明白吗?”
纪和玉心中微暖,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纪和玉虽然急着训练,急着提升难度和升组,但发育关这事儿,还真不是急就有办法的,只得熬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基础训练大大削减,纪和玉索性把大量的精力,都投进了柔韧训练当中,试图达成练出一个烛台贝尔曼的目标。
烛台贝尔曼,是比水滴贝尔曼难度更大,对柔韧性的要求更高、也更加残酷的旋转,是完全颠覆了腰腹、腿.根的柔软程度的生理极限的动作,哪怕是优秀的女单选手,也不一定能完成一个动作完美、腿型笔直的烛台贝尔曼。
如果要为世上的残酷找一个最美丽的形象,那一定是烛台贝尔曼。
如果要为世上的美丽找一个最残酷的方式,那一定是烛台贝尔曼。
男性的柔韧程度本就比不上同年龄的女性,而烛台贝尔曼又是浮腿在空中近乎劈到一字马,双手抓住小腿,腰腹完全折起的姿势,对腰部的损伤极大,以男性的生理结构而言,腹股沟区想要承受这样的拉伸程度,绝对会非常痛苦。
这是对生理极限的巨大挑战,是所有旋转中最难以完成的动作,哪怕是上辈子的纪和玉,也没有练出这个残酷无比的姿势。
上辈子的纪和玉虽然在跳跃上的天赋绝佳,柔韧性也远超男单的平均水平,但现在这具身体的柔韧天赋,无疑比曾经的自己还要好。
虽然因为发育关身高猛增的缘故,他可能暂时会丢掉原本练会的跳跃,也很难练出新的四周跳,但在柔韧性方面下一番功夫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虽然,烛台贝尔曼这个目标听上去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你疯了!你是认真的?”得知了纪和玉的想法,骆温明一脸震惊地注视着纪和玉平静的眼眸,仿佛听到了什么离奇的笑话。
男单,尤其是即将成年的男单,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烛台贝尔曼,这是业界早已达成的共识,也很少有男单会去冲击烛台贝尔曼,这个动作对男性的生理结构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纪和玉能在节目里呈现优雅、圆润的水滴贝尔曼,在男单中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然而,骆温明面前的少年神色异常肃穆,双眼里写满了镇定,幽邃的瞳仁里流转着潋滟动人的波光。
“我确实是认真的,温明哥,”纪和玉一脸平静地说,“我想在我的技术储备里,增加一项高难度的烛台贝尔曼。”
“哪怕你告诉我,你打算现在开始练4S,我都不会觉得你在胡闹!”骆温明不可置信道,“男单不可能完成烛台贝尔曼,你如果才十一二岁,刚刚登上赛场的年纪倒还有可能,但你已经十六岁了,小玉,你会受伤的!”
这个决定已经匪夷所思到,连骆温明都难得地对纪和玉说了重话。
“可是温明哥,是谁说男单不能完成烛台贝尔曼的呢?”深知骆温明一向“色厉内荏”,纪和玉没有被他的语气吓住,反而冷静地反驳道,“这虽然是大家的共识,但也没有得到证实,不是吗?”
“共识之所以成为共识,就是因为它具有普遍性,”骆温明头疼道,“烛台贝尔曼对腹股沟韧带的开度要求极大,以男性的身体结构来说,这根本不现实,你会受伤的。”
骆温明觉得隐隐后悔在那天在纪和玉问自己他是不是太固执了点时候,没有说确实如此!骆温明深知纪和玉的性子,想要说服纪和玉放弃这个目标,绝对非常困难。
闻言。纪和玉没有回答骆温明的问题,而是默默走到了一旁开阔的地方,靠着墙猛地向后掰扯自己的右腿。
看到这一幕的骆温明心猛地一沉€€€€
他这是要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骆温明就想走上前去,阻止即将发生的,少年满不在乎地“虐代”自己的身体的一幕。
但骆温明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抬眸望着纪和玉的动作,心中一揪。
仅仅是才将足尖抬到自己脖颈的高度,腿.根和腰腹所承受的巨大拉力,就让纪和玉的额角渗出一片细密冷汗。
但纪和玉只是一声不吭,忍痛将腿继续向后上方掰动。
纪和玉的动作实在太大胆也太触目惊心,骆温明甚至觉得自己耳边响起了骨骼和肌肉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噼啪声!
只是这么看着,骆温明就觉得自己的大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现在这具身体柔韧性很好,但尚未经过完全开发的状态下,想要将右腿靠着墙掰直,依旧非常困难。
不同于简单的凌空向侧面劈一字马的那种竖叉,向后方踢腿对韧带的牵拉更大,想要在这样的状态下掌控身体平衡也更难,哪怕是靠着墙,纪和玉也很难完成这个动作。
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将后腿掰直实在是太难了。
很多舞蹈学院出身的男性舞蹈演员都能轻松地向侧方劈一个一字马,却无法完成类似烛台贝尔曼的后方劈腿的动作。
纪和玉眼下试图向骆温明证明的,就是自己可以在陆地上摆出这个残酷的姿势,他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将后踢的后腿伸直。
冷汗大颗大颗地自额角渗出,顺着纪和玉漂亮干净的下颌线滑进了训练服宽敞的领口之间,为少年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
骆温明看不下去了,想要走上前去拉他一把,将纪和玉从这个痛苦的状态里解放出来。
“我……我可以的,”剧痛之下,纪和玉的嗓音有些虚弱,甚至已然有些气喘,但他的语气却依旧坚定,“我可以的,让我试试。”
骆温明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另一面墙的镜子中,映照出了少年冷汗涔涔的脸庞,以及与那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异常明亮、异常清澈的双眸。
此刻,那双漂亮干净的桃花眼带着坚定而不容拒绝的色彩,也带着几分或许连主人都不自知的请求意味,望向了向纪和玉缓缓走去的骆温明。
“你自己撑不直的,我来帮你,”骆温明发觉自己实在无法拒绝纪和玉这样纯粹又坚定的目光,不能拒绝纪和玉这样冷静又诚恳的请求,只能违心而艰涩地说,“……我帮你拉一把。”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骆温明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沉重,当他握住了少年纤细脆弱的脚踝时,甚至不忍地略微移开了目光。
烛台贝尔曼,这个姿势的残酷程度,骆温明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想着果断地拒绝纪和玉要练习这个动作的请求。
现在骆温明之所以肯帮他试一次,虽然确实有不忍心拒绝纪和玉的原因在,但也是想凭借这个动作所带来的撕裂般的痛楚令纪和玉知难而退,如果纪和玉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或是即便凭借外力也不能将腿伸直,那想来也会放弃这个动作。
此时,靠着纪和玉自己,已经将后腿踢到了高出头顶一截的高度,但离伸直还有一点距离,骆温明小心翼翼地扶住了纪和玉的腰,一点一点帮他将后腿掰直。
烛台贝尔曼的残酷程度超出任何人的想象,除非亲身去做这个动作不能体会,哪怕纪和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腿.根和腰腹紧绷而又撕裂的感觉,依旧如一把锋锐的刀,刺激着纪和玉的神经。
痛,很痛。
纪和玉甚至分不出心神去关注自己的后腿究竟伸直了没有,整个脑海里只剩下麻木和痛楚。
剧痛甚至令他的眼前有些发黑。